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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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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镣铐已经卸下,最后一把钥匙无疑可以用来打开栅栏上的铁锁,但乔羽飞却在这时碰到了麻烦,不管她怎么伸手去够那把沉重的锁头,始终都差了近两寸的距离。

    怎样才能填补这段距离?乔羽飞四下寻找解决方法,可空荡荡的牢房中又怎会有合适的工具?

    从一个狭小的通气孔中可以窥到外面的天色,微弱的光线渐渐照进地牢,乔羽飞心急不已,但要凭空变出称手的木棍铁棒又怎么可能?

    眼看黑夜以看得见的速度慢慢退去,乔羽飞逐渐害怕起来,却在此时,她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影子,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头上的簪子是泽逸送给她的第一件严格意义上的礼物,原先她连戴一下都舍不得,不想今日还能救到她的命。

    乔羽飞当下开始行动,撕下衣摆将钥匙牢牢绑在簪子一头,再次尝试开锁。

    “喀嗒”一声轻响,铁锁应声打开,偏偏这种锁与常见的不同,是由上下两片组成,这么分离开来,下边那片自然会坠地,乔羽飞想要收手已然晚了一步。

    脆响过后,乔羽飞眼睁睁地看着她最心爱的礼物断成数截,亮晶晶的残片不住地在石面上滚动,原本鲜艳的色彩瞬间黯淡。

    刹那间,不祥的预感如同黑暗中的爬蛇将她紧紧缠住,乔羽飞一时无措,失神地盯着地上的碎片,背后一阵刺骨的冰冷,茫茫然伸出手去,却又不知要抓住什么东西。

    地牢入口处传来细微的响动,乔羽飞旋即回神,却不知身边打开的铁链、铁锁要如何掩饰,心下暗暗叫糟,唯恐这下将千夜也牵连进去。

    可转眼工夫,她脸上的焦虑已被惊奇取代,这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但怎么可能?

    不等她多做猜测,答案已摆在面前——他的脚步声她不会认错。每晚她先上床之后,他总是将动作放至最轻,生怕惊扰她安眠,即便看不到那个身影,她也知道顺着石阶下来的一定是他!

    下一刻,他出现在她面前,蓝布棉袍外罩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斗篷,头上插着惯用的木簪,整个人看来和分别前没什么不同,只是他的步速分明快了许多,几步已走到牢门前。

    两个月的时间可够喜欢上一个人?

    之前她对这个问题已有了答案,只是要确定自己的正确,她还缺乏足够的证据。而如今,看到他之后胸口既喜且忧即将满溢的感情便是最好的证据。

    喜欢上一个人,两个月足矣。

    牢门开了,宽大的手掌伸至她面前:

    “我们回去。”依旧平淡却令她深深信赖的口吻,一样简洁明了不多讲一个字的说话方式,如今听来,竟让她平白有了流泪的冲动。

    不见她有回应,他以眼神询问她有何不适。

    乔羽飞胡乱用袖子撸了把脸,抬头回以一个肯定的笑容,当下不再拖延时间,甩开脚边的囚具,将手置于对方的掌心当中,再也没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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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半个时辰,战况愈加惨烈,双方相持不下的结果就是两边的人员都以相差无几的速度减少,山谷中血流如河,尸体堆满了通往上层的每一条通道。

    天早就该亮了,可太阳却迟迟没有露头的意思,任凭天色阴沉、冷风阵阵,云层凝聚不散,竟是要降雪的兆头。

    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眼下这数千人却不曾有一人想到瑞雪兆丰年这个彩头,说起来,能注意到天迟迟不亮的人恐怕都没有几个。

    参此一役的武林人士有不少是为了替本门本派报仇,这些人在门中均有极高人望,经过了十几年时光,武功愈发纯熟,称他们为武林前辈并无半分不妥之处。事实上,由于他们皆为十六年前那场劫难中的极少数幸存者,光凭这点就足够令后生晚辈景仰。而今天这一役,他们也可算三千人中的领袖。

    这些人分布于战场各方,口中喊着千贺天的名字,命他尽速出来一战,各自兵刃上不知已沾染了多少千绝宫教徒的血,便是千绝宫这头的普通教徒几人联手也挡他们不得。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没人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所有人都觉得如在梦中——显而易见,是在血淋淋的噩梦之中。

    酣战中的人们不知道那个白色的身影来自何方,他出现的那刻,多数人只看到一团血雾,雾散尽后,血肉模糊的尸体随之出现,须臾之前,这堆“物体”还是同盟那边某个一等一的高手。

    最后一个丧命于白影之手的是某派的掌门,四十余岁,正当壮年。他只看到对方的身形以及那件血般绯红的白衣,口边一个“千”字尚未落音,便活生生地目睹自己身首分离。

    整整一十七名,不多不少。同盟高手,顷刻间便有十七人在出招之前丢了性命。

    而那道浴血的身影根本没将数千张表情扭曲的面孔映入眼中,他眼看着最后一人咽气,下一刻便自战场上消失无踪,将口口声声嚷着要取他性命的对手抛在脑后,任性至极,也狂傲至极。

    成百上千的人马一时全都呆立不动,个个慑于这等混战之中取人性命的狠辣手法,便是未有折损的千绝宫这方也觉着气温骤然下降。顷刻之间,此情此景仿佛就此定格。

    不知是哪一方先开了头,更大范围的血雾再次笼罩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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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见宫主。”儒雅男子躬身行礼,虽然动作略有迟缓,但姿态依旧优雅得可以进王宫教授礼仪。

    想如今大敌当前的境况,他还能在宫门外为求见千贺天而恭候一盏茶时分,便是领他进来的低位教徒不禁也暗骂起他骨子里的迂来。

    但换作任何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这会儿见到身着血衣的千贺天后估计都能当场晕厥,而这位温文尔雅的左使依然一副不惊不乍的态度,决计和一般的文人不同。

    这里已是千绝宫的最高处,偏偏这里的主人还嫌视野不够开阔,非要站在屋脊上,旁人明知他什么都看不到,却又有谁敢开口?个个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可巴不得离浑身煞气的宫主远一点。

    偏偏今日这位左使胆大过了头,面不改色地吩咐下人取来一把梯子,不经请示、未等许可便爬上了屋顶,堂而皇之地站在刚从战场返回的千贺天身边,几乎将正在退下的诸人吓出一身冷汗,纷纷揣测这位左使今天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今天天气可真是不错。”眼下乌云罩顶寒风凛冽,这位左使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而千贺天也跟着搭错了筋,嘴角泛起笑意:“是个好日子。”

    两人毫无实质内容但又好像打哑谜般的对话到此结束,左使仿佛腿脚累了,居然破天荒地一撩衣摆盘腿坐在了屋顶上,也不管自己的举止多么不合时宜。

    “多谢你帮我摘掉这副担子。”千贺天若无其事地将粘在身上的衣料扯开,并不急于换掉这身衣服,此刻他的语调甚至可以用轻快来形容,谷中正在进行的激战仿佛于他毫无干系。

    原本淡定的左使陡然变色,撑起身子惊怒道:“你不在乎?!”

    千贺天闻言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微勾道:“我最在乎的已然不再,我还有什么可在乎?!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辛苦了。”言语间居然早已知晓了对方的计划,并且几乎是默许并推动了计划的实施。

    这句话轻轻松松将对方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击得粉碎,左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失神般地喃喃道:“他不在乎……他不在乎……那紫苏你又是因为什么死的?到底——”

    意外使得他没能将整句话说完,有人拎起了他的衣领,一张光秃秃的面具占据了他的视野,千贺天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紧绷起来:“你说什么?你知道紫苏?!她在哪儿?”

    刚才还失魂落魄的左使突然陷入诡谲的疯狂,一改斯文形象,止不住地笑,直到被冷风呛了好几口后才边咳边道:“咳、她在哪里、咳、咳,你还不清楚吗?”

    千贺天不多说话,只是无声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量,空气中传来骨节咔咔作响的声音,一缕鲜红从左使嘴角溢出,而他似乎完全不觉疼痛,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做到笑容不改。

    “爹?!”随着少年的惊呼,一道紫色的身影冲入宫门,却在见到眼前的景象后愣在原地,怔怔地盯着屋顶上的两人:一身鲜红的是他素来敬畏的宫主,衣装讲究的是生养他的亲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被急召回来的少年忘了自己的原意,一时只觉茫然。

    “咳、咳,你不必叫我爹,我并非你的生父。”脸色惨白的男子吐出几口血沫,不管当事人愿不愿意听,坚持着道明事实,“眼前这个人……咳、才是你真正的爹……”

    千夜双目无神地将视线移至血衣裹身的男子身上,不明白刚刚接收到的讯息究竟是什么意思。

    被他唤了十六年“爹”的那个人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感觉到脖子上的钳制变松,他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公布了谜底:“千夜,你是千贺天与武林盟主之女紫苏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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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先准备着,我把人带回来后即刻开炉。”盯着空无一人的地牢半天,从头黑到脚的右使终于冷冰冰地开了口,直把手下惊出一身冷汗。

    但也怪不得他如此生气,丹房少有人进出,右使更是宫中地位仅次于宫主之人,按理说如此折损右使面子的事根本不会发生才对,可短短两天内,相同的事件已上演了两次,简直就像和右使杠上了似的。

    协助炼丹的侍从无端打了个寒战,刚要举步离开地牢,眼角忽然瞥到牢门口的几点闪光,在好奇心驱使下,他走近细瞧,赫然发现那是一枚黄铜钥匙,钥匙还插在锁上,是以他之前并没注意到,旁边还散落着若干晶亮的碎片,不知是什么晶石。

    姑且不管那些碎片,这钥匙却是他认得的,牢门上的锁一共只有两把钥匙,一把是铁铸的,由他们这些丹房的侍从轮班携带,便是他们自己也未必知道钥匙当天会在哪个人手上;另外一把由右使随身携带,恰恰就是这枚黄铜钥匙!

    到底是谁居然敢偷右使的东西?

    侍从总算明白了右使的怒气从何而来,他越想越是心惊,连忙停了猜测跑上丹房开始作炼丹的准备。

    炉壁已经烧得滚烫,需要提前加入炉中的药剂也已备齐,全都放在一面指定的架子上。侍从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跑到架上取药,经过确认后再倒入炉中。当他检查到一只瓷罐时,发现罐中是一种类似于凝结了的油脂般的东西。

    他试着回想了一下,不记得右使曾经准备过这种东西,但既然是放在指定位置上的,应该错不了。

    瓷罐中的东西一加入炉中便开始融化,发出滋滋的声音,侍从奇怪地摇了摇头,转身取来另一瓶配料。这次是个瓷瓶,瓶里是透明的、比水稍微粘稠的液体。

    怎么又是没有见过的配料?侍从心下虽有疑问,但任他想来想去也料不到这是乔羽飞连着几天半夜爬起来偷偷配制的试剂,只是误打误撞地和用来炼丹的配料摆在了一起。

    终究是服从命令的念头占了上风,侍从经过片刻犹豫,将瓷瓶中的液体全部倒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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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绝宫里的人少得不正常。

    一路躲躲闪闪地溜出来,乔羽飞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加上遍布宫中的紧张气氛,竟像有巨变发生。

    向泽逸说了自己的疑问后,对方的答案令她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几千人的队伍正在攻打千绝宫!

    泽逸继续告知接下来的计划:由于此时下去完全是送死,因此先往上跑、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才是上策。

    最终,他们如愿找到一个理想的藏身地,水源丰富、食品齐全、人烟稀少、地处偏僻的——厨房……隔壁的柴房。这里唯一的缺点就是消息不够灵通,而且,确实太过偏僻了。

    身上裹着泽逸的斗篷紧挨着对方坐下,因为柴垛间的空隙太小的缘故,两人之间没剩多少距离。鼻端尽是那人的气息,隔着衣料传来那人的体温,一片寂静中,乔羽飞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连嘴唇都变得干燥起来。

    必须说些什么化解这种尴尬的气氛才行!

    抱着这个念头,乔羽飞给自己打足了气,压低声音开口道:“泽逸,那个……我有话要对你说……”

    话没说完,她的声音已低至不可闻,先前的勇气在正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的瞬间消退得干干净净。

    完蛋了,如果不那么快发现自己的心意就好了,到如今连和对方好好说话都办不到,这可怎么办?乔羽飞一边在心里暗暗叫糟,一边想要避开对方的目光好整理一下支离破碎的语言。但泽逸显然误会了她的异状,神色顿时认真起来,往她这边靠了靠,平淡的语气传达着最关切的话语:“尽管作用有限,这样多少能暖和一点,别冻着了。”

    跟在你身边,我又怎么会冻着呢?

    看到对方微讶的神色,乔羽飞才惊觉自己竟然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但奇怪得是,这次居然没有觉得窘迫。

    不管怎样,拼了!她不就是为了早一刻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才如此焦急地想要见到他的吗?

    如同蝴蝶振翅,如同羽毛划过,浅浅的一吻轻柔地落在面无表情的男子嘴边,向来平静的眸子里罕有地染上微讶、迷惑、震动、怀念等等交织而成的复杂神色,但也只是那么一瞬而已。

    乔羽飞火烧火燎地飞速退开,根本连自己碰没碰到对方都不晓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缠成一团,一会儿在想自己的举动是不是太过火了,一会儿又想自己表示的意思明不明白、对方清楚了没有,一会儿又懊恼自己瞄准了半天最后还是有色心没色胆地偏离了目标,但如今让她重整旗鼓再来一次却是绝对做不到了。

    但……情况貌似有点不对头,这么久了,对方怎么没有任何反应?

    乔羽飞好不容易抬起烧得通红的脸,这一看,顿时浑身冰冷——

    依旧是无动于衷的表情,依旧是冷淡如斯的眼神,没有任何回应,一丝一毫都没有!

    心跳渐渐平缓,脸上的热度逐渐降下,乔羽飞只觉得心脏渐渐绞紧,痛苦到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抱歉……”除了这句,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就结束了吧?可这干涩的声音真的是她在说话吗?

    对方终于开口,声线平板得没有一丝波澜:“觉得抱歉的话,一开始就不要这么做。”

    这种时候她应该点头表示受教吗?乔羽飞心中一痛,眼泪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流下,面前的光线却突然被迅速挡去,她看到他的脸庞近在咫尺,微阖的双眼闪耀生辉,仿佛黑暗中的一点幽芒,直映入她眼底。她脑中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只有唇上传来的微凉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紧贴的气息稍稍松动,他自她面前退离,神情依旧是探讨问题般的认真,眼中却带了一点点笑意:“这样的回答……是对的吧?”

    乔羽飞整个人都烧着了。

    这、这算什么?她鼓了半天勇气最后只敢吻他的唇角,而他居然轻车熟路、顺理成章、不带脸红地直球进攻?!简直就是犯规!

    不承认此乃实力差距的某人决定奋起反击。

    “我有个建议,”乔羽飞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烧坏了,因为她居然能用如此热切的眼神采用如此冷静的口吻做出如此大胆的提议,“我们成亲吧。”

    “不过正式成亲要等到明年这会儿,我满二十岁的时候。”很好,这种时候还能注意到自己年一过又长了一岁的问题,看来她烧得不是很严重。

    “如果那时候我还在你身边,而且那时候你还这么希望的话,好的。”能够如此平静地答应求婚并加上这么多前提条件的泽逸看样子也很理智,不,应该说他和平常一样理智。

    提议全票通过,乔羽飞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