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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欺骗还是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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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厢外头的大厅放着不知名的音乐,与各方客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吵杂在所难免,但起码不用忍受乌烟瘴气的味道,唐游川杵在门外接通电话,那头马上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你在忙?”

    唐游川还处于不是江棠电话的巨大失落感里,声音异常冷淡,“和几个人吃饭,有事儿?”

    电话那头的人闻言轻笑,“一定要有事儿才能找你?我想我弟弟不行?”

    来电的人正是唐游川的大哥,外人眼里都以为豪门如同古代的皇宫,里面的兄弟姐妹为了家产利益一个个都挖空心思斗得死去活来,打到头破血流。

    而青临城,关于唐家三兄弟的谣言也相当精彩,譬如身为老三的唐游川是如何心狠手辣逼走自己的亲大哥,导致其在国外飘荡有家不能回,唐游川被传得妖魔化也跟这事有一定关系。

    然而实际上,唐家兄弟并不像其他的豪门世家,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勾心斗角,他们可谓是兄友弟恭,和谐得不得了,更不存在争夺家产拼死活这种蛋疼的都市传说。

    唐游川面色淡淡的,并没有因此而多几分热情,“没事儿挂了。”甚至有点过于绝情了。

    “怎么感觉你情绪很低沉,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唐游川矢口否认,“没有。”脑里却在想着待会儿要不要给江棠打个电话。

    是真没有还是嘴硬,唐渊林也没深究,转而关怀了几句,问了下公司的情况,还有老太太的情况,唐游川的回答都十分简洁,唐渊林察觉到他没闲聊的心情,便不再啰嗦,直奔主题问,“今年元旦过来吗?”

    唐游川声音如常,“不去,没空。”

    这个问题,从唐游川十六岁开始,每年一问,十一年了,唐游川的回答也从未变过。

    唐渊林说:“我好久没见你了。”

    唐游川始终半垂着眼,懒淡声音喜怒难辨,“你可以回来。”

    唐渊林一时没了声音,彼此沉默了半晌,唐渊林轻轻叹了口气,口吻随和道,“行了,我不妨碍你了,有空再聊吧。”

    挂完电话,唐游川习惯性地伸手摸烟,却摸了个空,心底无名来气,是烦躁,更是难受,然后中邪了一样,迫切地想要找江棠,见不着,听她声音也好。

    这股念想滋生盘旋,他果断转身,想要找一处安静的角落给江棠打电话,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视线不经意地扫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原以为是错觉,结果定睛一瞧。

    是江棠。

    然而,唐游川还来不及惊喜,心中的恼怒已一涌而上,眼底那一点亮光顷刻间隐匿无踪,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因为江棠的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且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江棠双手递给男人一个碗,男人伸手去接的时候,手指从她的手背上刮过,她似乎楞了一下,待男人接住碗,她像触电似的收回手,素净白皙的脸蛋,是一片嫣红的绯色,看着像个羞涩的少女。

    他不知道的是,江棠脸上的红晕并非羞涩,而是喝了热汤,加上饭店里暖气充足给烘得发热,所以脸色泛红,更不知道江棠被赵顺刮到手时尴尬到想抠脚的无语心情。

    唐游川擅自解读她的情绪,然后一股脑的嫉妒,愤怒。

    她不回信息,他自我安慰她在忙忘记了了,她打电话说忙,说挂就挂,他不闹不怒相信她,出来吃饭应酬,却一直在等她一条平安到家的信息,结果等了两小时也杳无音信。

    怕打扰她,怕她烦,所以忍着找她的冲动。

    结果呢?

    她却和一个男人出来共进晚餐,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唐游川盯着她绯红的笑脸,像是被人生生灌了一坛醋,酸得他心脏抽搐,又好像是被灌了一大碗苦到极致的中药,呛得他呼吸不顺,胃部翻滚作呕。

    他说不清楚心中的万般滋味,酸中带苦,苦中生怒,怒不可遏,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冲过去掀翻那一桌子菜,更想把那个笑容猥琐的老男人拎起来一顿暴打。

    她为什么要跟这种老男人吃饭!这老狗逼竟然敢趁机占她便宜!

    唐游川此时满腔无名的怒火,好像秋日干燥的柴火被熊熊燃烧着,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只有噼里啪啦的声响,炸了,不过短暂的盛怒过后,又奇迹般冷静了下来。

    唐游川拿过手机,拨下了江棠的号码,随即举在耳边,抬眼盯紧了江棠,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响,不多时,看见江棠低头拿了手机,然后跟男人说了句什么,便起身匆匆往洗手间那边走了过去。

    唐游川定在原地不动,视线跟着她的背影移动,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传来女人温静的声音,“喂?”

    唐游川沉声问,“还在忙?”

    “嗯。”江棠应完声,下意识地反问一句,“怎么了?”

    唐游川不答反问:“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虽说这顿饭江棠也是看在韵姨的面子上答应的,而且韵姨也说了,不算相亲局,她自己也没打算跟这男的怎么样,纯粹是感谢一下罢了,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可江棠觉得自己没必要跟唐游川解释这么多,也是不想节外生枝。

    微顿了一秒,便低低地“嗯”了一声糊弄过去,可应完声之后,又莫名心虚了一下。

    唐游川却因为她这一声,脸色唰地一沉,阴森冷沉,如同外头又黑又冷的深冬,浑身上下迸发出冷冽的气息,方圆一米的空气都浮着一层冰渣子,从他跟前经过的无辜服务员莫名被吓得腿软,差点没端稳手中的托盘。

    她撒谎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吃饭,他肯定不疑有他,甚至还会心疼她辛苦,工作,可此时……

    唐游川没尝试过这种被人欺骗的滋味,他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和难受,以及满脑子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撒这种拙劣的慌骗他。

    短暂的静默,唐游川薄唇轻启,低声的嗓音听不到任何情绪的起伏,“吃饭了吗?”

    江棠说:“吃过了。”

    唐游川不死心地追问,“在哪儿吃的?”

    江棠恍惚了一下,她都说自己还没下班,那吃饭肯定就是在医院吃啊,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又是没话找话聊?

    慌已经撒出去了,江棠总不能推翻自己的话,只能硬着头皮道,“医院,你要是没其他的事儿……”

    “吃了什么?”

    江棠话还没说完,被他打断了。

    江棠被他这种盘问式的发问缠得头疼,“就随便吃,你不是有应酬吗?还是赶紧去忙吧,我也没空了。”

    别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唐游川是跳进了河里还不心死,苦苦挣扎,追着江棠道:“大概几点下班?我快忙完了,过去医院接你。”

    江棠心更虚了,赶紧道,“不用了,我忙完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江棠。”唐游川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情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洗手间里有人出来,江棠抬头看了眼,声音沉在喉咙,含糊地“嗯”了下,然而唐游川却没说话了,隐约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声,江棠没注意到是话筒里漏出的声音,以为是大厅那边传来的,所以并未多想。

    久久没等到他的下文,忍不住出声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唐游川唇瓣轻启,又合上,心底溢出了一声冷嘲,也不知道是嘲自己,还是讥江棠,喉结上下滚动,他的心脏一寸一寸地溢出凉意,然后慢慢汇聚形成一股窒息感,一路往上冲到喉间,抽疼得厉害。

    须臾,他波澜不惊地说:“没事,挂了。”

    不等江棠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挂断。

    不知是否错觉,江棠从唐游川冷淡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失望,又或者是失落?

    还有,下班时他给她打电话明明一直在找话聊着不肯挂,这会儿怎么又挂得那么干脆利落,虽然很符合他的风格,可江棠又觉着有些许怪异。

    江棠握着手机,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怔忪了一会儿,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江棠摇了摇脑袋,把唐游川从脑海里驱赶出去,她现在应该想想那个赵顺的问题。

    又是碰她的腿,又是碰她的手,江棠对于这种行为,反感到想吐,她洗了个手,重新整理了下心情,才回到原位继续应付赵顺,他炫完自己的爸妈,又跟江棠聊起了自己,还真是从家庭背景到学历,还向江棠透露了他目前和朋友一起合伙开公司,正在创业,聊他行业的前景等等。

    江棠真是在心底一直默念着韵姨才忍了他半个多小时。

    唐游川返回包厢,坐回位置上,沈叙侧脸想要问下他联系江棠没,话还没出口,就看见唐游川仰着下巴灌了一杯白酒下肚,又急又猛,喝完又自己斟满,眨眼又是一杯。

    出去的时候他的脸色虽然也说不上多晴朗,但顶多算是多云,然而几分钟的时间,他已乌云密布,黑压压的,而且明明说了不能喝酒,这会儿却使劲儿灌,别说沈叙,就连包厢里几个已经喝得半醺快的男人都察觉到他不对劲。

    直到第三杯喝完,沈叙把他手里的酒给抢了,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回事儿?不要命了?”

    虽说一杯只有二两的量,但他这么个急猛的喝法,正常人都得出事儿,更别说他还在康复期的人。

    唐游川淡淡道,“没事儿。”

    沈叙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信他个鬼,看见唐游川又拿了另外一瓶酒,皱着眉头道,“江棠不是说了你还不能喝酒?”

    一听到江棠两个字,唐游川声音陡然一沉道:“我为什么要听她的。”满满的火药味。

    沈叙挑眉,带着几分八卦的口吻问,“跟江棠闹不愉快了?”

    唐游川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她不接你电话?”

    唐游川兀自喝酒,冰凉的液体从喉咙一路滑到心口,明明是辛辣的味道,他却觉得又凉又酸,偏偏还呛得难受,她不是不接电话,而是接了电话跟他撒谎,若无其事地撒谎。

    沈叙见他不说话,微微一顿,试探性的问,“还是……被她拒绝了?”问完又觉得不对,自顾自地嘀咕道,“你要还没表白,哪来的拒绝,所以你表白了没有?”

    唐游川目不斜视,脸色却顷刻间又沉了一度。

    拒绝。

    真是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

    没错,唐游川此时满腹怨气,江棠撒谎欺骗还是其次,关键是他明明跟她表明了心意,希望她给机会他表现,她却干脆果断地拒绝他,然后给了别的男人机会。

    沈叙心头一跳,暗自骂了声,唐游川这表情……他震惊地问,“难道你已经跟她表白了?”这一进一出他就完成了表白任务?

    唐游川没否认。

    得,原本还担心他会磨磨蹭蹭,没想到竟然比他还干脆,真是白操心了。

    沈叙看他这表情,猜测结果肯定不怎么样,唐游川要面子,真被拒绝了,肯定也不愿意说出来,而且现在还有旁人在呢,有些话聊起来也不方便,也没再追问下去。

    ……

    江棠都不知道这顿饭是怎么吃完的,总之咽完她的双皮奶之后,她有种胃痛的错觉,生生被整得消化不良。

    结账的时候,赵顺想要付款,江棠没给他机会,抢先把钱递了过去,总之跟这个人是只有一顿饭的情谊了,不可能再有其他多余的发展了。

    出了门,赵顺看了眼外头的雨,转头对江棠说:“我自己开车过来的,我送你吧。”

    江棠怀里抱着一个箱子,沉甸甸的重量,唇角的淡笑都机会要维持不住,礼貌拒绝,“不麻烦了,我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这男人一开始就没想要送她回家,否则不会把东西事先拿到餐厅里,现在临时起意提出要送,江棠却一分钟都不愿跟他多待,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控制不住嘴巴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你车在哪儿?我送你过去,你拿着东西也不方便撑伞。”

    操蛋,她有个鬼车,为了拒绝他胡掐的而已,而且他要真体贴,难道不是应该帮忙拿下东西吗?他难道不知道这箱东西很重?

    江棠僵着笑脸,正想着该如何拒绝他,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小棠?”

    江棠闻言转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唐游川那张脸,脸色顿时微变,她的头皮都炸了,脑子也是陡然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唐游川,依旧是一身黑,气场冷冽,一双黢黑的眼眸,此时正直勾勾地与她对视着。

    深邃幽暗的瞳孔里,隐隐含着一抹嘲。

    沈叙意外地看着她,注意到她身旁还有个陌生的男人,不安地觑了身旁的唐游川一眼,嗬!表情真够吓人。

    察觉到气氛不对,沈叙主动笑着问江棠:“每回都这么巧,你也来这儿吃饭?”

    不是巧,而是寸,冤家的路都没有他们的窄。

    半个多小时之前,她还跟唐游川说自己在医院,从临安医院到这儿,除非她是能飞,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儿,自己撒的谎,连补救的泥都找不着。

    谎言被拆穿固然丢脸,更难搞的是,唐游川发现她骗了他,也不知道会怎么想,江棠无地自容又悲戚,感觉自己的脸阵阵灼热。

    江棠硬着头皮佯装作没事的样子,微笑说,“嗯,你们也吃完了?”

    “是啊,”沈叙笑了笑,“这位是你朋友?”

    不及江棠出声,赵顺已经主动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朝唐游川出了手,“唐先生,沈公子,你们好,我是江棠的朋友,赵顺。”唐游川不认识赵顺,赵顺却是认出了他们。

    江棠眼神讶异,没想到赵顺会认识他们。

    然而唐游川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甚至这一眼都嫌多余,充满了不屑,明摆着是不想理会赵顺。

    唐游川心底冷笑,他不想握手,他想直接动手。

    他目中无人的态度,使得气氛陡然变得诡异。

    赵顺的手僵在空气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时骑虎难下,脸色也是变幻莫测,江棠都有点替他犯尴尬。

    唐游川这种表现,沈叙本来没觉得意外,对于这种毫不相识的人突然上来打招呼,他向来是爱答不理,可眼下这位说是江棠的朋友,不为别的,就算是给江棠一个面子,也应该配合一下,结果他不但江棠的面子都不买,还比以往都要冷漠。

    这是醋了?

    沈叙心底暗自偷乐,怕场面闹僵,会让江棠难堪,于是主动伸手握住赵顺的手,笑着说,“你好。”

    赵顺悻悻地收回手,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沈叙也没给他机会,看向江棠,出声道:“你去哪儿?我们送你。”

    江棠看见他们身旁另外几个男人,笑着答:“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的。”她差点儿想说打车,幸而及时刹住,否则她真要被尴尬淹死。

    沈叙闻言,眼底闪过精光,笑眯眯道,“那正好,阿川身体不太舒服,我这边还有事儿没忙完,麻烦你送他一下?”为了好兄弟的幸福,他真是豁出去了。

    唐游川始终抿着薄唇,像坐万年不化的冰山,他心底暗道沈叙多事儿,但也没有拒绝他的安排,甚至紧张地等待着江棠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