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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然接到敌军撤离的消息,一直窝在城中按兵不动的毅昌初时还有些不信,及至第二批探子回来后才真正确定了这条情报的真实性。
连一分钟都没有浪费,毅昌当下召集人马准备“送东垣军一程”,谁教不准开战的禁令只限于双方对峙期间?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想要找个时机好好解决一下呢。
本着出其不意的作战方式,毅昌仅带了三千人马悄悄跟在东垣军之后,只待合适的时机出现,可敌人的动向却有些怪异,不但没有直接穿越国境,相反还往回折了一段路,倒像要去某个特定的地点。
事到如今,毅昌不免生出这样的念头:莫非东垣只是假意撤军,实则寻路绕过伊春?
伊春是西黔东线的门户之一,四围皆山,想绕过去绝非那么容易,何况对方全是骑兵,在山林中无法发挥自身的优势,开战之后只有死路一条。
——但也不能因此否认万分之一的可能。
考虑良久,毅昌最终决定在识破对方意图前保持眼下的状态。笑话!他连这么多天的羞辱都熬过来了,再多等等又有什么关系?
所幸对方并没有让他久等,不多时前方便有消息传来:撤离的东垣军与另外一支骑兵汇合。后来出现的这支骑兵人数不多,大约超不过两千。值得注意的是,这支队伍军容肃整,队中的骑士个个身着黑甲,与一般东垣骑兵不同。
邻国何时出现了这样一支队伍?毅昌心下狐疑,但身为将领该做的事却一件不落。对方兵力汇合之时正是己方进攻的绝佳机会,借着一瞬的混乱制造更大的骚乱便可达到奇袭的目的,这是那位大人当年教给他的,而他至今还没有机会尝试。
敌军的人数是己方的两倍还多,但在这种类型的战斗中,人数少反而占了优势。
“兵者,以战和,以奇胜。”那位对他来说亦师亦父的大人所讲的便是眼下这种情况吧。
想至此,毅昌当下不再犹豫,下令全军突击!
“怎么回事?”看到远处突然间乱成一团的人马,东垣王不动声色地发问并立刻得到了较为可靠的答案。
“伊春那边撤退时似乎带了尾巴回来。”混乱远未达到这边,这给了他们足够的观望时间,“人数尚未确定,属下马上去查。”
“不用了,伊春的骑兵共有九千六百余人,起码要留半数轮换守城,能带到这里的最多不过五千,这点数目没什么大碍。”乌甲黑马的王者说话的同时揽紧了怀中用斗篷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儿,唇角翘起一丝恶意的弧度,“本以为他们在伊春表现不错,看来还是不能抱太大希望啊,前朝的军队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是否要前往援助?”首领对事态缺乏应有的关注,下属便也随口问问了事。
“援助?”东垣王笑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道,“既然西黔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那我自然要礼尚往来一番。”
敌人开始行动了!
毅昌得到情报后立时绷紧了神经,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这支神秘的队伍究竟实力如何?
尽管存在这样的顾虑,但战士的血液已经开始沸腾,他简直等不及要与对方一较长短。
如果说起初他的确抱有这种危险的想法的话,那么顷刻之后,这个想法就已成为历史了。对方的确行动了,只是前进的方向与他们所想背道而驰——那队骑兵的目的地显然是东垣境内。
此举简直就是帮了西黔的大忙,骚动顿时在东垣军中蔓延,被友军抛弃的恐惧与遭受敌人奇袭的仓皇交织成死亡的大网将东垣军牢牢困住,原本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他们以双目可见的速度纷纷溃散,将领比士兵更先丧失斗志,个个如无头苍蝇般一路向着毁灭之路高歌。
这种胜利简直就是对手捧着送到眼前的,西黔人欣然接收的同时不由疑窦丛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此疑惑最深的大概就是西黔军的将领,他平时参与的战斗没有哪个像今天一般容易。再次一刀撂倒三名敌兵后,毅昌得空下令全军不准追击逃兵,违者就地处决。
此时那队骑兵早已渡过了一条冰封的界河,队列整齐,动作迅速。毅昌心下一阵后怕,万分庆幸对方作出了不合常理的决策,若要与那队人马交手,他们这头的胜算只怕连十之二三都不到。
在那支队伍里搜寻片刻,毅昌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为首的一个人身上,那人骑着一匹黑马,一看便知是这队人的首领,只因单他一人身上便集中了千军万马之势,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令人不解的是,那名骑士马前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形。
遥望片刻后,毅昌忽然眯起了眼睛,对方的背影不知为何总令他有一股熟悉之感,正当他心中犯疑之时,对方竟然回头望向他此时所在之处。
居然是东垣王!
毅昌为眼前所见震惊不已,虽然他与邻国的这位新王只在浮彰的大街上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时这位王者的相貌气质已深深刻在他脑中,绝无错认的可能。
东垣王为何亲自领兵前来?与他共乘一骑的又是什么人?
疑窦丛生的同时,一个大胆的念头猛然闪入他的脑海,如果他此时俘虏或斩杀东垣王的话,未来将会变成怎样,东垣、西黔又会如何?
环顾到场中即将结束的战斗之后,毅昌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连带对之前的无数问题也失去了探询的热情,专心履行起身为将领的职责来。
队伍行出几十里之后,东垣王渐渐察觉不对:按照这样的颠簸,他胸前护着的人早该醒了,如何到现在仍声息全无?
伸手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东垣王顿时脸色铁青:乔羽飞的呼吸极其微弱,身体也在渐渐变冷僵硬,她现在的状态决不是受惊或疲累之后的昏睡,而是彻彻底底的昏迷!
“加速前进,到最近的琫昂城!”顷刻间命令被传至每个人耳中,整支队伍的速度一下提升,仿佛一大片乌云在白色的雪地上逆风而动。
南风始终处于一马当先的位置,而它的主人根本无瑕顾及身后的部下,在快马加鞭的同时俯身在乔羽飞耳边狠声道:“这次我绝不让你有办法逃离我,即便是以这种方式!”
在某些情况下,继续活下去的最好方法就是忘记所有悲伤,而悲伤与快乐恰如光与影般相辅相成、不可分割,于是,忘记悲伤的结果就是一并失去所有快乐,将所有记忆不加区分地全部深埋于冻土之中……
寒风整整呼啸了一夜,却在临近天亮的时候识时务地停了,积压了一天的阴云也消散得不见踪影,只是地上多了一层松软的积雪。
看似平常的一个早晨,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别具意义甚至于改变命运的一天。
“怎么还没有苏醒的迹象?”略显疲惫的声音挟着风雨欲来的气势袭向琫昂城中医术最好的郎中。
屋里明明生着火炉,倒霉的郎中却感到背后一阵彻骨的冰冷,勉强硬着头皮解释道:“汤药已经喂过了,身上也用姜水擦过,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看病人的求生信念如何——”
一声冷笑将他余下的话统统吓了回去:“如果信念那么重要的话,世上就不会失败者了,依我看,郎中什么的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对方再愚钝也察觉得出这句话中的威胁之意,就在郎中本人深恐小命不保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一阵微弱的□□过后,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又过了半晌,黑瞳才恢复清明,接着牢牢锁住了离床最近的男子。
“东垣王?”虚弱的声音里充满惊奇,黑瞳也随之圆睁。
不待被她指名的男子作出任何反应,动弹不得的病人率先眨眨眼困惑道:“听起来不像人名啊?”
无视身边瘫软在地的郎中,东垣王靠近床边,语调平静得不见一丝起伏:“这的确不是我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床上的人完全没有局促之感,很自然地接话。
“我叫肃野。你的名字呢?”东垣王自报姓名的时候声音依然平静。
“我?”被问到的人怔了一下,脸上再次浮现出困惑的表情,蹙着眉头道,“不记得了。”
“受了刺激就用失忆来逃避?哼,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东垣王的话淡得听不出语气,偏偏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字里行间浓浓的讥讽之意。
这种态度激起了某人的不满:“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已经够难受的了,你怎么还要在边上冷嘲热讽?”
挥手示意盘烈将那名郎中拖走,等屋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东垣王不紧不慢地坐在床边道:“你叫羽儿——其实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无所谓,因为能直呼你名字的只有我。”
“羽儿?”找回名字的失忆者没有半分欣喜,“总觉得有些别扭。”
“习惯了自然就好了。”见对方挣扎着想坐起来,东垣王轻轻按住病人的肩膀,“你被冻伤了,大概两天以后才能活动,急也没有用。”
床上的人闻言放弃了无谓的努力,老老实实地问道:“除了我的名字你还能告诉我什么?”
她的冷静听话着实让东垣王感到意外:“醒来以后面对这种状况不会感到紧张吗?忘掉自己的名字也不会觉得害怕么?”
“会,我紧张的时候话比较多,我以为我已经够紧张了。害怕也会有,只是我认为那没什么用而已。”
东垣王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愉悦地笑了:“失忆又有什么关系?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一盆冷水倏然浇下:“抱歉,我对变相的自夸实在提不起兴趣。”
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还远远不够抹消掉东垣王的好心情,反而令他的笑意进一步加深:“羽儿,你实在是世间难寻的一件珍宝!”
“恕我提醒,把人当作东西的称赞方式很难让被称赞的人感到高兴。”
“你似乎变得牙尖嘴利多了。”
这次对方没有很快回应,而是隔了一段时间后才犹豫着问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到底是什么人?”
“很普通,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一些我们相遇以后的事。”
“欸?”提问者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敷衍了事,不过,连表达不满的时间也没有,下一刻,她已连人带被子贴在对方胸前。
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过去你可以是千千万万人的乔羽飞,可今后,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羽儿。”
声音到后来渐渐暗哑,搂着她的手臂也开始轻颤,难以想象这个人方才还一脸讥嘲的淡笑,以打击伤病患者为乐趣,如今却……
说起来,他到底是在伤心还是在高兴?
她本来还有一个问题挂在嘴边,可眼下却没了再问的心思,只因为她担心那个问题会令他难过。
算了,他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总有一天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