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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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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台宫在原若耶宫的基础上往荆州方向圈地百里,加以扩建,连成一片后,宫室殿宇林立,磅礴大气、气象恢弘,有识之士称,其规制竟丝毫不逊色于镐京的月宫。

    永延宫 御书房

    “陛下,内阁已拟定先帝帝号为英烈帝,是为后周太祖英烈皇帝,元太后崔氏为贤孝德皇后,继后崔氏为贤孝恭皇后,待将来太庙建成,即可迎先帝及贤孝德皇后神位入驻,永享后世香火。”

    丞相谢熠边说边小心观察新帝神色。

    早朝退去,新帝还是留了几个大臣到御书房议事,议事毕,又独留了谢熠说话。谢熠早就发觉新帝情绪不佳,就捡了个看起来不会触怒皇帝的话题说了起来。

    御书房建在章台宫地势开阔高耸之处,显示帝王威加四海而不偏私、偏信之态,因而光线极好,自然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皇帝的神色。

    新帝脱去九龙通天冕,只戴双龙捧珠冠,剑眉微皱,朱颜不豫。谢熠心里一突,不知何时开始,他竟开始有些惧怕这位谢家的曾外甥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威?

    “谢相,朕记得曾经说过吧,至少往上追封两代,为何至今不见内阁上呈朕祖父、祖母尊号,你们——是蔑视皇家吗?”

    谢相迭声“不敢”,心里暗暗叫苦,是他不想往上追封的吗?不是啊,他巴不得宫里的姐姐早获正式的尊号呢!按照前朝旧例,的确应该至少往上追封两代,以显君王之贵。然而内阁会议上,有人提出质疑,先荆州刺史谢俊辰曾经挖坟掘墓敛财,且为前越帝昌平帝爪牙,多行不义之事,不宜追封,以免有损新帝声誉。这些,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当初乾泰帝封萧天佑为宁西王的时候,也只顺便封其妻小崔氏为平西王妃,封现在的新帝为宁西王世子,并不曾往上荫及萧天佑父母,皆因萧老大人名声不好,不宜封荫。所以说,这人啊,平日行事,还是应该顾忌一下名声的,否则,到了关键时刻,名声不好可是很要命的问题。这不,内阁不肯追封新帝的祖父,连累得新帝的祖母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尊号,众人也只以老太后尊称。

    谢熠吞吞吐吐间,总算是把大臣们的意思转达给了新帝。他轻轻地、不动声色地耸耸肩,一背的汗啊,原来位极人臣也不见得就是时时风光,处处美妙的。至少,此时,面对新帝的怒气,没有个强大的心脏,是接不住的。

    新帝,并不是那种动辄大发雷霆的人,然而他不动声色间散发出来的气场却十分惊人。若是新帝心情不错则还罢了,若是他心情不佳,那种冷凝的威压,能让人觉得空气都冻结了般的窒闷。

    “罢了,丞相退下吧。”

    萧长空看着谢熠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样子,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个昔日的谢家家主,从前总是一副清高名士的样子,对萧家的看不起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所以谢家几乎是不屑于同萧家继续联姻的,等到萧家成了江南霸主,他们恍然间意识到要巴结的时候,谢家又没有了适龄的女孩,真是徒叹奈何。新朝初立,这个相位本来是要留给殷扬的,但殷家除了表示中立外,再不肯为新朝多做任何事情。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他还是用了谢熠为相,只因此人的声望仅次于殷老,也有一定的才干,压得住那些文臣罢了。

    他不知道祖父令名有损,不宜追封为皇帝吗?他当然知道!所以他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出这样的要求,只不过私底下施压谢相而已,难为难为这个老家伙,免得他太嘚瑟,上蹿下跳捞好处。

    捏了捏眉心,萧长空感到有些疲惫,御前大太监贾长顺立刻奉上茶点,并轻声询问:“陛下,可要传召后廷来人伺候?”

    “不必了,四平,接陈先生来议事。”

    四平领命而去,贾大监则谦恭地无声后退。无人看见的角落,贾长顺眸光忽闪,想着心思:德妃娘娘屡次派人询问,这个神秘的陈先生是个什么来头,可每次皇帝会见陈先生,都是屏退了所有下人的。他连人都没有见过,如何回复娘娘这是个什么人呢?贾公公轻叹,新帝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这御前大监也是做得胆战心惊的哟!

    果然,一炷香功夫后,已经是御前护卫统领的四平就先进殿内清场,挥退了所有的太监、宫娥后,四平才护持着一位穿着黑斗篷的男人进了内殿。

    贾长顺挨着殿前的廊柱,偷偷看了那么一眼,只觉得看步态,这为陈先生似乎年纪不大。

    放下兜帽的陈先生的确很年轻,赫然是前大越礼部尚书之子陈为选!

    新帝颇为礼遇他,准他见驾不跪,这算是对有识之士的一种尊重,也是彰显君王气度的一种好法子。要征服就征服人心,表面的曲意奉承萧长空并不如何在乎。

    “陈先生,根据你的计策,崔、沈两家都在行动,万民请愿书同‘天降祥瑞’今日早朝上也呈到御前。不过,李家倒没有什么动静。”

    新帝十分犹疑地先开口了。

    陈为选一双桃花眼,里头波光粼粼,似乎藏了什么又无法窥探清楚,只看到淡淡的笑意。

    “陛下,那您希望李家有什么样的表现呢?”

    新帝语凝,他怎么想的,他并不想宣之于口,因为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心里的曲折。因而,他只沉静地看着下面的陈为选。

    好在陈为选也不深究这个答案,无所谓地笑笑,道:“帝王之术,制衡为主,陛下不是早就做好决断了吗?”

    新帝的眉毛猛跳,似乎内心最深处的阴暗被人看见,他愠怒的眉眼惊电般扫向陈为选。他这一眼,就是当朝丞相谢熠也承受不住,必然要心胆突突,脸色煞白,而眼前的年轻人却一片从容淡定,未见丝毫惧怕。

    萧长空凤眸微眯,审视着这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回忆起了此人的来历。

    萧家丢了世子夫人,然而大事在即,作为夫君的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派暗黑卫前去营救妻子,他继续留在萧家主持大局。就是那一天,陈为选如风般出现了。

    说来,陈为选还是舅公谢熠带来的。谢熠说此子是镐京陈家的嫡子,因为不够圆滑,在镐京官场混得不甚如意,想另谋发展。陈为选一路游历,经过河阳,同谢熠很是投契,谢熠便代为引荐到萧世子面前。

    初见之时,萧长空尚在心叹此人好一副桃花眼,陈为选已经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世子速去营救世子夫人吧,再不去,恐怕就落了下乘了!”

    萧长空当场色变,立刻挥手遣退了闲杂人等。待无关人一走,陈为选就细细为他分析了局势,并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秘密:此次长沙之行,可能关乎真正的传国玉玺下落,还有倾天宝藏归属。此外,妻子被俘,他置身事外,如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所以,长沙他必须去。

    按下不快,新帝面容和煦地问:“先生每次出言似乎都有惊雷之声啊!朕想问问,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为选只比新帝笑得更和煦,他谦恭拱手,道:“陛下向往做有道明君,不是早作决断了吗,中宫嫡子的流失……不就很说明问题了嘛!”

    萧长空不语,凝视着陈为选。他在那双桃花眼里看到几分了然,看到了几分狡黠,看到了几分圆滑世故,还有——几分轻嘲?!

    萧长空不是生来就是帝王的,他的隐忍坚毅早在他成年之前就奠定了,因为他的人生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明白,很多事,就是帝王也不容任性。就好比,眼前的人胆敢触碰他的逆鳞,胆敢嘲讽他,他却不能杀他。因为此人的用处,远比此人带给他的不快大。

    “呵呵呵!”新帝不冷不热地笑了几声,再不继续这个话题。

    “接下来呢,朕该如何做?还请先生教我!”

    陈为选笑得没心没肺,散漫道:“那还不是看陛下心里到底怎么个决断,是真的立一位皇贵妃,还是——维持原状。”

    新帝沉默许久,才道:“我曾许贤妃一诺,待功成,必以她为妻,如今形势……封其为皇贵妃,也算是两全其美之法了吧?”

    陈为选已经笑得春光灿烂了,但他口中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三足鼎立才最为稳固,若是一方做大,恐怕……”

    凤仪宫里,也在进行着主仆对话,不过不是藏而不露地打机锋,而是推心置腹的商讨。

    红樱不由分说地推绿蕉坐下,嘴里说道:“娘娘体恤你远途劳顿,让你坐下,你就坐下,坚持不受,就是恭敬之道了?姐姐越发古板了。”

    绿蕉的确有些疲累,倒不十分打紧,不先向皇后娘娘报告她远行的结果,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休息的,也就依着皇后的安排,坐下说话,因为她要说的话可不少。

    “都禀明外祖父了吗,关于蓝血人女王所说之事,外祖父怎么说的?”

    绿蕉仔细回想殷家老太爷的话,尽量一字一句地原话复述:“老太爷说,女王所说可信,所谓地脉被污染一事,很可能跟——地涌有关,老太爷是这样说的,他说我这样一说您就有数了,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瑰月点头,算是认同。

    “如意郡主可好,镐京的春荣大长公主一家可还安好?”这算是李瑰月第二个比较关心的事儿了。

    绿蕉就抿唇轻笑,道:“郡主、大长公主她们一切安好。石郡主也有孕了,因为娘娘……她一直不敢说出来,怕娘娘知道触景伤情,奴婢就劝她,娘娘虽然不幸小产,但听闻表嫂有孕,哪里有不欢喜的,奴婢大胆僭越,劝郡主不需掩藏,大大方方养胎才是正理,娘娘必然是心怀欢欣祝福她的。”

    李瑰月点头,满意道:“你做得很好!”

    “见到梅姐姐了?”

    “见到了!”绿蕉的神色就暗淡了许多:“石夫人说,崔家同沈家都有异动,目标都是——皇贵妃之位!”

    梅唤雪手底下的艺家,最善收集消息情报,早就掌握了“天降祥瑞”与万民请愿书的来龙去脉。

    “那块玉璧里的字,是匠家高手的杰作,至于异香么,这对杨州崔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沈家虽然赚钱在行,这些蛊惑人心的把戏并不是他们的强项,石夫人查了,沈家的确有高人在背后出谋划策,但具体是何人,却还没有查到。”

    李瑰月却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这些,摆摆手,继续问:“那见到了花适宜花大夫了吗?”

    绿蕉就猛地不说话了,李瑰月看到她眼里泪光闪闪,心里霎时苦涩难当。

    “怎么,那花果真有问题?”

    这个问题,李瑰月是闭着眼睛问的,她其实害怕知道答案,但不知道答案她又不甘心。

    沉默了半晌,绿蕉才犹豫地点头,说:“花大夫说,那些花,本来是没有问题的,是极寻常的花。问题是那些花在送来凤仪宫之前,都用极寒凉的药水浇灌过。花送来凤仪宫后,那些药物在光照作用下,一点点渗透出来,散逸在空气中,如果花很多,积累到一定程度,是可以达到引孕妇滑胎的目的……”

    紧紧攥住拳头,李瑰月竭力保持平静,但是,最后,她还是失败了,泪如泉涌:“我以为……他是……爱孩子的……我没有……想到,他竟如此无情,虎毒尚不食子,他……”

    绿蕉说不下去了,石夫人还说,袁紫衣其实早就是萧家拥趸,只有新帝能命令他去办这促封皇贵妃的事情。还有,虽然没有确实找到给沈家出谋划策的人,但这个人绝对是皇家的人。

    事实很明了,新帝一方面在用着李家,一方面在忌惮着李家。所以,在后宫,绝对不能让皇后独大了!只有皇后、德妃、贤妃三方鼎力,后宫前朝才能最稳定!

    所以,中宫皇后是不能在此时生育嫡子的,那样的话,再无人能跟李家争锋了。

    “罢了,我总算明白他的真实所想了,也是我的孩子没有选好父母,白折腾了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