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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长乐进来,“宣平侯到了。”
楚云琛挑了挑眉,“快请进来。”
宣平侯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眼就看见站在一侧的廖慧,先是狠狠地扫了一眼她,又向楚云琛笑道:“王爷,小女不懂事,是本侯管教无方。”
“本侯现在就把她带走,不给王爷添麻烦了。”
说罢就要去拉廖慧,廖慧一惊,忙向苏瑾身后躲。
“且慢。”
宣平侯的手僵在空中。
只见楚云琛似笑非笑地抬起手,“这位是苏医女,这几日侯爷似乎格外忙,苏医女还没有为侯爷复查过。正巧今日侯爷来了,不如让苏医女看看。”
宣平侯一愣,他醒后管家把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万万没想到吴老先生为自己找的名医竟是个黄毛丫头,虽然确实效果不错,但他自觉有些可耻,只把诊金送到沧王府便罢,自然不打算与这位所谓的“苏医女”再见。
没想到楚云琛竟然提起这事,这倒让他有些心虚了。
苏瑾对上楚云琛的眸子,并不言语。她和吴老先生都是出于试探对方才接下这一桩生意,宣平侯府态度虽差,但他们拿了钱,才不会在乎这些虚的。至于为他复查,那更是不可能。
楚云琛这是要拿宣平侯的病情做文章。
“什么?复查?这,本侯身体已大好,难道还需要复查?”
苏瑾笑着接过话头,“要的。侯爷的病情太过凶险,不复查,开不了后续的方子,不开方子,就容易复发。”
“再复发,就不像这次一样容易救了。”
反正要吓人的是楚云琛,她顺水推舟而已。
若不是楚云琛在此,宣平侯一定要破口大骂一句“怎么不早说”!
他还以为自己能吃能睡,已经好全乎了呢!
一时他连廖慧也顾不上了,自己挑了个座位坐下,让苏瑾替他把脉。
楚云琛抬抬下巴,苏瑾慢条斯理地为他摸了摸脉。
比起之前,宣平侯的脉搏强健了许多,想来宣平侯府的补药应该也不少。只是这样大的侯府,又不缺补品,竟然连廖慧的母亲每天要喝的药都供不上。
苏瑾压下眼中淡淡的嘲讽,“恢复的不错,但是近三个月侯爷的饮食还是以清淡为主较好,像牛羊肉这类的......还是不要吃的好。”
宣平侯心中一跳,她怎么知道我早上吃了羊肉羹!
见宣平侯的面色终于郑重了些,苏瑾才带着廖慧先离开了。
吓人的事她干完了,剩下坑人的事就是楚云琛的了。
朔王府毕竟不是她的地盘,她也没敢带着廖慧到处走,索性去不远处的凉亭坐了会。
没了楚云琛和来自亲生父亲的压迫感,廖慧明显自在了些。
她鼓起勇气问道:“若是我爹同意了,苏姑娘能否救姨娘一命?”
苏瑾认真地看着她秋水一般的眸子,“治病救人的事从不敢打包票。我只能答应你,如果可以,我定会尽全力。”
尽全力。
多么好听的字眼。廖慧长这么大,还没人能信誓旦旦地跟她做出这种保证。
有苏瑾这句话,便是真的无力回天,她也不留遗憾了。
又聊了几句,苏瑾便能看出来,廖慧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是府里不受重视的庶女,嫡母又不仁慈,说是侯府子弟,她和庶母也只是勉强维生而已,
也正因此,她为姨娘做出这样破釜沉舟、当街求医的事,实在是需要太大的勇气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尤其爱美,这位廖姑娘的发髻中却只零零散散地缀了几支珠花,并一支梅花琉璃钗。
定睛一看那支钗,苏瑾心念微动。
“廖姑娘想过没有,若是今日之事,宣平侯震怒,姑娘以后该如何在府中立足呢?”
廖慧平日里沉默胆怯惯了,很少与人这般平和交谈,见苏瑾温和可亲,便没忍住与她说了自己心中所想。
“不瞒苏姑娘,我的确害怕这个,”廖慧苦笑道,“自那日得知苏姑娘治好我爹的消息,我便日日都在纠结,若不是姨娘情况一日比一日差,我也万万不敢做出今日的举动来。”
“若是我爹真的为此事大发雷霆,我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路?”
联想起那日听到的话,苏瑾皱了皱眉。
廖慧浅笑了一下,“嫁人。”
果然。
苏瑾心下微沉。
楚云琛和宣平侯谈了有两刻钟,苏瑾远远地看着大堂门打开,宣平侯的脸比来时更黑了,楚云琛却是怡然自得。
廖慧又恢复了那副胆怯的模样,低着头走上前去。
“方子给您写好了。”苏瑾把刚才写的方子递给宣平侯身旁的亲随。
宣平侯微微颔首,算是勉强表达了谢意。
“三日后未时,侯府的马车会来接苏医女。”
苏瑾顿时便明白了宣平侯的意思。
廖慧的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欣喜,看着宣平侯不算好看的脸色,她压下满心的喜悦,向他行礼,“谢父亲开恩。”
“谢王爷成全。”
她又转向苏瑾,苏瑾拦住她的动作,“不必急着谢我,三日后我定按时到。”
送走宣平侯父女,苏瑾才微微转过头来看向楚云琛。
“边走边说吧。”
楚云琛颔首。
“我认为,廖慧今日之举,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看着楚云琛平静的脸色,苏瑾就知道这厮果然猜到了。
“为何这么说?”
苏瑾也不跟他兜圈子,“廖慧是个聪明人。她在嫡母手下本就艰难度日,若不是有人许诺了她什么,她不会胆大到瞒着所有人来这么一出。”
“所以,你套了她的话?”
苏瑾不可置否,“这怎么能叫套话呢?她有心倾诉,我有心听而已。”
“那你听出什么来了?”楚云琛被她的话逗笑,有些冷淡的面容露出浅浅的笑意来,如高岭上融化的薄雪。
事关廖慧声誉,苏瑾迟疑片刻才缓缓道出:“她和我说,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她会嫁人,以逃离侯府。”
“嫁人?”楚云琛有些吃惊。
“对,嫁人。”
苏瑾补充道,“我那日同吴老先生离开侯府时,曾听到她和一位年轻男子在花园中交谈。”
苏瑾把那日的情形大致描绘了一下,楚云琛听后仔细回忆,“宣平侯府人丁兴旺,眼下适龄的男子除了廖慧的两个嫡兄和一位庶兄,就只有侯夫人的一位远房侄子名叫卢玉安,此番上京是为了赶考,在侯府住了三月有余。”
三月有余就敢托付真心了?苏瑾愕然。
“如果真的是他,廖慧未免有些太天真了。”楚云琛冷静地说道。
“此话怎讲?”
楚云琛道:“宣平侯虽是武将,却也需要与朝中权贵互相往来,端看我那位早逝的三嫂就知道,宣平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无功无名的远方亲戚,更何况这个侄子是侯夫人的,又不是他的。”
“再说侯夫人,她虽待庶子庶女严苛,却也把人养到了这个岁数,她难道无所图?高门大户里,用庶子庶女为自己的子女铺路的事并不少见,她怎么会允许廖慧嫁给自己的侄子呢?”
二人走到了先前苏瑾和廖慧闲坐的凉亭里,苏瑾趴在栏杆上,幽幽说道:“且不说别的,光看那日这人的反应,就知他是个怯懦的人,这样的人,当真愿意为廖慧解燃眉之急吗?他煽动廖慧当街求医,目的在谁呢?”
“不管其目的在谁,”楚云琛也倚着栏杆,“朔王府是避不开了。”
苏瑾眸光一凝,“所以王爷要当街戳破廖慧的身份?”
楚云琛赞许地点头,“宣平侯势大,皇兄正有收权之意。且借此事,让宣平侯头疼一会吧。”
苏瑾沉声道:“但廖慧却是平白做了棋子。”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若廖慧心无所求,也不会被利用。”
“何况,若因本王之故,”楚云琛淡淡道,“使得廖慧当真无路可走,本王也不会袖手旁观。”
苏瑾愣怔片刻才道:“但愿不须王爷出手,否则这让廖慧心驰神往的嫁人,就当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听苏瑾这样说,楚云琛不禁问道:“你似乎不赞成她嫁人?”
苏瑾闻言有一瞬的失神,她缓缓看向被风吹皱、碧波荡漾的湖面。
“这都被王爷给发现了,”苏瑾淡淡道,“正如王爷所说,她有她的选择,我自不会把我的意愿强加于她。我只是......不理解。”
“一个被限制管教惯了的人,怎么会寄希望于另一个人身上呢?难道这个人是她心悦之人,就会甘之如饴?”
“可她心悦他什么呢?心悦他遇事只会说空话吗?”
“这样的心悦,若是我,我承不起。”
苏瑾目光放空,纤细的身体静静地趴在栏杆上,与这幽静的湖面相得益彰。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此时的她眼底泛着淡淡的嘲意,与平日里那个笑容温婉平和的她大相径庭,露出几分鲜少示于人前的尖锐来。
却也更鲜活,更真实。
楚云琛放在栏杆上的手下意识轻敲几下,“苏姑娘此言,颇为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