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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他回了家。家里的钥匙已经不见了,他拖着行李箱倚在门口,等老两口散步回来——吃完晚饭去散步是他们多年的习惯。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晚上的凉风从小窗口那里钻了进来,周洁穿着短袖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偏头打了一个喷嚏,楼道里忽而大亮。又听见“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他看见父母颤巍巍走了出来。他那不争气的眼泪一下决了堤,满溢了出来,他喉头哽咽地喊了一声“爸,妈。”母亲难掩高兴,哆哆嗦嗦拿钥匙开了门,把儿子搂进门。父亲面色清冷,坐在沙发上不吭声。
周洁走进厨房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们,唯父亲不接。他又跪下来,乞求父亲原谅。
母亲慌忙站起来,要拉他起来,周洁不动,仍跪在那里。母亲带着哭腔对他爸说:“死老头,干什么让儿子一跪再跪啊,你就看他这样作贱自己吗?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比谁都懂!你这个老古板!”
父亲看了她一眼,母亲立马又低下头不说话了,她掀起衣角擦了擦眼泪,进了屋。客厅里留下父子二人,像一对久别重逢又针锋相对的对手,周洁磕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良久,父亲沉闷着嗓音说:“算了,你起来吧。”
周洁站起来,这时他才真正感到自己与父亲之间多了一道隔阂,他对父亲笑了。
之后的几天,周洁缠着母亲教自己做饭,母亲乐意教,他也学得认真,学到最后,家常菜到底会做了几道。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亲自做了一顿饭,虽然看着色相不足,尚能入口。他对母亲的夸赞只淡淡笑着,却在看见父亲咀嚼的时候,心底升起了满足感。
他没去配钥匙,行李箱也没带,扔在了家里,他揣着手机和身份证上了火车。他在网上买了几件衣服,寄到学校,快递到的时候,他还在火车上,于是他发短信让刘孟飞替他拿。他在用词上斟酌了好久,索性直接写道:“我的快递到学校了,你帮我收一下。”反正他经常让自己给他带饭,搁下手机,在颠簸中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到学校,他走进宿舍,看见刘孟飞在打游戏,他常常看见他通宵打游戏,半夜会忽然大喊大叫把他从深沉的梦魇里拖出来,而他的室友第二天依旧生龙活虎,他不禁感到嫉妒。但眼下他只是问:“孟飞,我快递呢?”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刘孟飞。
“什么快递?我不知道啊。”他室友飞快地回了一句,又投入到游戏当中。
周洁有一瞬间的生气,但又觉得太幼稚,他喝了一口水,收拾衣服去洗澡,一整夜的火车之行让他的身上满是奇怪的味道。可是衣服已经全部丢在家里,他只好拿着睡衣去澡堂。回来时,太阳已经西斜,经过宿舍楼前面的垃圾桶时,他抬手毫不犹豫地把换下来的衣服扔了进去。回到宿舍,他看见刘孟飞正翘着腿在玩手机,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又重复了一句他之前说的话:“我昨晚让你帮忙拿的快递呢?”刘孟飞第二次莫名其妙的表情终于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他没理会室友的疑问,径自走到桌边拿起手机,这时他发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他顾不上看,先去检查了一遍昨晚发的信息,才终于发现信息发给了导师张永平。他愕然,手指滑向通讯录,未接来电也是张永平。
他终于听见刘孟飞说话:“你听到我说话没?”“什么?”周洁皱着眉看他。刘孟飞骂了一句脏话,但显然这是同学之间调侃的常用语,周洁忍下心中的愤懑听他接下来的话:“你有一个电话,我可没接啊,就告诉你一声。”“哦,好的。”刘孟飞也早已习惯他一板一眼的说话方式,并没放在心上,他又开了一把游戏。
周洁忐忑不安地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自己应该给老师回个电话,但他不善言辞,该怎么解释好呢?他想了想,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了老师。没想到刚发送完没多久,张永平就打电话过来了,他走到阳台,接了起来。
“喂,张老师。”他甚至想在称呼面前加上“尊敬的”三个字,他此刻感到自己就像是绷了弦的弓,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张永平语气温和地说:“小洁啊,你昨晚发的短信我看见了,我想着你许是发错了,但总不能装作看不见不是?哈哈,我让同学给你拿了,就放你实验室桌上,你好好谢谢那个同学吧。”
周洁屏住呼吸听完这段话,追着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同学啊?”
“咱们组的李长昌。”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真是麻烦您了,我是真的发错了,不好意思啊。”周洁赶忙趁挂电话之前道歉。
“不用不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啊。”陈永平那边传来说话声。
周洁赶紧说:“好好,老师再见。”
身体放松下来,他发现自己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又在阳台站了许久,他看着晚霞最后一丝红晕也消失不见,才走进宿舍。
刘孟飞正准备点外卖,他歪着头问周洁:“吃外卖不?一起点?”
周洁点点头,刘孟飞就来到他身边,翻着页面让他选,他轻轻推开,说:“我和你吃一样的。”
刘孟飞搂着他笑着说:“这就是哥俩好吗?哈哈哈。”周洁也笑了起来。
第二天他才意识到没衣服可穿,他腆着脸问刘孟飞借,刘孟飞没能按耐住好奇心,问他:“你衣服呢?”
他只好老实交代:“上次回家带回去了,没带过来。”
“为啥?”他一边找衣服给周洁,一边听他解释。
“额......家太远了,路上拖着行李箱麻烦,我爸妈就不让我带了,说到时候把衣服给我寄过来。”
刘孟飞把一套休闲服递给他,还是忍不住说:“那你当初为啥要带回去呢?难不成你把衣服都带回去了?”说着他面露惊奇之色。
周洁一愣,然后含含糊糊地说自己也没什么衣服,就不再说话。刘孟飞走后,他盯着门口在心里想:怎么那么多人都想要知道别人的秘密呢?
他的个头没有刘孟飞高,身材也很瘦弱,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他也无可奈何,把裤脚和袖口都卷了起来,才让他看着不那么狼狈。
他去食堂吃了早饭,又买了一份油条和豆浆,然后来到实验室,他昨晚已经在手机上和李长昌道了谢,见面时直奔主题,他把早餐放在她的桌子上,又说了句谢谢,拿过桌子上的衣服,抱到自己的桌子上。实验室里的人群开始起哄,周洁睁大了眼睛,面露疑惑。他的座位在李长昌对面,他看见李长昌低着头在笑,他感到匪夷所思。他不自然地走出实验室去接水,路上看见张永平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他在走廊的阴影下看见张永平脚步急促地走了出来,手上拎着咖啡壶,他的导师也要接水。
他脚步一转,回头又踏进了实验室。
坐在他左边的马超扭头看他,笑嘻嘻地问:“接水啦?”
周洁摇头,漫不经心地说:“水没烧开。”
“哦,那正好,等水烧开时帮长昌同学也接一杯啊。”他坏笑了起来。
周洁还未有所反应,李长昌立刻跳起来骂:“滚蛋,谁说我要周洁帮我接水了?警告你别瞎说啊。”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周洁看着她满面通红的样子,又联想到先前同学们的哄笑,心里便猜到了八九分,可此刻他心里觉得苦涩,他从来没有过爱人的经历,他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他的人生已经麻木二十四年了,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些真实的情感,它们让他难以承受。
但是既然决定要重新开始,就应该拿出孤注一掷的勇气,不尝试怎么知道结果呢?他苦恼了一阵,才决定追求李长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