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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叔业这两日又告病了,这病来的及时,朝廷的旨意已经传了出来,现今的徐州风声鹤唳,没人知道战事会在何时爆发,或许就在明天。逃亡的情况再次出现,普通百姓还多少舍不得家业,但一些富庶的则草草收拾一番忙着避难。
对此陈权也是没什么办法,这是无法控制,也不能控制的。毕竟如今还是大唐天下,加上徐州近来事端频生,陈权也不愿强横再坏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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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权再一次来到袁府,此行是来探视的。
袁府甚至要比之前还要热闹,仆役更多了,却几乎都是生面孔,青壮更是居多,领路之人倒是熟人,上次便是此人。
“禀长史,我是佣雇回来的,如今徐州多事,我家阿郎说尚有不少流民安置不畅,故而这些时日雇募了些闲人入府帮衬着,都是付了钱粮的”。
“呵呵,无妨,袁公善举我自是知晓。今日只为探病,并无它意”。陈权有些想笑,这假话说的很是顺畅,可其人目光闪烁头上的汗珠都滚了下来。啧啧,倒是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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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公,莫要起身,您自好生休养便是,唉,袁公本就年高却还要操劳政事,此皆是我之过。公今废病沉滞,我~~~”。陈权忙按住了挣扎欲起的袁叔业,满是悲痛的说到,心中却骂着老匹夫。
“咳,咳,“壮心与身退。老病随年侵。君子从相访。重玄其可寻”①。长史君子也,我本该效仿王摩诘与长史共究世难,然这老病之躯却是支撑不起了,如今得长史探望,更是添了惭怍,如此让我如何还报“。
”长史,战事将起,不知可有应对?如有所需尽做吩咐便是了,袁氏尚有些薄财,愿尽数献上已为所用”。袁叔业一脸的憔悴,言语更是无力,这做作之态又让陈权好生腹诽了一番。
“呵呵,袁公且宽心,我已令宪义和原象回转彭城,整顿一番便全力攻打甬桥。昨日宪义又取了虹县,如今宿州只余符离一县,兵马两千。只因甬桥所处实是易守难攻,宪义所领兵马又是不多,故而才一时未能得手”。
“好在这些时日的佛禁又取了不少田亩以做募兵之用。现今徐州兵马已过两万,我意再征募万人。这些新卒虽是不大堪用,然以十击一想来能全其功的“。陈权略带着些得意宽慰着袁叔业,两人便如至交一般又是商谈了好一会陈权才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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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速寻个伶俐的出城,把这两封信带出去“。
陈权刚走袁叔业便跳下床榻,哪里还有病色,潦草的写了信招呼了那领路的亲信吩咐起来。
”阿郎,会否有诈“?那人接过了信壮了胆子问到。
”哈哈,自是有诈,陈权本就不信我,又如何会对我言说这等大事?他只说了虹县之事,却对那杜家奴儿才取了定远只字不提,好在族中之人捎回了消息,否则我亦是不知,啧啧,如此这般定是欲瞒天过海直取濠州“。
“而今只看田牟和郑光的手段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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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前杜方和齐悦赶回了彭城。陈权备了家宴召集了几人做着最后的商议。
“长史,不夺两州了吗”?齐悦有些疑惑,这半月的征战虽是伤亡极大,可两州即将入手,便是用人命来堆也是值得的。此时停下却不知是为何意。
“不是不夺,而是不能夺了。这半月来折损将士已过四千,我非是怪责你二人。唉。只是这折损徐州承受不住了”。陈权苦笑着解释到。
是的,承受不住了,徐州连番变乱本就折损极大,所余残军虽多是收拢了,但也就那么点人。近来征募的倒是不少,可除了银刀都残军操训着陌刀队,余下的新兵几乎是立刻拿着刀枪上了战场,这不是征战,而是送死去了。短短半月超过四千人的伤亡,占了齐悦和杜方所领军马近半,于是现今徐州百业最兴盛的就是凶肆①了。
宿州,濠州各取了两县,这两县却是用人命堆出来的。陈权并非妇人之仁,只是这两日打探的消息让他知道了为何佛家还能煽风点火,就是因这伤亡过大惹的百姓不满,甚至可以说是生了民怨。哪怕所分之田亩算是卖命钱,但是没人愿意看见自己的亲人如此草率的就丢了性命。加上之前那流言,如今陈权的名声确是算不得好,已有了不少人笃信陈权便是那暴虐的前陈会稽王之后了。
宿州,濠州现今各只剩了一县之地,但是这一处是甬桥所处的符离,另一处是涡口的钟离。这两地人马并不多,只各两千人左右,然这两处运河要塞经过数十年的经营本就易守难攻,再对上这些仅凭血勇的新兵,便是能夺下来或也要付出万人的伤亡。这等代价是徐州承担不起的,于是此前的计划不得不再次改动。
”嗨,伤亡确是大了些,然这也是无奈,毕竟太过仓促了,不过好在这几番征战活下来的军士倒是能用了,虽算不上精锐,但是悍勇之势不弱天下之兵“。齐悦有些不甘,不过既然陈权已经说了因由也只能作罢。
半个月近半的伤亡,鲜血中浸泡过的军士自会悍勇,这大概是陈权唯一有所欣慰的,也更是不舍了。
“唉,两州之事只能暂时搁置了,不过细细想来或也算有意外之得,两州各留一县给郑光,以运河之重他必要分兵驻守的”。韦康见大家有些消沉,忙出言宽慰到。
“恩,也只能如此了,如今战事将起,两州虽不能夺,但亦可做些别的谋算。我今日去寻袁叔业使了些手段。我意是调田牟出泗州,便先取了泗州。一来泗州临海,这算是个退路。其次就是朝廷令四镇起兵,魏博,昭义会否前来尚且不知,但这淮南确是个大麻烦,淮南重藩,兵马众多战力亦是不弱。故而如能尽速夺了泗州再奇袭淮南楚州,这不但可以牵制淮南兵马,更可扮作交连浙西之状”。
“淮南现拥八州之地,兵近四万,然各州分算下来也只四五千人,如是筹划得当楚州并非不能得,楚州是为盐区,年产盐四十余万石③,同扬州一般皆是淮盐首出之地,如楚州失守天下必是震荡,更勿接邻的扬州也就失了北向屏障,啧啧,且看朝廷要如此抉择了”。
“还有运河虽不能堵,却可命人于河道两岸立抛车尽毁来往之船”。
“至于郑光,我是打算把滕县让给他,滕县虽是我等之基,但是如今却无余力固守,此为一。再者便是徐州百姓尚无死战之意,加上近来的佛禁却也让其生了怨愤。故而早前曹文宣说要等郑光出镇便袭天平,如今他也隐于芒砀山,不过现在我是觉得或可袭其粮道,如此郑光军粮必要就地征缴,尔等也知滕县是首个分田的,春粮各自也收了,军户又是不课,说句自傲的话现今滕县百姓可算是无忧腹饥。如郑光强讨钱粮会是如何呢“?
”百姓最在意的不就是这衣食之物吗?便让滕县做例吧,由此或可得徐州之心,此为狠毒之策,却也是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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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权的话让几人都是暗自心惊,也一时没了话语,这是逼着百姓做出抉择,实在不是良善之念,杜方张了嘴有心劝上一番却被身旁的父亲狠狠的踩了一脚。
韦康是第一个回神的,乱世争雄心慈成不了事的,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咳,长史之谋甚是妥当,我以为可,诸位以为呢”?韦康环顾着众人率先表了态。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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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牟刚刚入睡便被唤了起来,袁叔业的信送至,睡眼惺忪的郑助也被急招了过来。
“这袁氏的消息你如何看”?田牟递过了书信问到。
“濠州不能丢,眼下朝廷兴兵在即,我等不能在此时让徐州贼子夺了涡口,否则此间罪责我二人皆是不能担之”。郑助看着书信立下去了睡意,他和田牟不同,田牟已是代罪之身,他这个泗州刺史虽是无责任承担濠州过失,但是如果眼见了濠州被夺,那毫无疑问他也会倒霉。
“唉,正是,然我亦是忧心陈权会来占泗州,朝廷旨意已是下了两日了,这淮南到底作何打算?怎会一直无有所动?田牟有些郁闷长叹一声,他一直等着淮南兵马前来,可目前为止还是风平浪静,也不知那崔郸在做什么。
”哼,别指望崔晋封了,据闻他被监军囚了,如今生死都是不知的,唉,大唐之事便是坏在这些个阉狗之手”。郑助冷哼一声满是愤恨的说到。
“什么?这是何时之事?朝廷怎放任如此”?田牟闻言大惊失色,他之所以敢退守泗州便是相信武宁周边各藩镇足以将徐州碾碎。他确是有过错,但是能识趣的将平乱功业让给郑光,这也会让他得到宽宥,朝廷的旨意不就是这般轻拿轻放的嘛,虽是免了他节度使之职,但也允了他留用武宁。可这淮南事他确实不知,而这意外的消息让他心生不安。
“唉,这是丑事,亦是秘事,怎能宣扬出去,泗州紧邻淮南我才偶有所闻的,至于朝廷,呵呵,崔晋封可是被定为李文饶余党,李相性张扬,嫉恶如仇,崔晋封老成,明于进退之道,两人算不得至交可亦是为善。李文饶罢贬之后如不是崔晋封与令狐绹亲近恐亦会远黜。如今崔晋封已是古稀,据闻其病重难愈,恐也熬不了几日了”。
“祸事了,我即刻领军援濠州”。田牟盯着郑助严肃的说到。此时他心下悔恨不已,当初崔郸确是被贬淮南,但是从时局来讲这是个相当不错的结果了。一镇节度使本也是位高权重,这两年又未如别人那般一贬再贬,而是安稳的坐牢了节使之位。如此田牟怎会知崔郸已做不了淮南的主了。早知这般田牟又怎会任由陈权做大。
“恩,泗州兵马四千七,前些日那陈权来袭折了一些。我与你三千人,我不知兵事,这也只能劳烦田公了,至于泗州,唉,如那陈权来犯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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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德又寻了一次崔郸,不过这时崔郸已是病昏,故而白跑了一趟。
不能再拖了,吴德小心的召见了兵马使寇奉,一番威逼后算是勉强得了效用,又遣了副监去见郑光,便等着军令了。
不过对此寇奉很有异议,他再三建议应速兴兵入武宁,过泗州直入徐州。毫无疑问他是对的,但是政事上的事情他这个武人哪里能明白,郑光的身份成了大中三年左右局势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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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城满城缟素,节度使何弘敬遇害,何全皞自领了节度留后,并遣人快马奔长安请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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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陈权披上了铠甲,看着铜镜中昏黄模糊的影子,就如这时局一般,也不知这模糊下藏着什么。
“大郎,你说世人会如何看我”?陈权捧着武隽送来的狻猊盔久久不能戴上。
“大兄自是豪杰”。杜方一边帮着陈权扎甲一边憨声的回复着。
“豪杰吗?唉,哪有祸乱天下的豪杰?或是食人之禽兽吧,便如这盔上的兽像一般”。陈权苦笑着自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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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见靠在满是血污的城头下做个了梦,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徐州,把那禽兽般的陈权千刀万剐,正咬着牙欲啖其肉便被人猛然推醒。
“将军,城外兵马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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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王维作《送韦大夫东京留守》。
①凶肆,出售丧葬用物的店铺。唐白行简《李娃传》:“生怨懑,绝食三日,遘疾甚笃,旬馀愈甚。邸主惧其不起,徙之於凶肆之中”。
③《元和郡县图志阙卷逸文》中记载盐城县,本汉盐渎县,属临海郡。州长百六十里,在海中。州上有盐亭百二十三所,每岁煮盐四十五万石,年煮盐四十万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