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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章 尘飞战鼓急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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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是濠州最后还在坚守的城池,本就是坚城,加上涡口旁两座厢城犄角相护,甚是难攻,此前杜方攻打濠州时也曾试过夺下钟离,但是几番苦战后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最终狼狈退去。

    不过钟离的致命困境在于兵丁太少,整个濠州的半数人马都在钟离,可也只有一千五百人,虽是又紧急招募了不少的壮丁,加上陈权在徐州的佛禁之事让濠州佛门甚是警惕,也遣派了不少武僧来援,甚至还有远来的和尚加入了进来,但只要不计代价的强攻钟离失陷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两个时辰前田牟一行进入了戒备森严的钟离,还未安顿好泗州失陷的消息便紧随而至,同行的泗州兵马也因这噩耗鼓噪了起来,有些叫嚣着要夺回泗州,但更多的仅仅是惊恐不知所措。

    “大使,如今该要如何”?黄讷愁容满面,虽是不愿惊扰了疲惫的田牟,可此时的情况实在不大妙的。

    “哈哈~~”。

    田牟不清楚自己为何这般想笑,泗州果然是丢了,武宁,甚至是江淮都在一点点的沦陷,糜烂。财赋重地出了这等变故毫无疑问对于当下的大唐是个致命性打击。

    田牟大半生都在镇守地方,勉力的维持着大唐的荣耀和体面,更是功勋卓著,有时他也疑惑自己是不是果真因田氏丢了魏博基业无从选择才不得不甘为牛马的,或许自己本就是忠良吧。

    按理说现今这样的局面并不是可以发笑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生于田氏是他的原罪,不管做什么,怎么做都是难得信任,高官厚禄确是给了,但是天子公卿骨子里的戒备一日都是未曾消散。

    徐州之乱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上至天子,下至地方官吏人人皆是罪身,可人人也都是身不由己。

    天子想借外戚取了兵权,李廓隐忍不欲生乱,田牟自己则是顾念田氏一族的下场,而这所有人都只一个目的,就是自保,哪怕陈权也是如此。

    身家性命面前谁还在意这天下会如何?自私吗?或许是吧,但是这世间不自私的有几人?

    求名,求财,求官,求美色,求温饱,勿论所求高低,世人皆有所求,便是那看似超脱世外的佛道宗门不也一样求个光大道统嘛。

    ”大使~~,您~~~”。黄讷被田牟突然的大笑弄的糊涂了起来,这是祸事,如何能笑?

    “哈哈,无妨,无妨,勿需理我”。

    “哈哈,无事,无事,恩,我等还能做什么?如今只能期望于早些解脱了”。田牟抚胸大笑不能自己。

    “咳,咳,随它去吧,我这大半生都为朝廷,为天子,为了田氏一族于这乱世煎熬着,啧啧,也是累了呢,来,坐下,陪我饮上两杯”。田牟笑着笑着轻咳了两声,满是感伤的说到。

    ——

    李温病了,是真的病了,起初只是佯装,后来便真的病了,心病。

    昨日朝会上谏议大夫夏侯孜②提请议储,主角就是李温。

    而后天子震怒,夏侯孜险论罪死,好在夏侯孜人缘还算不错,几位宰相也以谏议大夫本就有议论政事的职责劝诫,由此夏侯孜才保了性命,但也是被贬到了威州任司马。

    威州,原名安乐州,是年初三州归国其中的一州,这可绝对不是个好去处,吐蕃此番是内乱无力顾忌,但是一旦腾出手来必会生战,那时夏侯孜能否得活也就不知了。

    如果说议储这事已经让李温惊恐欲绝,那么当夜天子宴请群臣时皇次子雍王李渼作陪,这个信号就更加不妙了。

    雍王这个封号大唐自建国起算上追封的共有五人,而李渼之前的四人中有章怀太子①,有德宗皇帝。

    至少一半人能坐上太子的位置上,这个概率实在不低了。

    今天一早宫里来人探视了,探病不重要,重要的是代天子好生训斥了李温一番。说是李温不自爱,好戏耍才至染病云云,骂过了就扬长而去,因此李温的病越发重了,

    ——

    田令孜看着侧卧在床榻上垂泪的李温很是无奈。

    自己的命果真这么不好?好不容易寻了个靠山以为能得了荣华富贵的,可如今这靠山眼见着就要倒了。

    这段时日来田令孜可以说是费尽苦心的协助李温上位,本来已经看见了曙光,但是就因为一句不该说的话沦落至此,先前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现今还能怎样?

    田令孜只是个小宦官,可没马元贽那般的本事,李温倒了自己也就完了,那如果李温死了呢?呵呵,田令孜不认为自己能活下来。

    或许只能另想主意了。

    陈权,这个名字田令孜记得,但是又不大放在心上,都尉也好,长史也罢,在长安吐口唾沫可能都会溅到个比这权重的。更何况当日芒砀山的不杀之恩已经还过了,至少田令孜是这样认为的。

    先是在入京时提醒了陈权一些事项,后又随着自己当时还活着的义父出宫传旨,也算是给了陈权一些点醒。这已是多还了一次的。

    残余之人性情刻寡,世人多是这样说的,田令孜也是不例外。此后陈权虽是托人送了些财货,但是对于田令孜而言等自己日后得势了若还记得照拂些就是了。

    不过现今田令孜突然觉得或许改命还要从陈权处入手。

    ——

    “大王,大王”。田令孜轻轻的推着李温,低声叫着。

    “莫扰我”。李温瓮声的喝到,他现今只等一死,反正想来也活不久的,还不如趁如今万念俱灰时死了算了,至少现在不会过怕。

    “咳,大王,奴婢有策或可保大王无忧”。田令孜又是推了推,也放了些声音。

    “什么?快扶我起来,与我细细言说”。

    ——

    “你是说交联陈权?这人我知道,哼,先不说其为乱臣贼人,我是为皇子,恨不能亲手诛之。而且如今朝廷四镇齐出征讨,其人何以能活?你呀,唉,一个死人何用之有“?李温又瘫了回去,他还以为会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如不是田令孜向来忠心就凭说交联陈权就已经可以打杀这不知趣的奴婢了。

    “大王,奴婢以为胜败确是未知。如今说是四镇,可魏博是为何等情形大王也知的,武宗年征讨刘稹时,何弘敬倚刘稹相脣齿,竟不深入。而此番怎知那何弘敬就不会故态重生?如何弘敬不动,昭义镇便也不会动了。那么这四镇便只余了天平和淮南。徐州山地易守难功,两镇兵马着实算不上够用的,当年张愔自立时便是如此,故而陈权却还有生机”。田令孜偷白了一眼这腹内空空的郓王,忍了心中的鄙夷细细的解释了起来。

    “你说朝廷会败?这怎会?满朝公卿所做之策怎会考虑这般不周?你是多虑了吧”?李温迟疑了一番喃喃到,他是觉得田令孜的话似有些道理,可这国之大事想来天子和公卿自有妙算,定不会顾虑不到。

    “呵呵,大王,您说朝廷除此外可还有别的手段吗?不这般行事又能如何”?

    ”大王,奴婢请出徐州,如陈权胜,那么奴婢必会替大王取其效忠。如其败,唉,奴婢会以死向大王尽忠“。田令孜跪了下去,也未叩首,只是定定的看着李温。

    “你,你是忠心的,我知呢,可这等祸乱天下之贼我怎能用之?且又如何能用?我不愿为献帝,更不意为弘农王③”。李温既是感动,又是纠结,他的确不算知事的,但是如果真的有一位实权军阀为外援这确实不算坏,只是这人会否是董卓呢?李温可不想让大唐江山葬送在自己手里。

    “大王,勿论如何,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此时哪里顾得了那多”?

    ——

    武援知道自己做错了,当他清醒过来看着躺在血泊中老婢的尸体时就知道了。可事已至此也是不能变改。他骄纵但不傻,怎会不知这是大罪,特别如今的徐州又是陈权所掌控,凭陈权对武家表现出的顾忌恐怕都不会轻饶了自己,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武家替别人做了嫁衣也就罢了,怎还能让人肆意羞辱。

    如果说饮酒时的话还多是酒后妄言,但是现在他明白自己好像没别的选择了,他想活下来,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所以,反了就是。

    ——

    ①章怀太子李贤。

    ②夏侯孜,字好学,宣宗未年和懿宗时多次拜相,政绩不彰。

    ③弘农王指汉少帝刘辨,古代史学界多以少帝,弘农王和皇子辨称之,但因其无帝王本纪,所以后者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