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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和大海打交道的人,身上会散发海水的腥味。
我开始后悔我的冲动,自作自受。
我把摘要给了老大。他低头看着我的论文,蓝色的双眼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担忧。我仿佛看到了十八岁的他,那个时候我们在大学图书馆相遇,他的脸十分年轻,还没有两年后那次变故的洗礼。但是我的论文会让他的人生比以前更加复杂。
“不至于那么差劲,对吗?”我忐忑不安的问他。
“差劲?不,简直太棒了。但是麻烦肯定马上就来,你也知道。”老大再次皱起眉头,“当初我不应该让你自由研究。但是结论意味着什么?”
“取决于我们认为它意味着什么。”
我不想讨论这些重复试验的研究所,他们早已经认定任何一个还没有开始的实验一定有疏漏。我看重的是事实。
在研究所和我的房子最短路线上有一个酒品店,我不敢信任自己的意志,不敢绕远路,不敢回去,所以我待在研究所,去化学实验室的应急水房淋浴,这是对科学的违背,但也是我对它的尊敬。我周围的瓶子里有所有人类已知的化学药剂,只是没有酒精,没有无毒的酒精。我不知道JR774现在是不是在水槽里和福尔马林还有尸体一起沐浴,那感觉太糟糕了。
他们现在在帮忙改良这个实验仪器,JR774以前是量子工程师,他们在努力简化这个笨重的仪器,就像随身携带的小盒子一样。但是我没告诉他们这么做,难道DTR35已经知道我未来的计划了?
“重要的不是你知道了什么,而是你可能会知道什么。”盲人听说我们的实验后这么告诉我。他的脸正对着我的时候我再次感觉他好像可以看到我。不是第一次了。
科学界居然真的有觉得自己可以解答一切的人。
那个用胎儿实验的家伙给我打了电话。
“就这么简单?”我先开口,这就是第一句话。
“对,既然你已经证明只有人类可以坍缩波函数,那么为什么我不看看生命什么时候变成了生命呢,这是我们几千年讨论的问题不是吗?”
我保持沉默。
“杀死不能坍缩波函数的人就应该是合法的。那么我们就选择去杀人吧。”他的语气兴奋而狂热。我挂了电话。他没有考虑过,他将要做的事可能是错误的。像他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我突然找到了最好的比喻:就像昨天的我一样。
我后悔这次旅程。
窗外是抖动的机翼,我第一次在空中旅行。大海冰冷而深邃,我爱的东西也会伤害我。我很紧张,害怕离开地面的时刻,那就像上吊的人脚下没了凳子。我检查了安全设施,它们大多数时候都是毁了一个人的。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绿色的东西,我回过头,JR774微笑的看着我。“起飞的时候嚼口香糖会好一些,减轻耳压。”他调整了靠背,我想后面的人可能会抱怨他的自私,但是他的身高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的确不舒服,就像鱼适应了大海,他却非要把它们抓进自己的实验室一样。
滑行,然后起飞,那一刻就像船只脱离了海面。他睡着了,头微微偏向我。我想起了那个同样狭窄的地方,我和另一个人隔着一堵墙,就像双缝干涉实验的两种可能性。他每天都和我说话,但是我从来不回答,一味重复他的呼唤,就像在无情的嘲弄。现在我明白让人绝望的不是没有回应,而是有回应,但是只是自己的回声。三个月后我们有了第一次对话。
“其实真理和废话有什么区别呢,”他说,“真理是所有人认同的,废话也是。只是一个比较高深,另一个浅显易懂。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个真理经常被归类成废话,我现在说的也是废话,但是——但是让所有人都认同的就不叫表达。”
“你现在也没有在表达吗?”我敲了敲墙壁。
“”…算是吧。…沉默良久他才开口。“其实我们说的就都是废话。”
“但是也是真理。”我想这么安慰他,但是实际上更让人绝望。
“宇宙可以被解释这件事本身就不可理解,但是这件事本身不能解释就说明宇宙有可以理解的地方,很奇怪的悖论。我在怀疑我们为什么研究它,”我盯着石英体心脏一样辐射着脉冲,一次一次定格现在,以及现在。“乱编一些东西,然后证明它们,证明之后再编,虚构的真理居然可以有衍生物,真的不可思议。”
“一切都用最先捏造的基本理论做基础,然后反过来我们用它的复杂产物证明它,用它产生的一切证明它,可能本身就是个错误。”
“那宇宙产生我们就仅仅是为了证明它有什么差错吗?”我问隔壁的人。
“谁知道宇宙的目的呢。”
“如果我们不是让它了解自己,那我们是用来干什么的?”
“证明什么是无知。”
科学把一切建立在已有的时空里,但其实也许先有量子纠缠再有时空也不一定。计算时间本身就是浪费时间,就像一个人的诞生只是为了脑子里装满另一个人一样。
“你不是研究员,对吗?”我问他,“你是试验品吧,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房间除了你还有谁。我们的对话本身就是实验吧,我是研究员,你是试验品?”我这么试探他,但是下一秒就后悔了,那天我失去了朋友,并且导致一切不可逆转的恶化。
“我的确是研究员,”隔壁的人说,“但是你才是试验品。”
这个回答让我不寒而栗。他在抽泣。后来,他死了。即使这个故事不是他,里面一定也有他的影子。但是如果别人告诉我这只是个故事,不管有什么深意,我都只觉得这是虚构而没有实际意义的故事。他是被枪杀的,因为他泄露了机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傻,也许是他自己实在活不下去了。我依旧在等待,等待一个一去不归之人的归来。
我的熵达到了极值。我不相信自己获得了自由,但是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自由了。可是至少我出来了,我找到了导师,告诉他我们都活着,还能再来一遍,让我们都得救。但是这多么草率啊!我拍了拍导师的肩,他倒下了。留给我的只有一把****,还有一张字条。
那就是与我同名的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