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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落雪(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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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几日大雪。

    落雪堂里,烛火明亮。

    饭菜摆满了桌子,热气腾腾。

    屋里的暖炉烧得热热的。在窗棂上凝起一层雾气。

    窗外,竹叶上落了雪,像是一叶叶白蓬小船。雪积得多了,小船便骤然翻覆,把雪花扑落落抖下去。

    江沅目不转睛,看着那些“小船”翻了一只又一只。

    要进承恩楼,就要先拿到能够解开机关的钥匙。她只听那两个护院讲,钥匙被杨二公子收着。但收在哪里,这两人可没说。

    又一艘“小船”翻了,一小捧雪花瞬时倾下。

    她微微眯起眼睛。

    这雪可真恼人啊……

    “今年的雪格外大些。”纪鄢往窗外看看。

    在边关,秋冬季往往是战事最为频繁的季节,论艰苦,尤以冬季为甚。将士们最怕下雪,因着一下起雪来,天寒地冻,不光骑马行军困难,有时连粮草补给也成了问题。

    不过,这里是平津城。

    “成煜。”纪鄢放下碗筷:“上次我与你秦伯母闲聊,她提到城外南郊有处赏雪胜地。你难得在平津久待,既是赶上了,不妨陪着沐颖一道去瞧瞧。”

    沈良玉往窗外看一眼。

    雪下得愈发大了,纷纷扬扬,早将青石砖瓦覆盖上厚厚一层莹白。

    是很好看。

    但是他不喜欢。

    “沐颖怕是早看厌了。”沈良玉盛了碗鱼汤放到纪鄢手边,淡然道:

    “这雪景……不过是年年如此。”

    纪鄢皱起眉头。

    这算是什么理由?重点是赏雪吗?重点是让你多陪陪人家姑娘!

    “是你自己这样想。我可没听见沐颖说厌了。”纪鄢舀了勺鱼汤送入口中,心里不悦。

    一转脸,她看见江沅对着窗外出神。

    “你瞧。”纪鄢对沈良玉道:“这玉树琼枝的景致,姑娘家都喜欢。”

    沈良玉顺着她的话朝江沅看了一眼。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就算如你所说,你一直把沐颖当妹妹看待,那你这个做兄长的,陪妹妹去赏雪,不也是应该的?”

    说罢,纪鄢转脸看向江沅:“宛曈说是不是?”

    江沅回过神来,含糊应了一句,埋头吃饭。

    她的回答让纪鄢很满意,但却似乎触到了沈良玉的逆鳞。

    看向她的目光很是复杂,不悦、不满……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

    不过,江沅才没有心思琢磨这个。她吃起饭来,向来心无旁骛。

    浪费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

    一只空碗,光可鉴人。

    用过午饭,江沅回到撷秀苑。

    她坐下还没有多久,就见禾芳推门进来。

    “小姐,公子在院外……找你有事。”

    禾芳的表情不太自然。

    有事?

    江沅一怔。

    方才吃饭时也没听沈良玉说起有什么事。怎么刚刚一盏茶的工夫,这人就找到撷秀苑来了。

    她站起身,推门走了岀去。

    院外,不光有沈良玉。

    “乌云!”江沅扬起唇角,快走两步去到马跟前。

    这马真好看。

    身形健硕,通体乌黑发亮,长长的鬃毛像是搽过油似的。尤其是被漫天满地的白雪一衬,仿若黑色绸缎一般,微微泛起墨色光泽,漂亮极了。

    江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马耳朵。

    只是在指尖触到马儿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沈良玉该不会是专门牵马来给她看的吧?

    雪中赏马?

    她终于把目光从马儿挪到了马背上的人。

    清隽挺拔一如往常,只是……面色不太好。

    “沈……”她刚想问问沈良玉找她有什么事,抚在马耳朵上的手便被握住。

    身子倏然一轻,人被带着坐到了沈良玉身前。

    江沅怔愣片刻,随即甩开沈良玉的手:

    “你要做什么?!”

    沈良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那双眼眸明澈如水,将她的样子清清明明映在其中。

    “雪天更喜美人同,翦水双瞳看雪融。”

    说了等同于没说。

    江沅还是没明白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你刚才说……”

    话说了一半,帆影突然抬起前蹄。

    江沅身子猛然往后一仰,重重撞在沈良玉怀里。

    “带你去赏雪。”

    耳畔气息温热,话音倒是凉得可以。

    说话间,有力的手臂已然环住纤腰。

    江沅刚想要挣脱,帆影骤然扬蹄。

    推拒的素手骤停,她转而抱紧身后人的手臂。

    这马桀骜不驯,上次她在马背上挣扎半天的阴影还历历在目,江沅是真的害怕。

    “抱紧了。”

    低声轻语落在耳畔,语调轻松愉快许多。

    两人一马,从最近的城门出了城,一路向南郊飞驰而去。

    雪落不停。

    江沅皱起双眉,回身仰脸看着身后人,清丽的双眸中满蕴着怒意。

    “沈良玉!你发什么疯!”

    帆影骤然一跃。

    江沅:……

    她赶紧抱牢沈良玉的手臂。

    这马可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白瞎了她那一把把的燕麦。

    “玉树琼枝的景致,姑娘家都喜欢。我这个做兄长的,陪宛曈去赏雪,不也是应该的?”

    沈良玉一夹马肚,帆影跑得更欢了,似是银白画卷里一道黑色的闪电。

    原来是为了这事。她只不过是随便应了一句,天知道为何会惹得这人如此不高兴。

    江沅微微蹙起眉尖,抿唇恼恨道:“那是让你去陪秦姑娘,不是让你陪我!”

    北风把她的话音吞了一半,听起来没有什么气势,到似拈酸吃醋一般。

    “我更想陪阿沅去看。”

    江沅:……

    他怕不是想拿她出气。

    大雪依旧洋洋洒洒,北风从耳畔呼呼刮过。很快,江沅身上就积了薄薄一层雪。

    之前出门时,她只道沈良玉找她,可不知道是去南郊赏雪这等“雅事”,是以只着了件薄棉衫,这在马背上又是风又是雪的,直把她冻得够呛。

    江沅不禁打了个寒战。

    “冷么?”沈良玉低头看她一眼。

    明知故问,就是想气死她。

    不能如了他的愿。

    “不冷。”江沅咬咬牙:“沈将军陪我赏雪,我心里暖着呢。”

    去他的兄长,见鬼去吧!

    “那就再热些。”

    随着话音落下,周身霎时一暖。

    沈良玉自然而然地将她圈在怀中,身上的大氅将两人裹覆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