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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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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妣的心砰砰猛跳起来。她知道少籍一直在活动着,也想争有熊氏首领之位呢……他会借助猜枚,扫除挡在他面前的障碍吗?她偷眼一望父亲,却发现他对她悄悄颔一颔首。

    怎么回事?难道父亲也跟少籍做了什么交易?任妣暗自思索着。

    就在此时,少籍从石头堆中选出了一黑一白两个石子,随手扔进了陶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任妣和附宝。任妣移动脚步,将手伸进陶罐,将每一块石子都仔仔细细地触摸着。

    父亲说白色的石子上会有凹坑,我能找着它吗?

    议事厅里静得很,静得能听见人的心跳。

    任妣竟然还真摸到了那块石子,心里一阵窃喜。她将石子不动声色地攥在手心里,然后退在了一边。

    附宝没显得那么心事重重,而是很快地将剩下的那块石头给取了出来。

    “现在,让我们看看谁得到了这个荣誉!”一个长老站起来道。

    随着那两双手渐渐摊开,底下嗡嗡声一片。有议论的,有惋惜的,更有……只见西陵氏的首领坚铁青着脸站了一会,突然拂袖而去。随他一起走出去的还有西方部落的五、六个首领。

    附宝的表情依然平静。只见她对众人款款一拜,便朝门口走去。门口早有几个妇人等着,接她去房中沐浴更衣。

    西陵氏首领的出走是长老们所料未及的。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显得有些尴尬。

    有远见卓识的部落首领们都在叹气。看来这北方联盟将随着少典的死去而不复存在,部落间无休止的纷争又将开始了吗?

    “由于少典在去世前,并没有指定谁是他的继任者,所以,下面让我们商议谁成为有熊氏的首领吧!”一个长老咳嗽几声道。

    “这个问题用不着商议吧?”任妣斩钉截铁地道:“少典虽然死了,但他还有儿子。按照立长不立幼的规矩,有熊氏首领之位理应由他的长子炎继承!”

    “我不同意!”少籍立刻站了起来:“的确有立长不立幼这个规矩,但也有兄终弟及这个先例!有熊氏这么大的一个部落,整个北方联盟的首领,它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来领导。更何况如今南方战火未平,我们可不能将有熊氏的命运交给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炎虽然是个孩子,但他是大家公认的天之子,聪明勇敢,大家都有目共睹,由他当继任者有何不可?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领袖!”

    “我知道,你们之所以把炎称为天之子,无非就是他在出生的时候天上有流星划过!任妣,假使你看一个晚上的夜空,一定会看到很多颗流星。如果天上每每出现流星,所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天之子的话,那天之子也未免太多!”

    任妣气急。她望了望着在坐的有熊氏部族首领,他们却借故躲避她灼灼的目光。

    这是怎么啦?原来你们不是把炎给捧上天去的吗,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就算炎现在还小,但他还有我这个母亲,还有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辅佐,你怎么就如此肯定他不能领导有熊氏?”

    “正因为他还小,所以才不适宜当有熊氏的首领!你说,当敌人打来的时候,他能指挥大家打仗吗?”少籍冷笑道:“任妣,与其说你想要炎当首领,倒不如说是你自己想要当首领吧!”

    “你错了!”任妣也冷冷地道:“我站在这里,本来就是为炎争取他该得到的东西!既然你认为一个孩子无法当首领的话,那好,那我来!我也来竞争有熊氏的首领之位!不过你放心,当炎长大以后,我一定会把这个首领之位禅让给他!”

    任妣的话让大家纷纷议论起来了。长老们商议了一下,然后道:“还有谁想竞选有熊氏首领之位吗?如果没有了的话,那我们就从少籍和任妣夫人两人之中挑选一个做为有熊氏的首领。”

    长老们环顾整个议事厅,并没有其他人站起来表态。其实就算报名参选也没有任何意义,论武勇没人比得上少籍,论智慧没人比得上任妣,报名岂不是自讨没趣?

    已经有人上来,分别在少籍和任妣的面前摆了一个陶罐。

    不知怎的,一看到用来投票的陶罐,任妣心里就有些发怵,长夷族的阴影如今还在她的心里萦绕不去。

    看来还好,一部分长老和首领将手里的石头投给了少籍,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将石子投给了任妣,感觉两人的得票数几乎齐头并进。

    任妣的心砰砰跳着。每来一个人投票,她都会深深鞠上一躬做为答谢。

    陶罐里的石子被倒出来了,看样子少籍得到的石头稍稍要比任妣多。

    结果已经不言而喻,少籍以微弱的优势领先任妣。任妣的脸滚烫滚烫的,感觉自己再一次被羞辱。

    她对那些把票投给少籍的人相当愤怒。少典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对他毕恭毕敬的,他现在还尸骨未寒,你们就选择背叛他!

    长老们相互交换一下意见,然后站起来宣布道:“由于公孙少籍得到更多首领的支持,因此公孙少籍成为有熊氏的部落首领!”

    话音刚落,就有很多有熊氏的部族首领上前与少籍拥抱。

    “慢着!”任妣腾地站了起来:“我要求挑战少籍!”

    “任妣!你别胡来!”任妣的父亲发话了,神色是少有的严峻。他匆匆走了过来,拉住女儿的手道:“你打不过他,别自讨没趣!”

    “爹,女儿的脸已经丢尽了,再丢一次又何妨?”任妣的眼泪正在奔流。

    长老们也劝道:“任妣,请你再考虑考虑!虽然说谁挑战获胜就能当选首领,但毕竟太过凶险,你很有可能会丧命的!”

    “我不会让人把本属于少典的东西抢走!哪怕是死,我也要去保卫它!如果我被他打败,我不会祈求他的怜悯,一矛刺死我便是!”

    “任妣,你不要太任性!”赤狐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以后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你不要再添乱了……”

    “爹,您又跟谁做了交易?您知道吗?您做这些让我蒙羞!”任妣推开父亲,站在了长老们的面前,坚毅地道:“请你们答复,我可以挑战少籍吗?”

    “咳咳……你确实可以挑战少籍!如果你打败了他,那你可以取代他成为有熊氏的首领!不过……”

    “别说什么不过了,让他准备吧!”说罢任妣便冲出门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却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任妣竟然选择去挑战少籍,那不明摆着是在找死吗?

    所有人都替任妣捏了一把汗。但她却不为任何规劝所动,直接跑进自家的小屋,穿上自己那身铮亮的犀牛皮甲。

    她的长矛和盾牌就摆放在门外。她握起长矛,挽起盾牌,一路小跑进入广场正中。

    少籍正在广场里等她。

    “任妣,算了吧,我不想让你难堪!”

    “战斗吧,少籍!我不会让你夺走少典的东西!”任妣手里的长矛呼的一声,立即刺向了少籍的咽喉。

    少籍随便用长矛一挡,就将任妣的长矛磕在了一边。他躲闪着道:“任妣,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你把有熊氏当成是你一个人的,但有熊氏并不属于某一个人,大家都有份!”

    任妣没有说话,只是一矛紧跟一矛,招招都攻向少籍的要害。少籍怒了,一矛刺向任妣,任妣用盾一挡,手臂被震得一阵酸麻。少籍连连抢攻几招,任妣的手拿捏盾牌不稳,嘭地一声被少籍打落。

    矛尖就指向任妣的咽喉处,但少籍并没有刺下去。任妣用长矛一格,又跟少籍打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得摇头。少籍是有熊氏少有的战士,即便任妣步伐足够灵巧,但力量和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但她却毫不畏惧。

    难怪别人会叫她母老虎,母老虎发起威来可真够凶的。只不过现在这只老虎一次又一次被少籍用长矛指住咽喉!

    “够了!”任妣的父亲劈手夺过任妣的长矛,将它扔在地上。

    任妣冲出人群,俯在少典的尸身上放声大哭。

    附宝正在房中沐浴。缤纷的花瓣漂浮在木盆里,芬芳扑鼻。

    这水该是溱洧河的水吧?它们还是那么洁净。附宝鞠起一捧水,让它们在自己的指间滑落。

    望着这水,附宝忽然轻轻唱起了歌谣:

    “溱水洧水,冰雪初融。兰发江岸,芍草萋萋。燕侣莺俦,雨信云期。采兰与之,以明君意。

    溱水洧水,冰雪初融。兰发江岸,芍草萋萋。燕侣莺俦,雨信云期。采芍与之,以明妾意。”

    朦胧中,她似乎觉得自己正站在岸边,而少典手里拿着一束兰花,正从溱洧河里踏浪走来……

    房中有焚香,却远不及附宝肌肤的芬芳。

    她从木盆中款款而出,将床边早已备好的衣服穿上。

    她仔细地抚摸着床上的每一处,那里或许还残留着少典身上的味道。

    “今晚轩辕睡在哪里?他没有哭吗?”附宝侧耳聆听,却只听见几声蛙鸣。她知道,当晨曦再度出现在天际的时候,她就要永远离开他了……

    “如果我即将死去,请不要为我哭泣,

    那只是树叶飘回了大地。

    我曾孩子般只知道索取,

    回归时却只剩血肉之躯。

    如果我即将死去,请不要为我悲戚,

    我只是走完最后一段旅程,

    可以躺下来好好地休息。

    别纠结我的肉体是否存在,

    我的爱如阳光将你萦绕,

    我的眷恋似风依然如昔。

    我会在星空永远将你守望,

    或成为明灯照你前行。”

    “轩逸,你会感受到的……母亲永远没有离开你,会永远陪伴在你左右……”

    窗上有人在轻叩。

    “谁呀?”附宝问道。

    “我,坚!”那人低声道:“你收拾一下吧,我这就带你走!如果谁敢阻拦,我和兄弟们不惜在这里打上一仗!”

    “谢谢你,坚!你走吧,我不会逃的,我要陪少典一起……”

    “你说你啊……唉!我知道你深爱着少典,但活着比什么都好!”

    “少典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与其天天活在痛苦里,还不如陪他一起走好了!”说着说着,泪水又从附宝的面颊上滑落。

    “你还有轩辕……”

    “轩辕……”附宝脸上的泪水流得更快:“轩辕我已经把他托付给了元叔叔……”

    “唉!”坚还想再劝,却发现有人正朝这边走来,于是只好隐入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