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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元和八年。
时外藩之乱已平定五十载有余,宪宗李纯励精图治,令中外咸理,纪律再张,重现一派盛世气象,史称元和中兴。
长安城内,街巷灯火辉辉,处处人声鼎沸,端是祥和繁华之景。
与之相对比的是……
城外徐王村一间草屋的木榻上,一片沉默中,依稀传来了惊疑不定的话语。
“我不是在宿舍吗?这又是哪里?”
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一名脸色稍显苍白的青年,孱弱的身上披着床薄被子,动作也有些僵硬。
他名叫徐明,是一所重点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原本为了迎接期末考试,选择了通宵复习,谁知道字还没看几个,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了这张破床上。
就在徐明掀开被子,打算下床之际,门外颤颤巍巍走过来一名妇人,见到徐明醒过来了,顿时眉头一喜。
“明儿,你终于醒过来了,为娘都要担心死了。”
“娘?”
徐明眉头一皱,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且听那妇人又喜极而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省得在韩家府上当姑爷,受那大小姐的冤枉气!”
韩家?
当姑爷?
听到这几个关键词,徐明本能地打了个激灵,他情不自禁摸了摸肿胀的后脑勺,一段段陌生的回忆涌现而出。
首先,是这具身体主人的身份。
和自己一样,他的名字也叫徐明,祖上据说是位悬壶济世的名医,可惜的是,自从老人家仙逝以后,徐家就一代不如一代。
至于母亲口中的千金大小姐,乃是长安城里名医韩春方的独女,名叫韩雨晴,传闻有沉鱼落雁之貌,从小习得诗书礼仪,不知有多少豪门贵子为求亲踏破了韩家的门槛。
按照常理,以徐明落魄的情形,几乎没可能和韩家大小姐有任何交集。
不料直到有一日,韩春方忽然来徐王村登门拜访,声称徐明已逝的父亲对他有救命之恩,为此两人还定下了一桩娃娃亲。
这成亲的对象,自然就是徐明和韩家小姐。
如此天大的福缘落到头上,徐明哪里能不兴奋?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桩婚约,起身赶赴了韩家府邸。
谁知等徐明到了以后才发现,整个韩家上下,除了韩春方老爷子外,根本没有人理睬过自己,换句话说……
压根无一人承认这桩婚事!
徐明兴冲冲地入赘韩家,却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就连韩家大小姐也闭门不见,自称就算是死也不愿成亲。
果不其然,在新婚当日的酒宴上,长安城里的名流贵族齐聚韩家府邸,只等着为韩春方老爷子庆贺,结果直到酒宴结束……
也没见到韩大小姐的身影。
徐明心中愁苦万分,悲痛至极下,一头扎进了酒缸里醉死了过去,被人连夜抬着送回了徐王村。
也是因为这件事,后世的徐明才有机会借这具身躯重生,没有早早堕入轮回。
“明儿,你这是怎么了?”
妇女眉头皱成了川字,连忙伸出手去搀扶他,却被徐明挥手轻轻推开。
他从脑海里的记忆得知,眼前这位慈爱的妇女便是徐明之母赵兰,赵氏,年轻时自外地远嫁到徐王村,不料徐明父亲英年早逝,便独自将他抚养长大。
“娘,我没事。”徐明苦笑着摇了摇头,勉强站稳了脚跟,腿脚颇有些不便。
看样子,是昨晚醉酒留下的后遗症。
确定儿子无恙后,赵氏也就安下心来,眉宇间少却了几分担忧:“无事便好,你先好好坐着,我去给你盛碗热粥喝。”
徐明点了点头,眼见赵氏走出了房间。
他默默环视四周,发现徐家可谓是家徒四壁,生活自然是相当拮据。
生长在这样落魄的环境里,也难怪徐明就算被羞辱,也要执意上韩家府上入赘了。
“唉。”
正当徐明试着走几步之际,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正是母亲赵氏在诉说什么。
“这位大人,您找我儿子是有何事吗?”
“不必多说废话,徐明人在哪儿?”
“他……”
赵氏欲言又止,不由自主缩起了脖子,她本来身子就虚弱,受不了什么惊吓,这下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我在这里,是何人找我?”
很快,在徐明掀开帘子的那一刻,一张陌生的面孔呈现在了眼前,赫然是一名虎背熊腰的武夫,额尖还绑着条褐红色头巾。
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显然是来者不善。
不出所料,在这名武夫眼睛注意到徐明时,嘴角泛起了不屑的冷笑。
“原来你在这儿啊?”
“我还当你真就醉死了。”
话音未落之际,徐明不禁眉头一皱,脑海中也闪过了武夫的身份:他名叫刘茂,是韩家医馆看门的家仆,也是韩春方老爷子的贴身护卫,对韩家称得上忠心耿耿。
最重要的是,对于徐明和韩大小姐的婚事,刘茂自始至终都是反对态度,今天怎么一改作风,找上门来了?
见徐明没开口答应,刘茂更是咧嘴冷笑:“就你这副德行,还迎娶我们家大小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对于刘茂嗤之以鼻的态度,换做是以前的徐明,绝对是大气不敢喘一口气。
但现在,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主人。
“我娶不娶她,是我们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家仆插嘴了?”
徐明淡淡地说着,眉宇间却闪过一抹寒光。
果不其然,就见刘茂那张脸唰一下就黑了,两只牛眼更是瞪得浑圆:“好小子,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刘茂抬起粗壮的手臂,作势就要向他打去。
在听到徐明的话后,他又突然抽回了拳头。
就见徐明故意伸长脖子,横在了他面前。
“打,尽管打!”
“待会儿见了韩老爷子,我正好让他瞧瞧……这就是你们的韩家家风。”
此话一出,刘茂顿时回过了神来,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事实正是如此,就算他不怕这个病秧子,可无论怎么讲徐明都是韩府姑爷,更不用提韩春方还对其关爱有加。
假如刘茂这一拳头下去,恐怕回去以后,他免不了要受一顿责骂,甚至家刑伺候。
无形中,在刘茂眼里的徐明变得大不相同。
仿佛因为这次醉酒,彻底换了个人似的,说话也有理有据、利弊清晰。
刘茂在徐明身上吃了个瘪,又实在想不出法子找回颜面,只得把牙齿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今夜戌时,我家府上晚宴,届时你要是敢耽误分毫,我刘某定饶不了你!”
说罢,刘茂就气冲冲走出了茅屋,脸色早已是铁青昏黑。
一直等到他离开以后,母亲赵氏才敢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道:“明儿,你可还好?”
仔细观察下,刚刚还风轻云淡的徐明,额头已然泛起了层虚汗,明摆着是装给刘茂看。
“母亲放心,孩儿无恙。”
下一秒,徐明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待我去收拾一下,好去赴韩家医馆的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