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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乾清宫出来,紫禁城中,已经暮色四合。
四阿哥脚步轻快地向外宫走去,没多久,忽然便听背后有脚步声赶了上来。
他足下一顿,回了头,就看八阿哥和九阿哥一前一后的在后面。
八阿哥笑着就道:“四哥!”
九阿哥也喊了一声“四哥”。
天冷,八阿哥只穿了一身轻衣,旁边的九阿哥裹得像个熊一样,越发显出八阿哥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一般。
八阿哥继承了他母亲的长相,除了俊美,眼角和唇畔都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令他的一张脸更生出了一种谦和温润之感。
尤其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很难不令人生出亲近的好感。
苏培盛见八阿哥、九阿哥过来,很知趣地就微微往后拉大了距离,留出空间给阿哥爷们。
八阿哥一路随着四阿哥走,却全然不提方才殿上之事,只是谈笑风生,说的都是前几年,阿哥们尚年幼时,上书房里发生的各种趣事。
他边说边笑,四阿哥也就面上带着微笑听着,偶尔答应一句,却不多说。
八阿哥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不丁地就收了话题,咳嗽了一声道:“四哥方才在皇阿玛面前,心思缜密,应对沉着,想来这八旗应对奏疏是早有准备,八弟真是佩服。”
胤禛向他深深瞧了一眼,淡淡一笑道:“八弟都说了——那是皇阿玛。父子天伦,乃是天性,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顿了顿,声音清清朗朗地道:“总之,天家父子,坦诚相对便是。”
这话一出,八阿哥倒是哑然了一阵子,才笑了笑,背手又跟着四阿哥走了一段路。
眼见着快到了停马车的地方,九阿哥拿眼睛瞅了瞅八阿哥,突兀地开口道:“四哥还记不记得?皇阿玛总说咱们尚年少,不够老成,国家大事,还是不要妄发议论的好!”
八阿哥立即转头瞪了九阿哥:“小九!”
九阿哥一梗脖子,还要说什么,抬头看见八阿哥的眼神,只好闭了嘴。
他向来我行我素,桀骜不驯,谁的话都不愿意听。
唯独八哥,却是能收住他的。
……
待得到了贝勒府门前,天已经全部黑透了,四盏极气派的宫灯灯笼垂挂在贝勒府门口屋檐,迎风招展。
府里的奴才是早就在台阶上迎着的。这会儿见四阿哥终于回来了,忙不迭地上去给他送下马凳。
四阿哥脚一踏了地,立即就目不斜视的往府里面走。
苏培盛看他这势头,估计不像是往福晋正院里去。
他手一招,就示意奴才们跟上,然后就看四阿哥却往李侧福晋的院子去了。
苏培盛微微惊诧,随即倒是想明白过来——四爷这是想看一对儿女了。
果然,四阿哥到了李侧福晋那儿,李氏惊喜无限,行过礼,刚刚让人送上茶来,开口还没说几句话,四阿哥就问孩子们在哪儿。
李侧福晋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但是也无可奈何。
四爷就是这府里的大爷——只有别人围着他转,由着他的心意,指挥行动。
没有倒过来的。
她只好让乳母把一对儿女都带了出来。
弘昐还在睡觉,一点声音都没,缩在襁褓里,跟个瘦猫似的。
李侧福晋伸手用帕子轻轻抚了抚弘昐的额头——阿玛来了,别睡了。
弘昐本来睡的就不沉,被这么一触,小手张了张,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之后,他也不像寻常的孩子一般哭闹,只是定定的睁着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望着四阿哥。
这双眼睛十分澄澈,四阿哥瞧着心里欢喜,正想伸手去抱一抱,弘昐却又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转头向乳母胸前凑了凑。
他已经被喂过一次奶了,这时候凑过去,也只是因为想和乳母亲近。
当然了,和面前这个“阿玛”比起来,显然乳母柔软温暖的怀抱更为让他留恋。
乳母诚惶诚恐地把弘昐主动递给了四阿哥。
四阿哥抱着怀里这软软的一团小身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弘昐先天有些体弱,闭上眼的时候显得格外安静,眼角微微向下垂,垂出一道忧郁颓丧的弧度。
四阿哥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另一个人。
八阿哥。
老八也长了这么一双眼。
四阿哥抱了一会儿子,他一个大男人,抱孩子不得要领,硌得弘昐十分难受。
弘昐扭着头往乳母的方向看过去,一张小脸渐渐皱了起来。
眼看是要哭了。
四阿哥只好把儿子交还给了乳母。
然后二格格也被人牵着手带了出来。
小丫头最近又吃胖了一些,本来肉嘟嘟的脸颊现在越发圆滚了,小嘴旁边的腮帮子肉肉都有点往下坠,走起路来还有点弹性,一颤一颤的,特别搞笑。
人也跟个小圆球似的。
二格格这时候年纪小,胖一些也就罢了,还显出一些分外的可爱。
但是日后,要是再这么长下去,等到要嫁人的时候,可不就成了个胖妞?
四阿哥看着看着,伸手在女儿脸上拧了一把,手里攥着都是肉肉,感觉有点不像话,就对李侧福晋说了几句,大意是让她控制着一些孩子的饮食,不要毫无节制的乱吃。
李侧福晋面上答应着了,心里却很是有怨气——孩子懂什么呀,还不是跟着大人吃?
四阿哥现在成日的不往这儿来,弄得她李氏心里终日郁郁寡欢。
只有吃东西才能排解一些忧愁。
于是她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二格格也是跟着她胡吃海塞的。
说到底,李侧福晋觉得这还是该怪四阿哥!
我都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了,你怎么能一连好一阵子不来看看我和孩子呢?
这是你作为一个父亲,欠你女儿的!
李侧福晋心里有着怨气,言行举止难免就带出来了。
四阿哥也不是傻的,几句话下来,很快就淡淡地起了身,只说过几日再来看孩子。
然后他就丝毫不留恋地往外走了。
他从宫里出来,回到府里只想有个轻松熨帖的环境。
怎么,一个侧福晋,还想反过来给他摆脸子了??
人贵自知。
能给予你一切的人,自然也能随时把一切都收回去。
这个道理,他没指望李氏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