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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城外的风雪,实在是太软弱和温和了。
与之相对的是极北之地半月不开的暴雪与冰雹,它们是那样的冷酷无情。
冻死了几乎全部的牛羊,也让北芜新生的孩子,都夭折了一大半。
刨开半人高的雪地,潮湿的地面上,看不见一点草皮。
为了几处火山口罕有的草场,北芜的勇士们,不断的内耗、争杀。
已经有许多小部落彻底的消失在了那片贫瘠且荒凉的土地。
骑着父亲留下的赤血黑龙马,铁雷台披着火红的狐裘,在风雪中眺望着不远处的那座雄城。
低矮的黑色云层下,这座大濋的王城,就像是匍匐酣睡的巨兽,它的呼吸和吞吐,搅动着天地间的风雷气象。
它是那样的尊贵而又神圣。
就像没有什么,可以撼动它的尊严。
“父亲说的没有错,它才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猎物。”铁雷台充满野望的看着眼前这座城,内心涌起的欲望,让他无比的想要将它据为己有。
它的伟大、壮丽、繁华,就是最致命的诱惑。
一挥手,身后五名角号手,便持着巨大的兽角,走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前端。
呜···!
嘹亮且苍凉的号角声,在大濋的王都城外响起。
这是北芜的勇士,对猎物即将发起攻击的呼唤声。
他们通过号角声,警告山林里的猎物,也惊醒在冰层下酣睡的猛兽。
这是北芜人对天地众生的敬畏,也是他们对猎物源自灵魂的贪婪。
城门还没有来得及关闭,就被一群急冲冲赶来的礼部官员阻止。
他们原本等候在北面的招德门。
却不料,这群北芜人临时改道,竟然来到了东面的宣武门。
礼部官员中,有人听出了这角号中的意味,却面色不变,依旧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朝着那些北芜人迎去。
凶恶的眼神,却又对准了北芜人群中,被‘挟持’的几名瘦小绿袍小官,原本他们是负责引路安排北芜人入城事宜的。
礼部的官员们,没有对之前的角号声进行任何的谴责。
此事若是声张,兵部的那些**们又会闹事。
他们到手的功劳也就没了。
何妨让这些北芜的荒人蛮夷嚣张一会?
反正,他们都只是砧板上的肥肉罢了。
“贵使改道,竟没有及时通知,怕是不太妥帖吧!”礼部官员中,一名通晓北芜话的官员,代表众多官员,站出来说道。
却听铁雷台用字正腔圆的大濋官话道:“我听说蚁林军就是从宣武门出发,前往北芜与我北芜一战。灭尽蚁林军,是我北芜人最大的光荣,我们来到这里,就是要接受属于我们的光荣。”
铁雷台的话,就像是一柄利器,毫不留情的撕破了在场所有大濋官员刻意忽略的伤口。
一位年轻的礼部官员,按耐不住说道:“但是终归是我大濋胜了,而你们败了,你们是来称臣求和的。”
“拔掉了利爪的狼和鹰,就是最肥美的猎物。”一名北芜战士,用带着家乡口音的北芜话高声说道。
礼部官员人群中,或许有人听懂了。
又或许···真的都没有听懂。
站在最前面,率领诸官,迎接北芜来使的礼部侍郎裴庆文,用始终温和、善意的口吻说道:“既然诸位已经改道了宣武门,那便···从宣武门进去吧!礼部已经在艮区靠近皇城的纳贤坊为诸位准备好了下榻之处。等到庆丰之夜,圣皇便会在神雀台召见诸位外使。”
庆丰之夜,是一年结束之前,最后的一个夜晚。
每到这一天夜晚,大濋举国的百姓,都会在门口挂上麦穗或者别的农作物,象征着这一年的丰收。
而上阳城当然会更热闹一些。
大濋圣皇会下令开放皇城内的神雀台。
神雀台高五百丈,共有一千八百级台阶。
而每一级台阶,又有百米宽。
神雀台共有八面,在神雀台的最高处,供奉的便是兴立大濋的九头神鸟。
故而,即便是全城有将近一半的百姓,涌入这神雀台,理论上也是可以勉强容纳的。
大濋圣皇定下庆丰之夜召见北芜来使。
既是晾着他们,给个下马威。
也是要在庆丰之夜,当着群臣百官,以及满城百姓的面,彰显自己的功德。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某些‘意外’。
这几日,礼部的相关官员们,都得和这些北芜的荒人们泡在一起,对他们进行摸底和劝说。
如有必要,还可以适当的进行一些威胁或者利诱。
看着礼部的官员们,将这一大队的北芜人极其热情的迎入城。
林商松开了腰间的刀柄。
身边两个跟着他的士兵,同时吐出一口长气,脸色却还是呈现惨白色。
和那些膀大腰圆、气势迫人的北芜勇士相比,这些只是负责看守城门的士兵,虽然从身长上来看,没有差多少,胆魄差距却是极大。
上阳城虽有百门修士。
然而真正的修行者,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除了因为修行者必须要求资质,消耗资源之外,也因为修行入门不易,修行更不易。
消耗的有各种物资成本,还有个人的精力与时间。
大部分的普通人,单单只是为求生存,便已经耗尽了全力,精疲力竭。
又怎么还有时间去提高自己,通过修行,来改变命运?
等到北芜人彻底的消失在了城门口后。
原本凝固的气氛,终于又活跃起来。
甚至比之前,还要更活跃了一些。
“北芜人看着嚣张,且看他们在庆丰之夜,如何狼狈不堪。”
“听说北芜女人的山巍舞,十分的奇妙、瑰丽,我们若是有幸,说不得还能欣赏一二呢!”有人高声大喊,似乎方才被吓得难以呼吸的人中,并无他一份一般。
一名平日在城外杀猪,每日运送猪肉进城的杀猪匠闻言便道:“北芜女人还能比咱们大濋的姑娘更好看?要我觉得,那几个北芜男子,若是穿上女装,给咱们跳山巍舞,那才真的好看。”
周围附和、哄笑的声音,便开始越发变得密集起来。
“诸位!能有这般景象,全赖圣皇恩威。老汉我就记得,几十年前,北芜人南下劫掠,所过之处···那是寸草不留啊!何等的野蛮和凶残。就是这样的凶残之辈,也要被咱们给驯服了,这是盛世之景啊!”一名似有故事的老者,眼眶红热的说道。
“大爷您说的对,咱们大濋···蒸蒸日上,正值盛世啊!”周遭亦有不少人,随同呼喝。
突然不知是谁来了一句:“若无蚁林军,也难见这般景象。”
城门口突然就安静下来。
前一刻的喧嚣与嘈杂,仿佛被突然卡住了喉咙。
那些兴奋和热闹,如幻影一般,惊梦似的散去。
林商看着周围的这些人。
他们都是最普通、最普通的老百姓。
他们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眼中,都有着怀念和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