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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盛夏,正午日头毒烈。
位于月河北岸的别墅区虽在浓绿的掩盖下躲过阳光的炙烤,却躲不过浓绿之中的知了。
整齐尖锐的蝉鸣穿透墙壁,钻进宋愉的脑子里,简直要掀翻她的天灵盖。
“啊啊啊别叫了!好烦!”
站在宋愉卧室门口刚要敲门的宋父宋母听到房间里传来怒吼,还以为是被女儿发现了,连连道歉:“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下一秒,卧室门从里面打开,宋愉站在门后悻悻地摸了下鼻头,“没说你们,是知了。”
宋父松了口气,转眼又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郑重道:“阿愉,爸爸妈妈讨论过了,确实不该让你年纪这么小就结婚,谈家那边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烦恼了。”
本以为这话能宽慰到女儿,没想到她听完表情更垮了。
宋愉欲哭无泪,如果真能想到办法她就不会这么烦了!
身为名牌大学的“有为青年”,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会刚过法定结婚年龄就被人提亲。
照她的性子,谁敢阻挡她的自由之路,那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如果对方是国内顶级豪门谈家,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谈家人跺一脚,全国经济都要抖三抖啊。
那是攀不上的高枝,同时也是下不来的巨木。
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宋氏集团不能说是蚍蜉,也顶多就算是个瓢虫。
见女儿满脸颓丧,宋父也知道他的承诺不太有说服力。
谈家突然登门,美其名曰联姻,但话语强势,丝毫不给宋父宋母留考虑的余地。
等夫妻俩反应过来想要拒绝,却发现自家股票连番下跌,显然是被谈家警告了。
明天就是两家正式相看的日子,如果这时候提出退亲,谈家不仅不会同意,还会让宋氏集团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可宋愉无拘无束惯了,让她嫁豪门当媳妇,别说宋愉接受不了,宋父宋母也很难接受。
所以宋父决定为女儿的幸福博一把,至于怎么搏,他还没想好。
大不了把宋氏赔出去,反正赚钱本就是为了让女儿幸福,如果女儿不幸福,这钱不赚也罢。
作为贴心棉袄,宋愉看老父亲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不会让他那么做。
她叹了口气,“爸,算了,鸡蛋碰不了石头,胳膊拧不过……”
哎,等等!
电光火石间,一个绝妙的主意从宋愉脑子里划过,她兴奋地睁大眼睛,“鸡蛋碰不了石头,胳膊拧不过大腿,但如果石头先碎了,大腿先断了呢?”
夫妻俩迷惑对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翌日,谈宋两家会面,宋愉在谈家人惊诧的目光中落座。
说是谈家人,其实只有谈老爷子在场,准新郎谈怀戎不见踪影。
无所谓,爱来不来。
宋愉吹了一下遮住半边脸的斜刘海,黢黑的眼皮半撩不撩,抠着同样黢黑的手指甲盖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唇钉,眉钉,鼻环,就差在舌头上也钉个钉了,纯纯的中二杀马特。
不知这样的儿媳妇,能走进庄严的谈家大门吗?
“宋愉,给谈老问好。”宋父表面严肃,内心已经为宋愉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他女儿,这种办法都能想出来。
“你就是宋愉?”
看着眼前奇装异服,坐姿金刀大马的小姑娘,老爷子不由得对宋父发出疑问。
“宋总,这和你家全家福里的人不太一样啊。”
当日提亲,老爷子亲自上门,那时宋愉还在学校,他只从全家福里见过宋愉的模样。
杏眼粉腮,娇俏可爱,很是灵动。
现在嘛,只能说幸好谈怀戎没来,不然这桩婚事指定黄。
不等宋父回答,宋愉吊儿郎当地开口:“全家福不得温馨一点?真正的我就这样儿。”
“谈老,没和您讲清楚是我不对,但小女的确不太适合做谈家儿媳,联姻的事不如……”
宋愉翘起二郎腿,心中胜券在握。
然而下一秒谈老爷子的话把宋家一家三口从里到外劈了个焦嫩。
“挺好,有个性,我喜欢。”
打铁需趁热,老爷子干脆把婚期也定了下来,就在中秋节。
他当然知道宋愉不想嫁,但她注定得成为谈家的儿媳妇,这是上天启示,不可违拗。
回到家,宋母给宋愉卸妆。
擦掉黑色眼影和口红,摘掉黏在脸上的小钉子,宋愉姣好的面容重现,只是嘴角眉梢都耷拉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宋母看在眼里,一阵心疼。
“阿愉,你怎么答应了,再坚持坚持,你爸爸能说服谈老的。”
能说服吗?
宋愉想着饭局中场谈老单独和她说的话。
“宋愉,我知道你的用意,但实话讲,今天无论你做什么结果都不会变。”
“另外我想,你应该知道华风集团。”
华风,那是另一棵凭宋家撼动不了的大树,却在一夕之间人去楼空,销声匿迹。
难不成是谈家做的?
宋愉打了个激灵,她不敢赌,爸妈白手起家攒下的家业,不是她拿来换取自由的筹码。
走一步看一步吧,况且婚能结就能离。
思及此,她握住宋母的手,眉眼弯弯,故作轻松道:“妈,我想通了,当阔太太没什么不好的,就当是新的挑战喽。”
与此同时,谈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结束和宋家的会面,谈老爷子马不停蹄赶去公司找儿子谈怀戎。
办公桌后,样貌清隽的男人快速浏览着文件,眼神犀利。
钢笔在文件上唰唰作响,捏着笔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冷白皮下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勾得人忍不住想去细细描绘。
老爷子推门进来,他头都没抬一下,手下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停顿。
“宋家丫头挺好,准备准备中秋节举行婚礼。”
谈怀戎没反应,该干嘛干嘛。
父子一脉,老爷子也不管他听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丫头叫宋愉,二十一岁高材生,和你很般配。”
“般配?”
谈怀戎终于舍得抬头,看向父亲的眼神充满讽刺。
“单凭她是你找来的,就不配。”
“你!”手里的拐杖重重戳向地面,饶是谈老气性再好也被这逆子惹恼了。
他这个儿子,说好听点是有主见,说难听了就是背德忘祖!
天天和老子对着干,还敢讽刺他不配,简直是要造反!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拒婚,我会打断你的腿,让你在轮椅上举行婚礼!”
“你尽可以试试。”
老爷子气得仰倒。
看着儿子软硬不吃,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眸光几度闪烁,最后默默叹了口气。
“老实结婚,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闻言,谈怀戎挑眉,“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深深望了儿子一眼,谈老没细说,转身走向门口。
“还有两个月,好好准备婚礼吧。”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一大早,宋愉还没醒透就被拉起来化妆。
几个化妆师围着她叽叽喳喳,什么天生丽质,出水芙蓉,把她夸得天花乱坠。
然而宋愉只是敷衍地嗯嗯,困得点头如捣蒜。
直到婚纱套在身上,腰腹被狠狠勒紧她才彻底清醒。
丝绸裙摆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与钻石钉珠相映生辉。白纱坠地逶迤如云,一字肩的设计与精致匀称的肩颈相得益彰。
在一片圣洁的白中,宋愉如同欧洲中世纪油画里的公主,如梦似幻。
别说化妆师,连宋愉自己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只是,美则美矣,却和真正的她,相去甚远。
梦想本不分高低贵贱,做豪门贵妇也是一种人生方向,但于宋愉,则是万重枷锁。
她也问过谈老,天底下那么多想嫁进谈家的名媛,为什么偏偏找上名不见经传的她。
谈老只说天机不可泄露,等时机成熟自会告诉她。
“唉!”宋愉小声哀叹。
果然豪门水深,她还没跳进去呢就被淹没了。
陪在一旁的宋母捕捉到这一声叹息,轻声道:“阿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来不及的,谈家根本没有给他们后悔的机会。
不想让母亲担忧,宋愉迅速收起情绪,揽着宋母的胳膊悄悄说:“不,妈妈,我不后悔。”
……
新郎化妆间,谈怀戎也已收拾完毕。
白礼服挺括熨帖,胸口两朵精巧的紫色洋桔梗让平时冷得像冰雕似的人略显温情。
只不过一张嘴还是能把人冻个半死,“东西呢?不会是骗我的吧?”
“哼,”谈老爷子白了他一眼,捏着u盘的手伸出去,却又在即将碰到谈怀戎时倏地收回。
“婚礼顺利完成,它才会到你手里。”
啧,真麻烦。
谈怀戎有些不耐烦,突然觉得为了个不确定真伪的东西答应结婚或许并不是正确的选择。
但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想错过。
眸光一暗再暗,谈怀戎深呼吸,生平第一次对父亲做出让步,抬脚走向婚礼礼堂。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他告诉自己。
这场名不副实的婚姻,不会长久,更不会给他的人生带来任何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