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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少典和蒙不知道孩子们遭遇了些什么。此刻他们正潜伏在一个小山坡上,眺望着前方那片河岸。那里有随风摇曳的芦苇和水草,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
风沙沙地吹过,在低垂的芦苇和水草之间,他们可以发现很多游走的小黑点,这让他们无比兴奋。连续寻找这么多天,终于还是让他们找着猎物了。
躲在这么远的地方,他们是不会被这群猎物发现的。何况现在吹的是西北风,而他们正处在猎物们的下风处。
“你有什么建议?”少典缩回了头。
“你要死的还是要活的?”蒙的头也缩回来了。
“死的也要,活的更好!”
“水牛的脾气很暴躁!”蒙摇了摇头:“你想活着把它们带回去只怕会很难……”
“长着尖爪利齿的黑熊我都驯过来了,我就不信驯不了这群家伙!”少典信心满满地道:“还是用老办法逮它们!”
“好吧,那我们得找一个好地方动手,还要准备很多绳子。”
“你看那边怎么样?”少典指着远处的一个山谷:“在那里应该能找到一个谷地,然后想办法把它们困住!”
“可以是可以,只是那里有点远,赶过去得费很大的功夫!”
“那你的意思是?”
“在河边总能找到一些被雨水冲刷过的沟渠。我们只要把两边一堵,它们就没地方跑了!”
“恩,你这个主意好!”少典沉吟片刻,然后点头道:“我们俩还是先过去侦察一下地形吧,我可不想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有人受伤!”
“好!”蒙立刻表示同意。
少典将背后的战士召唤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和蒙一起悄悄走下了山坡。
绳子很容易弄,在山坡和平地的很多地方都长有苘麻,割回来趁着大太阳晒干。这可是做绳子最好的材料,甚至连他们身上穿的衣物也大多是用苘麻做的,战士们立刻忙碌开了。
即将开始狩猎,每个人都显得十分的兴奋和紧张,特别是第一次参加狩猎的年轻人,这将会是他们的宣告成人之礼。
少典和蒙躬着腰,在杂草和灌木丛中穿行,尽量不去打搅这群脾气暴躁的家伙。
但他们还是被牛群发现了!有几头水牛转过头来,警惕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情况看起来不大妙。少典和蒙装着没看见水牛的样子,尽量保持着镇定。
但是更多的牛也转了过来,有的甚至还俯下了头,用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
“快跑!”蒙的声音刚落,牛群就开始朝他们猛冲而来!
一位勇士也许能对付一头水牛,但两位勇士无论如何都不敢面对一群水牛!
几十头水牛一起冲锋,整个河滩都开始颤抖!无数双牛蹄敲打着地面,就好象惊雷在云中隆隆地滚动。
谁都不敢往后看。他们知道,发狂的牛群正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他们甚至能感觉到水牛从口鼻中喷出的那股愤怒的气息,而且就仿佛就喷在他们的后颈上!
远处山坡上的战士全都站了起来。他们的心悬在了嗓子眼。
“爬上那颗树!”少典边跑边呼喊。几乎就在同时,蒙也发现了不远处那颗能够救命的歪脖子槐树。
两人不是爬上去的,而是高高跃起抓住树枝荡上去的。就在他们刚上树的那一瞬间,牛群已经从他们身下倏地冲过。
“好险!”少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蒙也在不停地擦汗。当两人的目光碰在一处时,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但他们并没有笑多久。牛群折返回来,成群地聚集在树下,有的甚至用犄角和身躯撞击树干。
现在该是他们去担心这颗歪脖子槐树是不是长得足够粗大足够结实了!水牛们的每一次撞击,都会让树干剧烈地颤抖。
“快赶走这些该死的家伙!”少典大喊起来:“要不然它们会把整颗树掀翻的!”
他们的长矛和盾牌在刚跃上树的时候就已经被扔在树下。两人只好从槐树上折下枝条,或抽或刺,甚至是用脚猛踹,试图赶走这群愤怒的家伙。
他们的努力奏效了。吃了疼的水牛离开树下,但仍在不远处警惕地盯着他们。
“那头应该是这个牛群的首领!”少典观察片刻,然后指着正前方那头最高大最强壮的水牛道:“你发现了吗,所有的水牛都跟着它跑!”
“是的,它跟你一样也是首领!”蒙点了点头:“怎么着?你想跟它决斗?”
“你当我傻啊?”少典瞪眼道:“我现在下去,肯定会被它们踩成肉饼!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想这么干!堂堂有熊氏的首领居然被一群水牛赶得落荒而逃,要是传出去我这张脸该往哪搁?”
树下的草地早已被牛群们踩成烂泥,长矛就深陷在那里,到处都是泥巴。少典看了看自己的长矛,又看了看那群水牛,最后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群水牛是跟他们耗上了。两人呆在树上无聊得很,于是开始唱起了狩猎歌:
“天有四向,地有八荒。我握长矛,立在中央。上可飞跃,下可潜翔。左可奔走,右可彷徨。如若不听,必入罗网。
承天恩赐,蒙地滋养。取我所需,养我所养。春不围泽,夏不掩群;秋不焚林,冬藏刀枪。不猎麑卵,毋用张皇。”
他们就这么一直唱啊唱啊,直到把晚霞唱红了半边天,他们这才住嘴,怔怔地看着长河上的那轮落日。
牛群不知到什么时候已经散了。也许是被他们那极其难听的歌声给吓跑,也许是因为疲倦了才折返回栖息地。
月亮升起的时候,两人终于回来了,战士们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整晚狼群都在不停地嚎叫着,忽远忽近。站岗的战士甚至看到营地附近出现过很多双幽蓝色的眼睛,但它们并没有发动进攻,熊熊燃烧的篝火足以让它们却步。
第二天黎明,他们果然在营地周围发现了很多狼的足迹。对这群无畏的战士和猎人们来说,这一切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他们照常忙碌着,一根根麻绳从他们的手掌间熟练地钻出。
这几天每到夜间,少典和蒙都会带着一部分人偷偷溜去河边滩地忙碌,直到半夜时分方才回来。
终于,在这天黎明,伴随着初升的朝阳,少典手握长矛站在了山坡上。在他面前,是百余位同样手拿长矛和盾牌的战士。
“你们是什么人?”少典大声问道。
“我们是有熊氏的战士!”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吼叫着。
“对!我们有巨熊一样的力量,有巨熊一样的利爪和牙齿,还有巨熊一样的勇气!”少典用长矛指向河边:“那里,就在那里,有一群我们的猎物,我们必须去打败它们,去征服它们!我们必须把它们带回去,去养活我们的族人!”
“握紧你的盾牌,别让它们的犄角冲垮你的防线!握紧你的长矛,让你的矛尖上沾满它们的鲜血!”
战士们开始用长矛猛力撞击着盾牌。
“跟我来吧,我的兄弟!”少典挥舞着长矛,矫健地朝山下跑去。在他的身后,是百余位同样身手矫捷的战士!
正在河滩上悠闲吃草的牛群警惕地抬起了头。它们用粗大的鼻孔不停地翕动着,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整个牛群都显得焦躁不安。
还未接近牛群,少典和蒙就兵分两路,对牛群进行包抄。
牛群的北面是滔滔的河水,西面和南面被战士们堵住了,留给它们逃跑的只有东面一个方向。
但它们并没有逃跑。它们头朝外迅速围成了一个大圈,将牛犊们紧紧围在圈子中央。
“来呀,来呀!”愤怒的少典朝牛群挥舞着长矛大吼道:“那天你们不是很厉害吗?来啊,来追我,来跟我打!”
所有的人都大喊大叫着,试图制造更大的噪声,瓦解水牛们的心里防线。
随着战士们的步步紧逼,有几头水牛慢慢开始动摇,最后终于撒足狂奔。
它们逃跑的方向是东面,而那里正是少典最想要它们去的地方!
“堵住它们,让它们沿着河岸的方向跑!”少典边追边高喊。
但是牛群们并没有那么听话。它们就象一股溃堤的洪水,哪里没有及时堵住就往哪里奔流。
时至正午,牛群依然没有被赶进陷阱,不过已经比较接近了。
所有的人都在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再来一次!”少典高喊着:“用火把它们逼进去!”
干枯的野草迅速被点燃,火舌腾起老高,还有漫天的浓烟。
好在天公作美,风继续是西北向朝东南方吹,火墙虽然无法逼进牛群,但却封死了它们逃跑的退路。
终于,牛群被赶进了一条沟壑。经过无数年雨水的侵蚀和冲刷,那里只剩下了高耸的石壁。沟壑的另一头早已被战士们用石头牢牢地堵住,现在正是封口的时候了!
埋伏在沟壑入口的十来个战士迅速抛出麻绳,在另一侧的战士立刻接住并拉紧系牢,其余的战士赶紧跑去搬运石头,在进口处垒起一堵坚固的石墙。
牛群们在沟壑里不安地四处窜动着,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没有胜利的呼喊。几乎所有的人都仰天躺倒在草地上,近乎虚脱。
少典和几个人围在一起。在他们的正中躺着一个战士,正在用游离的目光仰望着蓝天。
“为了保护那几个吓傻了的年轻人,他被水牛用角高高掀起,然后又被重重地踩了几下……”他的伙伴低声道。
“是少典吗?”那人艰难地扭过头,血沫从嘴角渗出。
“我在这里!”少典握住了他的手:“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嗯,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好了!”
那人开始苦笑起来:“你别宽慰我,我自己的伤我清楚。我应该是……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少典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他的手更紧。
“首领,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你说……”
“答应我,照顾好我的家人!”
“我会的!”
“还有,别告诉我的孩子,我是被水牛给踩死的……”
“好!我会跟他说,他父亲是好样的,一个人打跑了一头猛虎!”
“谢谢你,那我就放心了……”说罢,那人微微一笑,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直到那只手逐渐变凉,少典这才松开。早有人递过那人战斗时用的长矛和盾牌,少典接过,将长矛和盾牌覆在他的胸前。
“你先走吧,我们迟早都会来陪你!”少典喃喃地道。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恭送着这位勇敢的战士。他们都陷入了默默的悲伤。
“我讨厌这种送别!”少典听到了背后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蒙来了。
蒙将陷阱四周认认真真地检查一遍,直到他确定万无一失,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我也是。也许是我们送别得太多……”
蒙和少典并排站着,一起望着天边的夕阳。
夕阳如血。
无论如何,流血的一天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