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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之后,唐游川坐在床边沿上,身上只披了一件黑色的浴袍,腰带松垮垮地绑了个结,衿前微微敞开,锁骨往下敞着一片健硕的胸膛,他墨黑的短发还挂着水珠,立体的五官深邃俊美,挂着惯常常淡漠,此时在白炽灯下又显几分慵懒矜贵。
他陷入了沉思,想的依旧是江棠,不过并非什么不纯的旖旎邪念,而是关于江棠换气过度综合症的诱因。
第一次见到江棠发作是在东临市,唐游川已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只是彼时他对江棠还心存怨念,只想着怎么给她找不痛快,发作的细节,以及诱因,他根本就没有去留意和理解。
只记得她发作的画面对他的冲击很大,狼狈的趴在地上,佝偻着身体抽搐喘气模样,与今天下午那几乎如出一辙,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马上意识到她不对劲。
依稀记得医生说这种症状跟精神紧张还有神经功能什么的有关,但他那时并未深入去研究,甚至转身就把这小小的插曲给抛之脑后,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在乎江棠,于是她的一举一动都不由自主上心。
今天再一次撞见,他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发作,发生了什么事,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严不严重……可是在江棠主动跟他提起之前,他不能贸然开口问。
一方面怕触及她的底线,触底反弹便得不偿失,另外一方面是尊重她的隐私,如果她不想说,证明那是她不愿让人知道的事。
唐游川不认为江棠身体有什么毛病,也不认为她会无缘无故突然遭受不住精神压力,江棠作为心外科医生,她也算是见惯了生老病死,面对生死尚能冷静面对,没理由轻易就情绪紧张到崩溃。
他想起地毯上那本翻开的相册,相片里的女人和孩子,还有那些零碎的物件……是那些东西的缘故?但上回在东临市,并没有这些……
正想得入迷,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垂眼一扫,陆离发来了联系人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后面还跟了一句话:你要信不过别人,就找我,为了你,我可以勉为其难去重启心理研究。
感情这厮是以为他心理出毛病了。
唐游川今儿心情还算不错,于是回复调侃了一句:谢了,有时间你可以研究研究如何治愈花心症。
陆离这边看到他回复的内容,怔忪了一秒,随即笑了,就在此时,他手机再度有电话打进来,正是唐游川说的患有花心症的沈叙。
江棠回房洗漱完之后才打开袋子看了眼,发现有喷剂也有吃的消炎药,而且功能相同的还拿了几个不同牌子,塞得袋子满满当当,这么多药不看药名和功效的话,知道的是她口腔烫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
唐游川大概也是不懂,所以让药店的人帮忙有什么就拿什么了吧。
江棠盯着看了半晌,然后才拿了一只喷剂对着镜子喷了下被灼上的口腔内壁和舌尖,清凉的感觉覆盖住灼烧感,连带熨得她心口热热的,又酸又胀。
江棠喷完药,关灯躺下,只留了一盏夜间节能灯,把光线调节成温暖柔和的橘黄色,闭上眼睛,想要清空脑子睡觉,结果大脑里的记忆死缠着她不放。
她满脑子都是唐游川那张脸,还有他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睡不着。
外头的夜色渐渐深浓,挂在天边那一轮新月被层层叠障的乌云遮挡,外头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刮得树叶猎猎作响,落叶树的残枝败叶被无情扫落,穿堂而过时仿佛在哭泣。
江棠在床上折腾了两三个小时,直到外头的大风渐渐变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她才终于伴随着那雨水敲打着窗户的声响陷入了睡眠状态,结果感觉刚睡着,手机闹钟便响了上班的号角。
她浑浑噩噩的掀开沉重的眼皮,脑袋有些胀晕,伸手关掉手机闹铃,她翻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有点不想动,赖了几分钟,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离开被窝进了浴室。
一照镜子,果然,眼眶底下浮了两片睡眠不足的痕迹,她皮肤白又薄,让那乌青的黑眼眶跟被人打了两拳似的,在灯光下一照,更明显了。
江棠将垂下来的长发拢起,瞪着一双缺眠的干涩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刷牙洗脸护肤,江棠的脑子是真的还没清醒,脱下睡衣,她直接套了件贴身针织衫,然后提了裤子,穿好之后完全没觉着有哪儿不对劲儿,转身看见俩狗子还在窝里睡,所以离开房间的时候特别把房门开着,等它们醒了能下楼。
客厅里亮着灯,江棠刚下完楼梯,就看到唐游川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昨天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彼此都楞了一下。
须臾,江棠主动开腔打招呼,“早。”
“……早。”唐游川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两耳根都烧红了,江棠见状,心中不由得狐疑,他这是干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昨天的行为很羞耻?
“那我先走了,再见。”江棠可没蠢到跟他重提旧事,打完招呼准备往玄关走。
“江棠……”身形刚动,唐游川突然出声叫住她,江棠一顿,心中警惕顿起,“怎么了?”
薄唇微启,唐游川声音如常道,“你打算就穿成这样出去?”
江棠低头扫眼自己身上的装扮,依旧没有察觉到哪儿不对劲,抬头看着他,眼神费解,“有问题吗?”
唐游川沉默了两秒,随即说:“你没穿内衣。”
她喝醉那晚给她换洗,他就知道她身侧有多好,瘦归瘦,该长肉的地方可一点都没少长,可此时再看被针织衫勾勒出的线条,身上还是冒了一层热气。
他话音落下,偌大的客厅,陡然陷入一阵死寂,两人四目相对,唐游川的眼神还带着点儿飘忽,江棠则仿佛背疼点穴了一般,完全忘记了该怎么反应。
半响,江棠突然转身撒腿就往楼上跑,那速度比她大学体能测试五十米跑得还要快,咚咚咚的脚步声带着几分慌乱,没一会儿便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紧接着响起“砰”一声巨响,安静了。
唐游川站在原地不动,望着楼梯的方向,眼尾出尽是笑意,唇角勾起,自喉间溢出低低沉沉的一声浅笑。
回到房间的江棠满脸通红,羞愤得恨不得拿一块豆腐一头把自己给撞死了算,简直太丢脸了!
江棠在房间磨叽了七八分钟,估摸着唐游川应该走了,才敢下楼,结果却发现唐游川还在,她臊眉耷眼,不敢直视他的脸,低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唐游川面色淡定道:“等你。”
简单的两个字,意思已经很明显,他这是要送她,江棠强作镇定说:“不用送我了,我坐地铁就行。”
“外面下这么大雨,挤公交地铁不方便,我送你,走吧。”不容置喙的口吻,说完拿起外套往玄关走。
天空像是泼了墨,早晨的时间却如同黑夜,黑压压的,雨势瓢泼而下,大雨天,又是上班高峰期,交通必然比平时还要拥堵,此时正在等红灯,江棠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盯着车窗玻璃,盯着倾泄而下的水,模糊的红色车灯发呆。
车内没有任何声音,连音乐都没有放,唯有雨声和砸在车上的声响,间或还有其他车的鸣笛声传来,江棠靠在椅背上,被温暖舒适的温度哄得困意来袭,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唐游川见状,低声问:“没睡好?”
江棠闻言,耸拉的眼皮动了动,她不着痕迹地挪动着身体,撒谎道,“没有,睡得挺好的。”她睡不好,而罪魁祸首就是他。
前面的长龙挪动,唐游川缓缓跟上,但没两米又停住,他扭头看了江棠一眼,淡淡地开口:“我没睡好。”
短短一句话,隐含了很多内容,他没睡好肯定跟她的失眠的原因不尽相同,江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唇齿轻启了又合上,搁在膝盖上的十指轻轻蜷曲,心率快了些,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见江棠缄默不语,唐游川低沉的嗓音放得略微低,“到医院还要挺久的,你睡会儿吧。”
他点到即止,没有说多余的内容。
江棠胡乱地“嗯”了一声,随即阖上眼帘,本以为不会睡得着,可能是真的太困了,最终还是睡着了。
这场冬雨雨势很猛,没有减弱的趋势,唐游川担心江棠下车会淋湿,所以到了医院附近,他停下车,没叫醒江棠,下车去给她买早餐,店里人多,还需要排队。
唐游川没干过这种事,他从小衣食住行都会提前安排妥当,排队买早餐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再加上他担心江棠醒了自己下车走了,心底难免有些浮躁。
说起来,他为了江棠,还真是做了许多以前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为她打破了这么多第一次,她要还不能喜欢上他,还真是没天理了。
好不容易买完早餐,匆匆返回车上,他被大雨弄得膝盖以下的裤腿和鞋子都湿透了,上了车发现江棠双眼依旧闭着,显然是还没醒,唐游川不由得好笑,还睡得挺好呢,果然是撒谎精。
唐游川从临安医院的后门绕了进去,车停稳,才伸手轻拍江棠的肩膀叫醒她,江棠的身体惊厥似的抽了一下。
“到了。”
江棠睁眼看见是医院的后门,瞌睡顿时被吓得一干二净,赶紧套好外套拿起包和雨伞,临下车之前,她扭头对唐游川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这是早餐。”唐游川指着旁边的那个袋子,“带上吧。”
江棠扫了一眼,透明袋里饮料杯上的那个图案LOGO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早上经常光顾的那家,不由得抬眼看向唐游川,内心顿起波澜,他什么时候去买的?
唐游川见她不动,眼皮一掀,淡声问:“怎么?”
“没什么。”江棠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伸手把袋子拿起来,曼声说,“那我进去了,你小心开车。”
“嗯。”
推开车门撑开伞,江棠关上车迈步往前走,唐游川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看着她,她刚走没两步,一个男人撑着伞从后面追上她,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隔着距离与雨声,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能从她的反应里看出她被吓着了,扭头便一掌拍在男人的肩胛背上,男人嬉笑着搂过她的肩膀,挤到她的雨伞下,有说有笑地往里走。
唐游川认出了那个男人,正是江棠的青梅竹马,他盯着那两人的背影,舌尖抵着牙槽,薄唇微微紧抿,心底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酸意。
自己有雨伞,干嘛非要挤到她那儿去,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