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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匕首抵在后脑,被人揪着头发往前台的桌上撞,疼痛布满了全身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都已经感觉到了猩红的热流从额角滚滚落下滑致脸颊。
“把钱都交出来,”说话的男人全身上上下下都包装的很严密。
黑色鸭舌帽掩住脸,戴着口罩,手上也戴了白色的一次性手套,还有一把亮铮铮的匕首,正抵着半死不活的女人的后脑勺。
戴葙脑子渐渐空白,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在转啊转,她艰难地撑着最后的力气拿钥匙打开了抽屉,把为数不多的钱都给了他。
戴葙从他的语气,他的体魄,他的背影,知道了他是谁。
戴葙看着强忍着不要昏迷,撑着桌子看到男人狂奔出去,在寂静无声的深夜里。
戴葙的眼泪直流,她双手颤抖着拿着座机的听筒,给老板打了电话。
老板皱着眉头从六楼下来,打开了吧台的大灯,一个小小的吧台瞬间亮如白昼,看到戴葙坐在椅子里,她额头上的血都把电脑,桌子,抽屉,收据单,住房登记表都给染红。
满屋子都弥漫刺鼻的腥味儿,老板捂着鼻子,一脸沉重的看着戴葙。
戴葙停止了哭泣和双手双脚都颤抖的举止,抬起头来看着老板。
她一抬头,脸上沾满了湿漉漉的头发,满是血污的斑迹,一双凹陷红肿的眼睛还挂着几滴泪珠,吓得老板退后了两步。
戴葙骨瘦嶙峋,她的样貌都丑到了极致,被病魔缠身三五年,就已经是这副模样儿。
老板看她伤得严重,拿起电话要给她拨打救护电话,可被戴葙拦住。
戴葙说:“老板,不用打。”
“你……”老板欲言又止,把一封牛皮信封递给她,淡淡的说道:“你以后就不用来了。”
老板的眼神直直的望着洗手间里想要出来却不敢的收银员。
戴葙拿着牛皮纸信封揣在了兜里,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宾馆。
“出来,”老板大吼一声,“你是收银员,为什么让一个保洁员来?”
收银员怯怯的走过来,那一幕骇人的画面还在眼前晃来晃去。
“我害怕!”收银员怯生生的,牙齿都在打颤。
“你害怕?”老板冷哼一声,“害怕就让一个病重的保洁员受到伤害?”
老板调查了监控,画面里出现的是收银员拿着夜宵进来,也在这时,旁边的小巷子有一个人的身影,在那里站了很久。
老板气的半死,指着收银员破口大骂:“你知道有人会劫财,为什么不锁门?”
“我……”收银员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老板责骂员工的功夫,戴葙早就走在初冬的深夜,刺骨的风钻进脖子里,真是是一个最真实的杀人不吐骨血的刽子手。
内心深处全是对冬天的憎恨,也对那个劫财的人憎恶,不管一身的血红慢慢凝固,她拖着有气无力的躯体,走到了公用电话亭。
戴葙拨打了一个十年不曾打过的电话,听筒在耳边嘟嘟的响。
刚忙完家里的家务,正要把睡袍脱下钻进被窝,一个陌生的号码就在屏幕上显示,戴晚接通放在耳边疑惑的问:“谁啊?”
戴葙捏着听筒,极其重颤抖却又故作镇定的说:“戴晚。”
戴晚一愣,把手机显示屏放到眼前一看,是个公用电话号码,她赶紧走出卧室,来到满是寒风凌冽的阳台。
戴晚仍旧是不敢相信,像是人间蒸发的戴葙居然会拨打她的电话,她兴奋不已:“你还好吗?”
戴葙的额角还在流血,胃里一阵翻腾,刺鼻的腥味儿直接从胃里涌出来,口中含了一大口的血水,她吐了出来,用衣角擦了擦,才回答戴晚的话:“我很好。”
戴晚抹着眼泪,激动的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戴葙笑笑,擦了嘴角还溢出来的热流,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看到了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旁边的路灯照到那张照片,愣了一下,她捏紧听筒:“不回去了。”
戴晚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马上想到十年前说得那些气话,她略显尴尬和不满:“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接受我们的道歉,又或者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们?”
戴葙感到全身寒冷,额角的血渍都被寒风凝固了,连嘴角都是咸咸甜甜的,握着听筒的手都有些僵硬,想到了十年前的历历在目的话语。
她突然笑了,自心底里面的发出来的笑容。
她答非所问:“把你的地址给我。”
戴晚微愣,不咸不淡的说:“没搬家,电话也没换,就等你回家。”
戴葙笑笑,看了不远处的小区,灯还亮着,有些远了,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在阳台上走来走去。
戴葙换了只手拿听筒,把另一只冻僵的手往兜里放,在初冬的深夜里,她吐出来的呼吸在路灯下都成了白雾。
戴晚没听到她说话,以为断线了:“你还在吗?”
戴葙缩了缩脖子,心疲力竭的她捏紧听筒,想了一会儿,说:“戴晚,再见。”
说完,她就把听筒挂回原位。
“姐……”这边的戴晚只听得到那边的忙音,不管她怎么说话,那边再没有人给她回应。
戴葙又看了电线杆子上的照片,那正是她还没有被诊断出胃癌的时候,漂亮动人,昂贵的化妆品衬托出来的容颜。
她看向下角的电话联系人,是她最熟悉的人的电话,闭着眼睛都能把数字按出来。
戴葙拨打了寻人启事上的联系人,耳边还是那个刺耳的嘟嘟声,响了好久。
加班的人漂亮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眼睛长时间盯着电脑,都有些花了,旁边的手机响了有一两分钟,尽管暂时不接,那边的很有耐心的打过来。
易易看了电话,显然是公用电话,又是半夜,谁会给他打电话,想起自己留在寻人启事上的号码,赶紧滑开了接听键。
“你好,我找到了你要找的人,”那边一接通,戴葙就赶紧说出来,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清脆,现在的声音很嘶哑。
易易听到这个声音,尽管嘶哑的厉害,有些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眼角一酸:“葙葙,是你吗?”
戴葙哽咽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用力的点点头,梗着脖子说:“是我,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你一直在我心里,”易易一边说话,一边拿起呢子大衣和车钥匙,走出了办公室,走进电梯:“你在哪,我去接你。”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戴葙掩面而泣,看到身上全是血渍,她害怕了,又赶忙说:“你不要来,我现在……是个丑八怪。”
易易的心咯噔一下,他哽咽着说:“等我,你别再躲我了。”
戴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她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走到路灯下站着,任凭寒风凌冽的吹在她身上。
眼前晃来晃去的重影,她身子虚弱无力,往后一退,就坐在冰凉的沥青路面,渐渐地坐不住,她昏倒了,寒冷的风肆虐的呼呼刮着。
易易来到和戴葙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曾经是幼儿园,这里已人非物非,没有任何的改变便是这条街和路灯。
边上的杨树都长成了参天大树,仍旧挡不住酷寒,风一吹来,树叶儿满天飞,最后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就又落下去安安静静的躺在地面上。
易易都走了近三十分钟,寂静无声胜有声的街道没有人,拿起手机拨打那个号码,发出的声音是忙音。
易易焦急万分时,看到了,地面上有一滩血迹,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冰丝。
沥青路面上躺着一个人,身边都是已经凝固的血迹,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路灯下的人瘦瘦小小,露出来的手在路灯下显得凄白,加上红的发黑的血渍,这一幕骇人的画面直冲易易的瞳孔和脑仁。
易易跑去把人抱起来,拨开她脸上的头发,额角一个破裂的伤口,还在流着热流,凹陷的眼窝,枯瘦如柴的脸颊,泛黄的肌肤,泛白的唇角都是血渍。
她身体的温度正在缓缓流逝,易易已经辨别不清晰眼前的人,怎么会从一个靓丽女人成了一个这幅看似丑陋让人心疼不已的样子。
易易送她去了医院,他守在手术室外,来来回回的踱步,焦急的等着手术室的门打开。
可他等了三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一点都反应没有。
手术室的门打开那一瞬间,易易看到了曙光,他跑上前去询问:“杨大夫,怎么样了?”
杨大夫摇摇头,把眼镜摘下来,直视易易等的焦急的脸:“额角缝了十针,还有她胃癌晚期,就看她能不能醒来了。”
易易的脸霎时更白了,他望向被推出来的病床,戴葙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尽管戴着呼吸机,都能感觉到那微妙的气息,如果有什么不慎,那微妙的呼吸荡然无存。
他无力上前去看着她,像是这样看她,她就能觉得害羞后立即醒来。
重症监护室里,易易在病床边上等了一天,眼看着药水瓶里一点点流逝,总共换了三瓶,戴葙都没有要醒的样子。
脑子里都是曾经最美好的时光,戴葙艰难地睁开眼睛,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还有隐隐约约的血腥味,迷糊间还看到了挂着的点滴。
戴葙的余光看到了呼吸机,她混混沌沌的想要扭头看周围的环境,可胃里的一股热流瞬间像没有阀门的阻止,直接涌了出来,染红了白白净净的白床单,白被子和白枕头,以及她自己的脸和衣服。
易易正在拧用热水浸过的毛巾,刚转身要给她擦擦脸,就看到这一幕,手忙脚乱的按着床头柜的传唤机,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医生,医生,医生,快过来!”
易易拿毛巾给她擦脸,又要腾出手去擦自己的眼泪,生怕眼睛被眼泪湿润的那一瞬间,他怕看不清戴葙的脸。
他望着戴葙,她脸上的血渍都已经擦干净,她想要说些什么,他便俯下身去聆听。
戴葙声如细蚊,一个字一个字的抖出来,说一个字都很艰难:“衣服里有出租屋的钥匙,还有三千块现金,帮我拖欠房东的房租给还清。”
易易含泪点头答应:“好。”话才落下没两秒。
戴葙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戴葙进了一次手术室,再出来时已经是两天后,易易看到精疲力尽的杨大夫,他忐忑不安的问:“杨大夫,葙葙她……”
易易哽咽着,尾音却是不敢说出来,他怕。
杨大夫面露难色,拿下眼镜时,他揩了把泪:“易总,戴小姐时日无多,尽快安排亲人见她最后一面吧。”
易易只觉得天旋地转,山崩地裂,他怔怔的望着病床上气息微妙的戴葙,他走上前去,看着面色苍白的戴葙,看她的薄唇微微动了一下,他再次俯下身去聆听。
戴葙撑着最后一口气,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说话的力气都是意识来撑着:“易易,我爱你,一直爱着你。”
易易哽咽着,在她苍白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嗯,我也爱你啊,你好好的,你不是要去游览山河吗?我带你去。”
戴葙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嘴唇微微一颤,她又说:“帮我联系戴晚,我想见她。”
“好,”答应的同时,易易已经把手机拿出来,按下那个存在通讯录多年都不曾看一眼的号码。
原本以为会等到姐姐从小区门口出现,戴晚在小区门口一直等啊等,人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来电。
一滑开接听键,那边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戴晚,来你家附近的医院,葙葙在重症监护室。”
戴晚拿不住手机,唰一下就掉下去,砸在了沥青路面上,手机还弹起来一瞬间又坠下去,四分五裂。
重症监护室这几个字像利针一根一根的扎进戴晚的心,她忘了哭泣,慌忙中捡起破碎的手机往医院跑。
就在附近的医院啊,难道她一直在这周边吗?
跑到医院,戴晚两腿软软的,她实在是不敢相信戴葙会在重症监护室,前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
她不是说很好的吗?
怎么会这个样子?
戴晚跌跌撞撞的走进重症监护室,病床上躺着的戴葙已经戴上了呼吸机,旁边的心电图机她不敢看,她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戴晚两眼泪汪汪的上前去,看到脸色煞白的戴葙,额角满是密密麻麻的缝线,凹陷的眼窝,枯瘦的脸颊,泛黄的肌肤,她的憔悴显得老了。
戴晚望着戴葙,眼泪扑扑索索的滚下来:“姐。”
声音极其颤抖,嘶哑,仿佛都已不是来自于她自己的嗓音。
戴葙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到戴晚,浅浅一笑:“你来了!”
戴晚抽噎着问:“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了?”
戴葙的嘴角微微一扬,把眼睛闭上,此刻的她感到好累,要好好的睡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才好。
戴晚见她这样,心被一揪一揪的疼,眼泪扑扑索索的滑满了脸颊,颤颤巍巍的说:“姐,你说句话,别睡!”
戴葙最后一口气堵在喉间,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旁边脸色惨白的易易,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易易。”
戴葙的目光看向了戴晚,这次她没有笑,而是淡淡的说道:“戴晚,别想让我原谅戴家任何一个人。”
戴葙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最后的力气用完,目光投向易易。
易易赶忙俯下身去握着她的手,眼睁睁的看她安安静静的离去。
戴葙走了,走的很平静,心跳骤停的那一瞬间,易易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哭的撕心裂肺。
别想让我原谅戴家任何一个人,这句话深深烙印在戴晚的身上,戴晚跪在病床前忏悔,回想着多年以前说得那些话,她追悔莫及,望着已经离去的人,她又慌乱的站起来。
戴晚嚎啕大哭的喊着:“姐,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帮戴家的人斥责你,不该和戴家的人对你指桑骂槐,哥哥的死我一直把怨恨强加给你,对不起,姐,哥哥的死和你无关,姐,完全是我自己丧失理智,你醒醒好不好,你醒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