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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宫中,乾泰帝瘫软在龙床之上。他近日头发似乎花白了许多,就是那隽秀的英眉也不复鲜活。
龙床对面的墙忽然无声挪开,现出黑洞洞的一个口子,老太监海全从里头匆匆走出来,额间汗津津的。
“陛下,老奴回来了。”
“嗯,外面情况如何?”
“皇后娘娘对外宣称您龙体欠安,需静养,下旨由文尚书和齐王殿下共同理政,有大臣提出质疑,被当场罢官赶出太极殿。”
“呵呵,文家兄妹在果决和狠毒上还是很符合为政者的标准。”
皇帝讽刺轻笑:“且让他们轻狂去吧!越乱越好!对了,小四如何了?”
“伤倒是大好了,就是郁郁寡欢的,谁也不理睬,忠义夫人只得拖着病体,苦苦相劝,他才勉强进点饭食……如此下来,人消瘦了不少。”
“呵呵,他是恨上朕了吧?恨朕让他来到这个人间,也恨朕不肯用明月金珠救治忠义夫人。”
海公公喟叹:“陛下啊,先帝已去多年,何不告诉殿下真相,何苦父子二人这样相仇?”
“不必了,他恨朕,就让他恨吧,反正这江山将来铁定是要交到他的手上的。为君为王的人,势必是孤家寡人、乾坤独断,又何必牵扯那么多的柔软情怀,徒令他软弱。”
皇帝游目四顾殿内,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后,他艰难挣扎想要坐起来。
海公公慌忙上前欲扶,被皇帝挥手制止。
“文秀鸾这个贱人倒是很下本钱,哪里弄得的毒药,真是叫朕吃了大亏,幸亏……”
皇帝从领口掏出一个吊坠,坠子被黑丝绒包裹,只看得出是个拇指头大珠子类事物。
海全知道,那是明月金珠。
先前皇帝的确中毒了,但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绝不会这样轻易就能着了皇后的道儿,毕竟皇帝一直很防范皇后。直到皇后闯入无极宫中 ,耀武扬威、大放厥词,皇帝都无可奈何,由着皇后来去自如,并派兵包围了无极宫,海公公的心开始焦虑了。皇帝莫非真的被控制,对皇后束手无策了?
皇后离去后,皇帝才诡谲一笑,示意海公公从龙床底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木盒子。
盒子打开,光华大显——赫然是明月金珠!
作为当今天子的太监总管,海全自然是认得明月金珠的,幸亏此时是白天,否则,那浩浩光华就藏也藏不住了!
原来明月金珠真的没有丢,那些贼人偷去的只不过是个赝品而已!
皇帝不理会海公公诧异的神情,示意海全将珠子放到他的嘴中。
盏茶功夫后,皇帝忽地歪头吐出珠子。珠子已然发黑,光亮弱了很多。
皇帝命海全将珠子投入茶杯中,取银簪挑拨两下,茶水立刻变黑,金珠则又皎皎如月,只是凭肉眼所见,金珠似是小了一丢丢。
皇帝在海公公搀扶下慢慢爬起来,漱了口。
海全则将皇帝的漱口水和洗珠子水一起倒入墙角的盆栽里,生机勃勃的绿植即刻枯萎,海全咂舌。
“你看到了吧,这个女人有多狠,如果不是玉玺和金珠她还没有到手,恐怕早就向朕痛下杀手了!”
海全亦心里痛恨皇后狠毒时,皇帝已淡定下来,他平静说:“明月金珠并治不了什么沉疴,只是能解百毒而已,那个傻孩子还以为是朕舍不得拿金珠救治忠义夫人。竹涛一直对青城忠心耿耿,如果能救她性命,朕不会吝惜这个珠子的。”
海全撇嘴,内心极不赞同:您不告诉他身世的真相,他羞于见人,这是何必?金珠救不了忠义夫人您也不言明,就任他对您怀恨。您这是……您这是为了哪般啊!
“总之,朕会不计代价,斩除阻碍,让他顺利坐上皇位。但这皇帝也不是个什么好行当,孤家寡人一个。没办法,身为天家子,就这命数。总比连命都没有的强 ,小四若不为帝,其他人必不会任他好活的!”
海公公又腹诽:明明他有个看上了的好姑娘,您又要拆散他们,您不作妖,一对佳偶在月宫中,也是一件美事不是?
“海全,朕都看见了。”
“啊?”
“你的嘴都撇到耳后了。”
海全暴汗。
“那姑娘对他影响太大了,他为她连性命都不顾,这不是什么好事,身为帝王不能有软肋,作为父亲朕亦不乐意见到他为旁人舍生忘死。将来若能海晏河清……那个姑娘也等得,也不是不可以,这算是对他们的一种考验吧。自古帝王家,又有几人能与爱人相守的?”
君臣俱默然。
镐京春荣大长公主府中,驸马爷石贵仁,脾气顶顶好的一个人,此刻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黑着脸,砸了一个茶杯。
头簪白玉簪的公主幼子正满脸茶末子,下巴滴水地跪在地上。
“噗嗤”,见到小叔叔狼狈的样子,如意郡主终于忍不住,不厚道地笑起来。
榻上端坐的大长公主不赞同地剜了孙女一眼,唬得如意郡主忙敛容垂头,乖乖站在祖母身后。老百姓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话不假,春荣大长公主最心疼的就是长孙女石如意和小儿子石中玉。不过,真论起来,她肯定还是最疼宠这个小儿子,老来子不说,还是生了两天两夜,拿命换来的小儿子,能不心疼吗?
“驸马,你也别如此动气,小心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大长公主八风不动地劝丈夫。
“我能不生气吗,这小子整天不务正业,文不成武不就的,也没有个爵位,将来,我俩走了,他靠什么过活呀?”
大长公主不耐烦道:“不是你教育孩子们,一切无所谓,公主府怎么都能养活他们,只要不作奸犯科、杀人放火就行,读书习武一切随缘。”
石驸马默了默,这话的确是他说的,这不是当时他吓傻了说的嘛!如今先皇过世多年,当今陛下也龙体不豫,眼见似又要改朝换代了,他们的孩子若都庸庸碌碌,毫无建树,将来又怎么立足朝堂,保住富贵荣华的生活呢?
想到此处,石驸马愈发焦躁,深秋的天儿,居然一背毛汗。
“哼”公主鼻孔出气,斜眼看着丈夫,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让他们庸碌的是你,嫌弃他们的也是你,我看,你不是嫌弃他们,是嫌弃本宫了吧!”
一辈子在妻子面前伏低做小的石驸马立时没了气焰,凑过去,小声说:“我这不是担心嘛,宫里情况不明,陛下若……新帝未必肯再优遇我们这一门。”
“夫君啊,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此时我们最是谁也不沾才对,无论谁做皇帝我们都是皇亲国戚,礼遇就礼遇,不礼遇也说不着咱什么,你拿孩子撒什么气。”
石驸马正色道:“公主啊,我不是拿他撒气,这小子安心在家做个米虫也罢了,我想他两位兄长也不多他这张嘴,可他……他堂堂公主之子,天天跑戏园子,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这也忒不成体统了,御史言官又会有话好弹劾咱家了。”
此时,地上跪着的石中玉噌一下跳起来,大声反驳:“父亲,梅大家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您不可胡说!”
“哗啦”
这回扔茶杯的是大长公主本人。
“你个不知道死活的东西,你父亲哪里说错了,你不思进取,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学你爹养养花,种种草,不也一辈子,干啥去戏楼子里厮混终日,没得失了身份。”
石驸马讪讪,这是在骂儿子还是骂他呢?
“娘啊!母亲!您是没有见过梅大家的表演,您如果见到了,一定会被吸引的,不信,您问问如意,她也喜欢得不得了呢!”
石如意直往后缩:叔诶,可不可以不要带上我呢!
长公主、石驸马那眼神立时如刀枪剑戟般袭向石中玉,好啊,还敢带自家侄女去戏楼子听戏?
“驸马!”
长公主声音冷冷。
“嗯?”
“给本宫好好收拾收拾这个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