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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的地方,是位于秋池之上的亭榭,亭内是石椅石案,亭外则是流水游鱼。风景雅致、滋味不凡。
这些亭榭都不大,合星斗之数,如棋子般分布在池上,中间则是以石桥相连。每处亭榭,多则四人,少则两人。
贾蓉环顾四周,见众人或来往、或坐定,皆各有风采。有模样清雅,一看就是饱学之士,有穿着贵气,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其中一些,他也认得,如于炘、于磷这等宗室子弟,如李守中、齐勤这等清客博士,如李思明、郭藏瑞这等国之重臣……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或许是忠顺亲王不曾邀请,他们冒然前来的,没有下人领路,自然不能随意坐,只得端着酒盏,三五成群,在秋池旁的树下站着。
就在贾蓉观望众人的功夫,今日的正主便出现了。
只见三五个相公簇拥着,忠顺亲王走在其中,缓步过来。
此人身高七尺、面容威严,一对虎母横行睥睨、两道剑眉直插云霄,龙行虎步间自有一番风度、粗布单衣裳却是贵气十足。
众人见了,皆起身行礼,口中道:“见过忠顺亲王。”
于湎走到主位,朝众人微微点头,而后道:“诸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看望我这闲人,实在是今我欢喜。”
“今日诗会,无其他规矩,只望诸位能玩乐舒坦,待看过本人所撰话本,留下一两首诗词即可。”
忠顺亲王说罢,众人又是行礼,口中道:“谢王爷恩德。”
……
一阵礼仪过后,忠顺亲王坐下,来此诗会的众人也放松下来。
如那些没有请帖的登门客,忠顺亲王也不恼,只吩咐人又扯了几条长桌过来,安放在池边,也让那些人坐下。
如此,这诗会也便开始了。
古时候的达官贵人摆个什么什么会,多半就是今日模样。
寻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画地圈房,再请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大家一起吃酒吃菜,最后,或写些诗词歌赋、或画写山水花草,如此,便谓之雅。
贾蓉同于燔坐在一起,两人随意说笑着,不多时候,便有王府下人给他们这张案,端来美酒美菜来。
于燔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也不顾什么天家礼仪、亲王风范,只等那酒菜放好,他便扯了条鸡腿,塞进嘴里吃就起来。
贾蓉自江南贾敏中毒,回长安后,又有赵清河在锦衣卫大牢中中毒后,平日里在外面,向来是谨慎饮食的。
不过此时众人皆用,他若是不吃,便会有一种似不给于湎面子的错觉。
于是乎,贾蓉便捡着于燔吃过的菜,慢慢吃着。
他一边吃,一边注意着于湎那边。
只见于湎略用了几口菜,便起身,领着几个下人,便在亭榭中转着,为众人赐起酒来。
一般都是于湎刚到一亭榭桥头,里面人便都起身,出了亭榭去迎于湎。
而后再是几句客套话说完,一旁下人便给宾客添上酒来。客人再一饮而尽,好一副宾主皆欢的景象。
贾蓉注意到,于湎在请客相公、勋贵宗室那里停留的时间长些,在如李思明这等臣子面前,只是淡淡几句话,而后就转身走了。
想来也是,不论是做样子,还是其他,于湎身份特殊,总得避讳些才是。
……
贾蓉正看着,一旁的于燔嘿嘿一笑,开口道:“你这厮,为何只挑拣我的口水吃?”
原来是于燔见他吃什么,贾蓉就夹什么,一时兴起,他便想在嘴巴上占点便宜。
贾蓉被于燔打断了眼神,又听了他的话后,噗呲一笑,而后道:“我现干系这一府的荣华富贵,出门在外,当然要小心些,你用过后若没事,我便吃,就这么简单。”
贾蓉说完,于燔脸一下绿了,他道:“你这也太小心了,何况我和你坐一起,有人要害你,总不能连我一起害了去吧。”
贾蓉听罢,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嚯,难不成这天家子弟当真比我高贵,毒药都是只毒我不毒你。”
贾蓉说完,又道:“巡盐御史林如海在盐政衙门里被下了毒,内阁阁老赵清河在锦衣卫大牢里被下了毒。我发现,这喜欢玩阴的的人是真的多。我得罪的人,貌似也挺多啊。”
贾蓉几句话说完,于燔听罢心里也慌了。
他夹菜的手悬在空中,迟疑着。到最后,选了半天只夹起他最开始吃的那烧鸡来。
贾蓉见状,嘿嘿一笑,不再管他,继续观望起于湎来。
……
他们坐的这亭榭距离主亭是较近的,约摸一刻钟,于湎逛了两圈后就走到了他们这。
贾蓉和于燔见到于湎过来,皆停下筷子,起身走到桥头迎接于湎。
三五个呼吸,于湎便走到二人面前。
于燔先道:“侄儿给叔叔请安。”
贾蓉也道:“蓉见过王爷。”
于湎听罢二人问候,点了点头,先对着于燔道:“你父皇近来可好。”
于燔道:“侄儿替父皇多谢叔叔挂念,父皇近来一切都好。”
于湎听罢笑了笑,开口道:“想来也是如此,近来他往我这送的东西,比起以往,要奢侈上不少,能让他那个吝啬鬼这么出血,想来他是发了一笔大财。”
于湎这话于燔没法接,只呵呵干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了。
如此,于湎又看向贾蓉,他道:“嗯,果然一表人才,和你母亲极像。”
说完,于湎又道:“我虽常在府中沉湎,却也不是不闻天下事之人。你在辽东、江南都做的很好。有勇力气魄,似你外公,又聪慧知理,像你爷爷。有你辅佐,想来陛下能舒坦很多。”
于湎待贾蓉格外不同,说了很多话,说他类母,又说他似祖,却绝口不提他像他便宜老子贾珍。
贾蓉听着,又有早上周氏的那番模样,他是生怕于湎说到最后,再来一句贾蓉像他来。
好在于湎说到最后也没加这句,这到是让贾蓉松了口气来。
待到听罢,贾蓉心里便琢磨起来,他虽极其厌恶贾珍,可现在大乾,孝仍然是第一礼也。
于湎贵为亲王,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挑刺。可他现在得罪的人多,今他若是不为贾珍辩驳几句,待到这事流传出去,定然会有那些个清客言官弹劾他不孝。
贾蓉虽不在意那些,可谁又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呢。
想罢,贾蓉便忍着不适,开口道:“蓉之容貌来自母亲、胸胆智慧来自外公、爷爷,可最重要的心和魂却是来自父亲,王爷绝口不提我父,蓉难以接受。”
贾蓉说完,又做好了一副孝子形象,静静站着,只等于湎给个说法。
于湎呵呵一笑,道:“不,你不像贾珍,哪哪都不像他。那人贪财好色,没担当没骨气……”
于湎说到一半,突想起眼前这人正是贾珍的儿子,对子骂父总归有些不好。于是乎,他便咳嗽了声,话头一转,对着左右道:“赐酒。”
跟着于湎的下人上前,从一旁托盘上取下干净酒杯来,给贾蓉和于燔添上,递到二人面前。
这壶酒已经有许多人吃了,贾蓉自然没有多余想法,只恭敬接过,而后一饮而尽。
于湎赐酒结束后,就未再多言语,只又冲贾蓉点了点头,而后便去了下一处亭榭。
待于湎离开,贾蓉和于燔冲坐回位置。
于燔冲贾蓉挤眉弄眼,笑道:“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说可能,你娘和我大叔,嘿嘿……”
有些人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于燔则是满嘴的金牙却嵌满了韭菜,一样的惹人恶心。
贾蓉听了他的话,趁其正得意,边抄起桌上不知谁刚啃过的鸡腿骨头就塞进了于燔嘴里。
于燔顿时色变,吐出骨头就干呕起来。
贾蓉哼哼了两声,道:“怎么,这牙签子还合适吧!”
于燔呕罢,手一指贾蓉,而后嘴巴便动作起来。
贾蓉自他手举起,也笑着开口了。
只听二人异口同声道:“好你个贾蓉,竟敢侮辱我天家子弟。你且等着,我定要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把你发配宁古塔。”
两人说罢,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
于湎一轮酒赐罢,众人也都吃喝了个七七八八,如此,这诗会的正事,也就开始了。
只见先有众下人鱼贯而入,次序有秩的给各宾客撤下案上酒菜。而后,再有一众婆子,端着茶水果蔬放下。最后,则是一众女吏,人手抱着一摞子话本,给众人分到手里。
众人接过书册,还不待看,便有于湎在主亭起身开口。
他道:“吾无甚才学,幼时酷爱话本,奈何父皇殷切盼望,故而不得不放下此爱好,学些文治武功。”
“及至成人,本有大好前途,可惜出了不忍言之事。虽父皇不怪罪、陛下不追究,可我仍旧沉沦。”
“如此人生大半而过,陛下贤明、国家安定、百姓富足,只我双手空空、浑浑噩噩。”
“一日我独自出府,在路上听见一老者说书,忽而惊醒,突生出写书心思。”
“如此,我搜集世面上众多话本,在其中精挑细选,因我只粗通军事,故而便选了三国。”
“我之搜集,只三国一本,便有近百版,其中或有错漏、或不合史实、或空想臆断……只得市井小民听乐,而不得登大雅之堂。”
“我心甚痛,便纠结府中旧人堪订,又花费银钱派人到处走访,再有幸得陛下垂怜,赐我博士多名以教,如此花费三年,才得这《分合录》。”
“书成,我喜不自禁,亲自提诗却不得其中味道。而后,我又请人代笔,奈何时值秋日,此书又大半寂寥,府中相公博士皆年过半百,故而众人诗词都太过悲戚。”
“今日我宴请诸位,或年少成才,或治国之本,想来无论如何,都要胜过我这府中旧人。还请诸位且看此文,待看罢,留下些许感悟,若有神来之笔,我愿以千金相求。”
于湎说罢,向众人行礼。
这亲王之礼哪里有人可堪承受,于是乎,亭榭中众人皆站起身来,冲于湎道:“遵王爷命。”
于湎点了点头,而后便坐下吃起茶来。
……
贾蓉听完于湎叙述,低头思索着,翻开手中话本。
他只翻开第一页,上面的话就让他一下愣住了。
只见上面写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贾蓉咽了口口水,转头一看,却见于燔正热闹翻看着。
贾蓉用肘撞了下于燔,而后道:“你很喜欢话本?”
于燔转过头,不耐烦道:“这大乾的话本,我看过的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了,你莫扰我,我叔叔这书写的当真好。”
贾蓉暗自吸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你可知一名唤罗贯中者?此人也是一话本大家,是元末明初人。”
于燔听罢便摇头起来,他道:“不曾听闻,想来是你胡诌的。”
贾蓉闻之沉默,待过了三五呼吸,他才道:“既如此,许是我记错了。”说完,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于燔略打量了一番贾蓉,见其已看起书来,便也不再言语。
贾蓉一边低头看书,一边思索着。
虽前世他总听闻什么历史的偶然性与必然性,可当他真正踏足这历史潮流,却发现以人之身躯,在浩荡的历史长河面前,实在是太过于弱小了。
随便泛起一点波涛,便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被卷入河底,再无生意,任你如何雄才伟略、任你如何风华绝代……
或许,这个世界的罗贯中先生,也是如此吧。
贾蓉想罢,便仔细读起书来。
他这读着,便发现这本《分合录》与前世电视上,那编号00001的历史大剧极其相似。
想来也是,毕竟这也是于湎纠集多人,又稿费银钱,花费三年时间所编撰,自然要比罗贯中先生写的,准确些。
一本《分合录》,洋洋洒洒近七十万字,哪怕贾蓉一目十行,两个时辰过去,他也才堪堪看了两成。
不过,只看了两成却也够了,他已经知道,这本书,需要一个怎样的定题诗了。
这个时间明亡于正统,自然也没有二朝首辅杨廷和与大明才子杨慎这一对父子,也自然没有了杨慎的那首《临江仙》。
缺了这首《临江仙》的三国,还是那个味道吗?
贾蓉目光炯炯,长出一口气后,便取纸提笔,挥毫泼墨。
只见白纸之上,一首荡气回肠,说不尽豪迈、又道不完惆怅的词被贾蓉写出。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贾蓉一气呵成,待写罢,他看着纸上词句,一瞬间,恍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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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最近的章节名还可以吧,嘿嘿!下一章:《饮鸩酒贾蓉假昏沉达天听圣君真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