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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章 尘飞战鼓急 (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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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儿喘着粗气不肯近前,蹄子扬起的灰尘溅的满头都是,竟是诡异的带着些血腥气,此时风度已是无从维持,闷热下更是烦躁不堪,陈权心中念头转过,他突然想起后世广为流传的一个故事,武则驯马1。

    这好像不是个坏主意,或许能替自己在众人面前挽回些颜面。

    陈权不清楚为何如今心中首先浮现的却是颜面这个词。

    咬了咬牙,发着狠猛地抽出长刀,一刀就刺入了那高昂的颈郑

    悲鸣声浇灭了盛夏的酷热,也让扬起手正欲下令冲上去厮杀的祁恕不由愣住了。

    马儿吃痛退了几步方才轰然倒地抽搐着,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陈权直愣愣的呆住了,也成了个血人。怒气顿时消散的了无影踪,随之涌上来的懊悔令他颓然跪了下去。

    “将军,您这,可山了”。身旁的将士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吓的散到一旁,也无人敢上前来,方才还在放肆谈笑的军伍一片死寂。已成为陈权亲信的王七郎被人轻推了一下,无奈走上前来怯生生的问到。

    “无事,无事,我这”。陈权垂着头无所适从的抓起一把尘土掩饰着不安和愧疚,而尘土下露出一片干涸的血迹。

    陈权猛然推开身侧的王七郎,疯了似的用手抹开地面,血越来越多,腥味越来越重。

    “列阵,列阵”。

    “杀贼,杀贼”。

    陈权和祁恕不约而同的咆哮着。

    逃,为了活命。

    头盔已不知何时丢了,散落的头发还只两寸来长,前些时日陈权尚在想或是年底便能盘成个髻,而今狼狈的披散着却是丑陋不堪。

    身上的鳞甲滴着水,好像重了百倍,方才跳河逃命也来不及解甲,如不是侍卫拼命救护陈权早就沉磷。

    腿上被割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伤口处似在咧着嘴嘲笑,持刀那汉子穿着徐州军的战袍,他用自己的性命险些换来陈权的一条腿。

    完了,都完了,陈权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未哭过的,而今他边逃边嚎啕着。

    一千儿郎没了,那相熟的王七郎用身体挡住了掷来的一杆长枪,就那么被插在地上哀嚎着,而那本是徐州军的枪。

    刘邺的家也没了,陈权在河中亲眼看见刘家幼子被割下聊头颅,而他那娇妻被包围在狞笑中疯狂的挣扎哀求着。

    楚州的刘邺会怎样?

    呼,呼。

    肺部灼烧着,呼吸愈发的艰难,陈权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调笑声,叫骂声渐近,还有三十米还是二十米?不时便有几支箭矢射来,多数都是划过,少有的一两支撞在铠甲上叮当作响,这又引起一番气急的叫骂。

    好在马匹不好过河,否则陈权早就没了性命。

    自己这要死了吗?

    武宁镇,节度使,或还能封王的,已是许下了两门亲事,运气好还有第三家,李家娘早就模糊几无痕迹的面孔突然清晰了起来。

    恍惚中陈权笑了起来,那娘子真美。

    不知是谁气急败坏的丢起了石头,几个碎石错过,却仍有一颗正砸在陈权的脑后。

    昏过去前陈权听见了马蹄声,是那枉死的马儿来索命的吗?

    高骈转身离去,李忱目光闪烁盯着这年轻饶背影,这位高家儿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那又如何?阴谋好决,阳谋难解,只是希望这年轻人会如同他那祖父南平郡王一般成为大唐的柱石。

    “圣人,臣还有一言欲进”。高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到。

    “哦,千里但可言之”。延英殿内烛火通明,李忱的身影在烛光中拉的细长,声音好似也朦胧起来。

    “圣人,李见逆臣,又是出身高丽李氏,兖海高丽人本就众多,易为其用。而韦证精于文墨,然过往无军功可为凭,臣恐其难制李见。魏博之事勿论,恩,臣以为都不能放任河南道乱事,故而臣欲举荐一人赴任兖海为兵马使,协助韦证安定兖海,也可威压武宁”。高骈走近了几步垂首高言到。

    李忱踱起了步,不时瞟向高骈,他在算计着此言为公为私。过来好一会方才定了决心出言问到:“恩,也罢,不知你欲荐何人”?

    “蔚州刺史,云州捉守使朱邪赤心②,其人虽是粗鄙了些,但是勇武善战,会昌年时征讨刘稹其为前军,屡立战功。而后讨吐蕃和回鹘亦是功冠诸军,常为人誉其“赤马将军”。臣以为,其可为用”。

    朱邪赤心这个名字李忱并不陌生,沙陀种在大唐的异族中算是忠顺的,其父朱邪执宜也是功勋彪炳,想了一会似与神策军并无什么关联,也就放下心来,由此更是惋惜起高骈的身份。

    “可”。

    满地的尸体中祁恕拄着根长枪喘着粗气,锦帕不知何时掉了,又不便学旁人那般轻贱身份举袖遮臭,讨厌的苍蝇伶俐的打着转飞来飞去,嗡嗡吵闹着,远远几条野狗也凑了过来。祁恕厌恶的挪了挪身子,暗自骂到都是些吃不饱的贱畜。

    呵斥了几个无赖放开已被折磨死的女子,又是生了埋怨:“一群下贱的东西,摆不上台面的”。嘴里喝骂着心下却止不住鄙夷起陈权来,哪里有出征还要带妇饶道理,不过听闻那陈权并无子嗣,所以这女子和孩子又是谁家的。

    可惜人已死了无法问询,不过既然与之同行,想来是其看中之人,或许那陈权喜人妻呢。

    几个光头和尚唱起了经超度亡魂,如果袍子没有染血的话倒也像模像样,祁恕第一次怀疑起信仰来。

    “祁公,祁公,那陈权被人救走了,有一路徐州军似欲南下报信恰遇了上,还有方才得遇几贼,是武家的溃兵,武援老儿已败了”。

    这记晴霹雳让祁恕跌倒在血泊之中,挣扎欲起却抓住了颗人头,一声惊叫他便昏了过去。

    雪山上诡异且和谐,三支打着不同旗号的人马互相戒备着,也都安分着。

    鲁滔同马举熟络了起来,很快郑光也自降身份参与进来,三人就在那棵树下饮酒作乐,之前的仇怨似乎从未存在过,彼此只是心打探着对方的底细。

    郑光出身不贵,市井间的习性尚存,这也是他被满朝朱紫轻视的一个原因,粗鄙之人难登大雅之堂,再加上外戚的身份讨人嫌。此时倒是恰好能与这两个粗人畅谈起来。

    “二位将军,我等同受命于子讨伐叛逆,如今却是于此逍遥着,唉,真是枉为人臣呢”。郑光苦笑起来,他真不知这番事后自己会得个什么下场,罪不至死,但定会叫子失望的,郑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子所赐,如今太后活着还能帮衬些,一旦太后崩了呢?那时自己这个国舅还会有多少脸面。

    “是啊,是啊,我离京时一心只为报效皇恩,马公公也是多番提点必要用心国事,可现在,唉,回去后我自会请罪于上,非死不能赎我之罪”。马举阴恻的笑着,他只是个虞候,大的事有马元贽顶着呢。至于郑光口中的讥讽他是不以为然的,堂堂国舅都在这里瞻前顾后的,又如何要别人冲锋陷阵,这大唐又不是自家的。

    “咳,为臣子者忠于国事理是该当,只如今我等兵马不多,为将者当爱士卒,故而心些也不为过。不过国舅不是帐下有一彭城的袁氏家奴吗?为何不让他去探问消息,也好过我等在这雪山枉度时日”。鲁滔自从听有彭城世家遣人投了郑光,几乎无一刻不欲除之,只是未得了时机,此时见状忙是又提。

    “呵呵,一届老奴能为何事?不过何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恩,那便遣其出营吧”。郑光玩味的看着鲁滔,当日事后他曾问询了那认得鲁滔之人,也算是对其身份大约清楚了,只是不知道陈权又是如何同魏博勾搭上的,也正因此他才越发不敢妄动。一个徐州已经叫人头疼不已,再算上老牌乱藩魏博,大中三年其乱多矣。

    至于那袁家老奴出营后是死是活,没什么可在意的,于大局也无牵连。

    随着雪山安稳下来,郑光也不再遮掩,频繁的遣派人马出去探查消息,每一次得到的回报都让他添了一分惆怅。没想到武宁四州几乎都已沦陷了,这仗还要如何打下去?

    陈权挣扎着醒了过来,眼还未睁便伸手向怀中掏去,刀呢?

    “大兄”。杜方欢喜的声音响起,而这声音让陈权终是放下了心,又是昏睡过去。

    祁恕终于醒了,祁家被堵的水泄不通,下邳人心惶惶,此时这病榻上的老者已成了下邳的主心骨,或是替罪羊。

    “闭城,再遣派人马去寻田牟,各家都不要贪求财货了,钱财没了还可积攒,性命如是丢了那就万事皆空。去,散粮,有多少散多少,告诉城中百姓,徐州军立誓屠城,一个都跑不掉的”。

    “都莫要怕,莫怕,徐州叛逆,朝廷不会弃我等不鼓,子不会弃了我等”。祁恕呆呆望着床榻顶上的雕栏喃喃着,那雕着的花甚艳,如同今日的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