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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坐在窗畔,手里摆弄着信笺。
纸页哗哗轻响,淡淡的糖糕味随之一荡一荡。
这信,闻着挺香,读着可挺闹心。
她都快把这三千两给忘了,怎么王哑巴还记得这么清楚呢?
头痛。
……
今日天气不错。
晴空万里。
有点初春的意思了。
江沅在濯缨阁畔来回踱步。
听说,西戎使臣近日来了平津城。
她本不关心这些事情。但西戎使臣一到,整个平津城的戒备明显变得愈发森严。以往街上只有平津府衙的捕快巡逻,近些日子,连刑部的差役都随处可见了。
三千两……岂不是离她越来越远?
江沅叹了口气,脚下轻轻一踢,一颗石子倏然弹射岀去,贴着塘面飞了老远,噗嗵一声溅起几朵水花,沉进塘里不见了。
空想误事,还是得实干。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远远瞧见有人朝这里走来。
江沅觉得,一定是自己思虑过重,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宛曈。”来人笑眯眯道。
一双狐狸眼端的是温和体贴。
“程……”江沅睁大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咽了下口水:“沈良玉……我兄长不在府中。”
“你兄长。”程端语气温和。
江沅:……
当初不是你把我送来跟人兄妹相认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跑过来阴阳怪气。
“他不在。”江沅正色道:“程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无妨。”程端淡然笑笑:“我今日是特地来找宛曈的。成煜不在,我正好能与宛曈好好聊聊。”
他特意在“好好”二字上加重语气。
江沅:……
笑得阴险卑鄙。
“我与程大人又不熟。”江沅敷衍道:“这心意我领下,‘好好聊聊’就免了。”
“不熟?”程端若有所思:“前些日子,宛曈不是还专门写了封信,邀我去西‘交’饮‘荼’么?”
江沅的手一抖。
之前模仿沈良玉的笔迹,她已然尽力了,只是没想到区区八个字,自己还有写错的。
程端笑笑:“我今日来,就真的只是与宛曈叙旧。”
江沅便也笑,只是那笑容僵硬得很。
叙旧。
行吧。她倒要听听,这人能叙出个什么鬼。
两人一前一后,来至落雪堂坐下。
“现在想想,宛曈与我当真是有缘。”程端啜了口茶。
江沅配合地点点头。
确实有缘。
孽缘。
“鸿陆驿站一场窃案。”程端慢条斯理道:“原本也没什么。”
“程大人说的是。”江沅很是认同。
她这句话发自肺腑。偌大的平津城,每日盗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眼前这人为什么如此想不开,非要盯着她不放呢?
“窃案便罢了。”程端捻捻手指:“只是不知道这偷着偷着,怎么还杀起人了。”
江沅微微蹙眉。这狗官栽赃陷害的手段,使的当真是炉火纯青。
“宛曈可是害怕了?”程端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程大人说笑了。叙旧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江沅面无表情:“倒是程大人,不抓紧办案,还有闲情逸致找人叙旧。”
“可惜啊。”程端摇摇头:“若是那贼愿意来求我……”他意味深长道:“或许我可以给她指条明路。”
屋中一时沉默。
“程大人想说什么?”半晌,江沅开口:“我不明白。”
“有人要杀人灭口。”程端放下茶杯:“与《扁舟溪行图》有关系,且还活着的,也就只剩下那个贼了。”
双瞳骤然一缩,江沅倏然变了脸色。
鸿陆驿站当夜,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弓箭手;永宁桥下,离奇消失的藏画;莫名背负在身的两起命案……
还有,几日前在平安巷里,砍向她的那把刀。
把这纷乱芜杂、毫无头绪的几件事串联起来,便似乎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
本已好得差不多的伤口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江沅攥了攥手,端起茶杯囫囵吞了口茶水。
那幅画的来历仍是不得而知,但有件事却是再清楚不过:
为了那幅画, 有人想要她死。
程端看一眼微微发抖的茶杯,耐心等着她开口。
“程大人怕不是公务缠身忙糊涂了。”江沅深吸一口气:“之前口口声声,说那盗画之人便是杀人灭口的真凶,今日却突然又说有人要杀那大盗灭口。”
若这狗官不承认之前他是含血喷人,那照他这番话推理下来……
合着她杀她自己。
程端眯着眼睛想了想,认真道:“宛曈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沅:……
“程大人真乃断案如神。”
程端没有理会她的嘲讽,慢条斯理道:
“若是能抓住真凶,这盗画贼的嫌疑便可彻底洗清。”
“那若是抓不住呢?”江沅追问。
“西戎使臣来了。有些悬而未决的案子,朝廷未必肯再宽限时日。”程端捻捻手指,坦然道:“到了时候,无论如何,这事总要有个交代。”
抓住真凶,便可还她清白。
若是抓不住……
那她就是那个真凶。
江沅舔了舔嘴唇。
这狗官,可真狗啊!
她不愿再跟这人打哑迷,直截了当问道:
“程大人今日来找我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程端看着她,温和道:“想让宛曈帮我做一件,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
……
落雪堂外。
阳光微暖。
“程大人,此事容我再想想。”
“不急。宛曈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对了。”程端顿住脚步:“宛曈喜欢品茗,我今日特地带了些茶叶来。”
……
送走程端,江沅看着桌上两大包茶叶,揉了揉额角。
让她作饵,引那凶手现身。
照程端的说法,刑部和府衙会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只消凶手现身,便来个螳螂捕蝉,***在后,将人缉拿归案。
到那时,真凶伏法,她便可证得清白,高枕无忧。
听着挺好。
若她依着这话做了,自然能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但不也等同于,在府衙和刑部众人面前,承认了自己就是那盗画贼吗?
江沅认真想了想。
程端这人,五行缺德。
从府衙大牢,再到静安夫人府,她没少吃这人的亏。若是被骗了一次两次还上当,那她花盗江沅,可是白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