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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时才歇。
正是地瓜块根膨大芋头分长“孙芋”“曾孙芋”需要水分和肥料的时期,这一场雨来得真是及时。浇了雨水的地施上农家肥,作物吸收快,这一场雨简直甜到农户人家的心窝子里了。
吃完早饭,沈丘山父子俩将平时攒下来的鸡粪牛粪猪粪拌上火灰,再掺了茅侧里的粪便拌匀,一人挑一担给地瓜和芋头施肥去了。
过几日就是中秋,家家忙着做月团,月桂香也飘了好几里远。
照人也跟章氏在家忙着做月团,她准备了好几样馅,有红绿豆沙的,有鸡蛋,有肉馅的,有水果的,有桂花茶式的,每样都多做了不少,好给各家亲戚送中秋礼。
她又将各色汁液备齐,西瓜的红汁液,桂花的黄汁液,青菜叶的绿汁液,葡萄的紫红汁液,这些汁液用以面团添色,也可区别饼馅种类。
章氏将糕粉加白糖和闺女准备的各色汁液分别搅拌拍打均匀,再放到蒸笼里蒸成面糕,然后将各种馅也煮熟。
这样先将面糕和饼馅蒸熟,等做成了就可以直接吃,不用再烘烤或蒸煮。
在等面糕和饼馅放凉的这个过程中,章氏又将铜掀洗净,再擦干抹上茶油,如此在压模时就不容易粘模。
终于可以做月团了,照人早洗净手等着了。章氏一样样地告诉她如何用面糕搓圆擀面,然后如何包做饼馅,最后如何用铜掀压上花纹。
忙了一个上午才把所有的月团都做了出来,照人搓面糕手都搓软了。甩了甩发软无力的手,到盆里将粘在上面的糕粉和馅末洗净。
此时,圆圆正好随他爹送鲜鱼过来,她是寻着由头来找照人玩儿的。见照人家堂屋的桌上摆了各式颜色的月团,好奇地张大了眼睛。
照人拈了一个西瓜红的月团给圆圆,笑着道:“尝尝味儿好不好。”
圆圆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放到嘴里咬了一口,酥软香甜,有一股西瓜的清香,还有鸡蛋味儿。她咂吧咂吧嘴将整个月团吃完,又各色都尝了一个才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嘴巴里还鼓着一团。
周拐子跟章氏在后院将鱼过完称后出来,瞧见闺女就是这般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闺女,伯母家的月团都快被你吃完了。”
憨厚汉子黝黑的脸上满是布满笑纹。
正要领了他闺女回去,却听闺女口齿不清地道:“我在照人家里玩哩,爹你先回去。”
他叮嘱了几句,拿着鱼筐子独自回去了。
中秋节这日,照地学堂也放了一天假。
早上,一家人赶着牛车去镇上,车上装着月团和家里烘的鱼干,这是要给各家亲戚送去的。牛车早已装上了用棕上须编的车棚,可遮挡太阳。快到秋老虎了,太阳可毒得很。
今儿村里很多人家都去赶集,连家里的女娃都会带上。虽然村里逢节就会杀一头猪,猪肉在村里买就成了,但农户人家平时忙得没空闲,今儿过中秋,不管有钱没钱,有物什要买卖还是空手,都会到镇上热闹一下。
一路上碰到好多村里的人家,有的坐着牛车,有的走路,还有的挑着鸡鸭拐着鸡蛋去卖的。卖鱼的倒少了,照人家收鲜鱼价钱还跟镇一样,谁会劳神将鱼拖到镇上去。
当碰上王嫂子家的牛车时,元纪和他媳妇也在车上。照人并没见过元纪,听娘低声告知才知道的,她不免对元纪和他媳妇多瞧了两眼。
元纪跟寻常人家的男娃儿没啥区别,黝黑的脸子,壮实的身子,是个不多言的人。他那媳妇倒挺娇俏的,瞧她跟她婆婆说话的样儿,便知是个直爽率真没啥心眼子的人。
收回视线时,见照地也瞧着元纪和他媳妇,看来她二哥也挺八卦的,她心头不免揶揄道。
“娘,瞧婶子家的牛车装了棚多好,又能遮太阳又能挡雨,回去咱也给牛车上装一个棚子。”只听元纪媳妇脆当当的嗓音说道。
王嫂子笑着应了,脸上毫不掩饰对媳妇的疼爱。
照人看向那媳妇,那媳妇瞧见她看她,还以一笑,落落大方。
倒是个好姑娘,王元纪真是好福气,先前的玉屏不差,这个也好,照人思忖道。
今儿中秋赶集的人多,搭个东西给亲戚也方便,给各家的月团和鱼干很快就请各家亲戚旁的邻居带去了。照人今儿可真是瞧见了东清镇的人潮汹涌,回来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傍晚时分,村里几个人将各个亲戚捎带回来的月团和水果肉类送了过来。
沈家和邓家约了晚上一起赏月,用完晚饭后,邓家人端着几碗月团和一些小吃食热热闹闹地涌进了沈家后院。大人寻着大人一伙,娃儿跟娃儿一边,好不热闹。
月亮早爬上了树梢,天上明月一轮,人间清辉一片。
邓家没有闺女,于是,照人便跟这几个男娃儿一起坐在一边的桌子上瞧月亮,瞧完月亮又数起星子来。
突然,春明惊喜地叫道:“瞧,那颗星子在走路哩。”他迅速地伸出手指向东南方的天空,示意他们看。
众人盯着看了一会,果然有颗不甚明亮的星子在慢慢地移动,都兴奋地猜测着那星子叫啥名字。
照人也瞧见了,刚想说“那是飞机”,幸好大脑反应快及时住了嘴。这里哪儿来的飞机,也不可能有人造卫星,她还当自个是在前世的生活里哩。
自觉尴尬地抿抿嘴,也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前屋敲门的声音,院子里太吵听不太真切。她走进前屋,果然听见大门被拍得“啪啪”响,是谁这么粗鲁,当她家的大门是铁么。
她也不出声,走到门边轻轻拉开闩子然后一把将门打开,见有人影突然扑了进来,她赶忙闪到一旁。
这楚延可不是倒霉了么,那么大力拍人家的门板,被照人突然打开门,一个不备摔了个狗啃屎。
月光越过小娃儿们的头顶从大门照进屋里,正好让大伙瞧见了二福那狼狈相,屋外的人顿时都大笑起来。照人则使劲憋着脸上的表情,这人是她摔的,她好意思笑人家么,谁叫他敲个门都不按“敲门的规矩”来,偏要那般大声。
楚延没事人一样,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咧着嘴巴也对照人笑起来。
照人瞧他那样儿就想打趣他,于是忍不住笑道:“你拍啥,咱家地儿干净得很没灰尘哩。”
这楚延跟她二哥一块在学堂念书,却没有她二哥一半的灵性狡黠,大大咧咧的,又憨得很,长大了完全是个粗犷的莽汉子。人家说,读书修身养性,也不知他学的东西是拿去养青蛙还是养蛤蟆了。
她将一干人让进屋里,又将门闩上,尾随着进了后院。
虽有长辈在,这些刚进来的娃儿们也不拘束,跟长辈们打过招呼就径直在娃儿们围着的这桌坐了下来。见桌上那些各色颜色的月团,一个个好奇地拈了一块吃,吃了一口觉得好吃后又拿一个放进嘴里。
放了三大碗,但碗再大,一只碗也就能装四五个月团罢了。没一会儿,桌上的月团就被一扫而空。
女娃们斯文些,哪会跟他们抢,这不,前面的吃饭,后面的啃碗,她们只能瞧着空碗可惜两句。
圆圆是尝过那些月团的美味的,回家吃着她娘做的,两两对比,那就是白米饭和糟糠的区别。她嘟着嘴不高兴地瞧着那几个还在大口吞食的男娃,怕不是想将他们吃进肚里的货给瞪出来。
照人跟娘去屋里又装了四大碗出来,三碗让这些女娃子们吃,另一碗放到男娃子们那边。
章氏对这些娃儿们笑道:“这些东西虽好吃,吃多了肚子慌哩,莫要贪嘴。等回去时婶子给你们每人装上两个。”
她是个心地慈爱的妇人,家里也不缺那点粮食,娃儿们爱吃她当然也高兴。
一群男女娃儿在月光下数星子,猜谜子,唱山歌,玩得好不过瘾。
照人心中一动,到房间拿了纸和笔墨出来,说要做一副“纸牌”,大伙都纷纷凑上来问是啥牌。
她于是告诉他们怎么裁纸,等他们裁好一些纸后她便上面画上现代纸牌的各种牌型,告诉他们这个代表什么,有什么规则等,纸牌做好了后又教他们怎么玩。
最后说着说着就住嘴了,只一副牌,这么多人咋玩?
闷金花!
对,这个容易玩不说,人再多都能一起玩。
玉眉虽因姐姐的事儿忧心,但此会子也放开心怀乐了起来,眼神不住地往照天那天瞟。而玉秀,眼睛恨不得长在春明身上。
照人清泠灵动却不自知的模样在月夜下显得迷惑人心。美丽而不自知!
来沈家催各自娃儿回家的爹娘或奶奶,见沈家院子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也一屁股坐下来不走了。
月,更亮了。阵阵轻风送来,院子里的桂花香气四处飘散。
花好月圆人儿娇,风凉桂香影儿俏;
若问人生忆长河,岁月长久在今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