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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雪中白衣
雄州。
寒风呼啸,旷野凛冽,路上行人商户大多步履匆匆,按往年来说,霜降过后再有几日方才是初冬,北地雄州虽是苦寒地界,但像如今时节这般寒冷的天气也极为少见,雄州百姓不知这不同以往的凛冽寒意是与上天掌控天气的神明还有关还是与远在天门关外的战火有关
天门关太守秦雄被刺重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北邙皇朝征南大将拓跋略先后派出十余队刺探军情的散骑游勇,抓回不少天门关百姓,得知秦太守确实许久未曾露面,北邙军前境军师商略怕是乾元军武故布疑兵引诱北邙军深入天门关,一众军士均向北邙朝廷请旨不宜出兵。
征南大将拓跋略一意孤行不等北邙朝廷旨意,擅动虎符调动七万北邙精锐倾巢而出,三日内北邙铁骑星夜奔袭数百里兵锋直至天门关。
秦关军群雄无首,军师方伯常命副将领精骑五万率先迎战,于关外二百里处乾元北邙两军相遇,双方竭力厮杀双方兵戈正酣,北邙朝廷下旨,增兵五万急援拓跋略,援军一至秦关军寡不敌众溃败而逃,伤亡惨重退守关内,北邙军关下擂鼓呐喊,拓跋略连斩七员乾元武将,锐不可当。
军师方伯常连夜上书朝廷,向中枢请援,乾元多年来战乏不断,北境东海南域连起战火,一时间无军武可增援天门关,下令固守。
两军城外交锋三次,均是势均力敌,但秦关军主将秦雄仍不露面,北邙军心大盛,援兵源源不断,日日在城外摇旗呐喊,僵持数日,莽夫拓跋略披甲上阵领兵攻城。
经历多场鏖战,天门关内仍有守军十余万,方伯常连下三道军令,扼住了北邙军攻城的势头,月余时间,秦关军凭借城关坚实固守北境。
原本数年不见战火的北境突燃烽火,天门关内百姓惊慌失措,买卖商户狼突豕奔连夜逃出天门关,往雄州城去了,原本繁华的腰膂重镇如今极为苍凉,临近军营的百姓人家可听到关外震天的擂鼓声响,百姓人人震惶。
天门关战乱的消息传播极快,与天门关毗邻的雄州城早就人心惶惶,百姓逃往安州去了。
天门关、雄州两城的募兵处成了摆设,在苦寒地熬着不走的大多是庄稼汉子,心里没那么多的家国情怀,只是盼着这种踏天灾祸不突然砸到自己头上就好了,极少有人愿意往战场里送死。
一时间,天门关陷入危局,乾元皇廷迟迟没有增援,太守秦雄生死未卜,本地又无法招募兵勇,秦关军没了再生之力,军心动荡,难以长时间抵抗北邙虎狼之辈,长此以往,北境必失。
在无数天门关百姓争抢着逃出升天时,一刺眼身影纵马进了天门关,骑马人是个锦衣少年,腰悬古朴长剑身骑骏马往秦关军募兵处去了。
一名双眼微微闭合的中年男人手持一柄被白布裹挟的长剑,与天门关出城百姓混在一块一起出城,与身骑骏马的锦衣少年擦肩而过,枯槁男人原本闭合的双眼猛然睁开,远远打量着少年腰间佩剑,停下前行脚步,转身回到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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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州。
趁着日下夕阳,打扫着破庙后院散落的枯叶,看着院里树上萧条的黄枝,低低念叨了一句:“天气早来寒。”
自从寒露之后陈长歌极少出破庙,好友项天成不辞而别前往北境参军后他便在这破庙里与二位师傅修行,白日里与白衣师傅张白僧修习些玄奥道理,闲暇时候与僧人师傅济戎修习步伐体态,十五年来陈长歌一直没有想到疯癫师傅济戎居然还会武艺,隔空取物信手拈来,这些年没注意看的散乱步伐也颇有章法,反复来去颇有裨益。
自从雄州城数一数二的公子哥项天成不辞而别参军去了,这段时间破庙的门槛都要被项家家奴踏破了,年愈花甲的项家老爷年轻时育有一女,中年得子,得子时还没有这番家业,只是寻常富贵人家,幼子项天成七岁时,亲眼看着姐姐被北邙人掳去,项家散大半家财也未找到,半月后被人在天门关外发现尸体,花季少女浑身是血受尽凌辱,自此项家对独子项天成极为宠溺珍惜,如今独子不辞而别去北境参军项家老爷子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派四波家奴去天门关寻觅公子音讯,均是无功而返,只听说城门酒家看见了一名身骑骏马的锦衣少年去募兵衙门了,说到底只是寻常的富庶百姓,出身无门第,朝野无枝莲,除了钱财别无长物,想在正值战火中的雄关军中打探消息难逾登天,雄州交好的官员也大多无法伸手到秦关军中,听说前境以及达到攻城境地了,项家老爷子心如刀割。
北风呼啸而过,寒风席卷之中扯下了干枯树枝上最后几片落叶,陈长歌伸手接住落叶,看着干枯蜷曲的枯叶纹路,恍然神思。
良久,寒风吹走落叶,一片晶莹雪花飘然而下落于陈长歌掌心,原本看落叶的陈长歌改为看雪花,时隔半年的略微沁凉触感再次出现,天阴无光,导致着雪花里的冰晶不在闪耀,只是升腾着寒冬气息,升腾了几瞬便化了。
秋冬交集时分,欲寒还暖,一片雪花在苍茫天地间比沧海一粟还要细不可闻,但是它却能终结温热秋夏,带着这天下人步入凛冬,明知自己不像数九风雪不能久存,仍然一意孤行来到这苍茫人世,只为向世人绽放它的寒冬雪意,有些人也是如此吧?
脑海中浮现好友破庙饮酒时有泪哽咽的场面,陈长歌淡然不语,这世上有些人便是如此吧,为了心里坚持之事,哪怕沉浸与芸芸众生不见日月,哪怕湮灭与漫天尘嚣不得人知,也终要走他一遭,管他前路是天上楼阁还是苦恶炼狱,也要踏足前行,终结些枯萎破败的事物,对着漫不经心的天地说上一句:去他娘的。
而后泯灭也好绽放也罢,便都不管了,这究竟是大义还是小气,陈长歌不得而知。
初冬,雄州,雪越下越大,白衣就如此站在树下,看着自九天而来随风飘摇的雪意,面带微笑,任凭这雪铺满白衣,铺满破庙,铺满天地,铺满人心中那缺失的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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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大雪默然的下着,雪花挥洒而至,身处苦寒地的雄州百姓都忘了究竟有多少年的头雪没下的如此大了。
大雪便如此,浇灌着雄州每寸土地,浇灌着被战火惊扰的雄州百姓,浇灌着天地间的尘嚣,从下午到傍晚又至入夜。
破庙里外尽是一片银白,院中老树上最后一只枯叶受不住风雪酷刑随着北风零落,泯灭于白雪中。
院中古树下,师徒三人对立而站,任凭风雪敲打,岿然不动。
院中两袭白衣身上均有风雪,唯有邋遢僧人济戎身前气机流动,弹开缤落的雪花,十数年前龙岩寺隐僧张鼎一曾问过老和尚,出家人为何对自然之物如此抵触,当时老和尚扶须大笑:“和尚我这一身乃是人间烟火气,若被这没来由的无根之物洗去岂不可惜?”
数年后龙岩寺方丈慧聪禅师得知此事叹曰:“释者修佛礼,禅者蕴佛心。”
树下老和尚济戎单足震地,罡劲自和尚脚下而起,跌宕而出,所过之处积雪翻腾,后院边角有一古井,素日里供庙内几人饮用,井中水清甜甘冽,老和尚罡劲所至,井口原本被风雪凝结的薄冰陡然碎裂,而后古井中似沸腾一般翻滚升腾而起,几息时间,一道水柱从井中跃起直冲天穹。
水柱中隐约可见一亮银光柱,原本漫天风雪似乎陡然一滞,本就寒冷刺骨的北风又凛冽了几分,水柱跃起数十丈便不再上升,水柱中亮银光芒倒置奔腾落下。
寒风中,一亮银长枪自半空而落,夹杂无数井水凝结而成的冰晶,斜插陈长歌身前,冰蓝枪缨垂于雪地中闪耀凛冽寒芒。
枪长一丈二尺,通体亮银色,枪尖长一尺半,宽两寸,菱刺形枪刃,左右两侧薄似蝉翼,前后有凛冽纹路,枪刃纂刻诡谲云图,冰蓝枪缨雪夜中炫彩夺目,枪身雕有蛟鲵搬山图,围绕枪身极其华美,本不惧怕寒冷的陈长歌感觉阵阵霜寒从身前长枪上喷涌而出,似西极极寒地万载不融之坚冰般摄人胆寒。
邋遢僧人看着在古井中沉睡十七年的古枪听寒会心一笑,轻声说道:“试试。”
陈长歌伸手握住枪身,刹那间只感觉一股寒意自手臂升腾瞬间贯通四肢,冷冽寒意刺骨而来,陈长歌手上凝结一层清晰可见的白色寒霜,寒霜顺臂而起直冲面门。
白衣少年眉心印堂一抹极淡金光闪烁而过,原本手臂上凝结的白霜尽数散去,寒意也不如之前那般刺骨了。
“气运九宫,再凝丹田,下往涌泉,上至劳宫。”醉癫僧济戎声音在陈长歌耳边响起。
陈长歌依次运气,双脚落地生根手中劲力大涨,将深入青石的冰蓝长枪猛然拔出,陈长歌只觉得耳畔响过一声巨兽嘶吼,似虎啸山岗也似龙吟四海,震耳欲馈。
“一往无前,蛟蟒也可斗恶龙。”
雪夜中,一白衣少年手持亮银长枪,于风雪中翻腾,气势凛然。
(因新冠,文中敬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