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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根镯子,从我出生起就带着,可惜没人看得见它。
皇宫里的人都说我病的不轻,居然说自己带着一根看不见的镯子,小的时候童言无忌,长大后那些阴阳怪气的后宫嫔妃仍旧爱拿这件事情嘲讽我。不过也没关系,毕竟身为公主,天子的后人,上天赐给我一只镯子标识我不凡的身份,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可惜没人看得见它罢了。
这是一个很有灵性的镯子,通透,干净,夹杂着漂亮的红丝。阳光下更是美得不像话。
我有幸能与它结缘。
我最近一直都在做着同一个梦,这个梦像是它的记忆。
梦里有一株偌大的树,斑驳的光影投射在一颗漂亮的璞玉上,阳光因此显得晶莹了起来。恍惚间我像是看见了一个少年的笑脸,被他捧起一般,我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惊喜在心里蔓延,这份悸动甚至在梦醒了之后也久久无法散去。
“公主,皇上请您和怀桑公子午时参加今天的莲池宴饮。”
“好,知道了。”
我有一个算不上很好的青梅竹马,他叫肖愉辰,是越国送来的人质,当年他来我行宫的时候,他十岁,我七岁。他的脾气很古怪。也是,我们这里的人也没有对他特别好。我的哥哥姐姐们经常欺负他,有时候我也会掺和进去。可每当夜深人静,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门前望着故乡月亮的时候,我便有些心疼他了。但即便我对他的态度温柔些,他还是对我冷言冷语,像个刺猬似的,一次又一次的剥夺我对他的怜悯。
哥哥姐姐们爱来我这儿,因为我没有母妃,我的行宫只有我一个人住,不用受长辈们的刁难,还经常会遇见几个月都不会去后宫嫔妃那儿的父皇。这儿简直就是孩子们的天堂。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住?得从我还在襁褓时说起...
自从母妃难产去世后,后宫的妃子们每天都假惺惺地都争先恐后地跑来看我,说父皇每天操劳国事还要带娃,不容易,做妃子的要尽心尽力的照顾。她们天天围着我转来转去,互相骂来骂去,吵得我不得安宁,特别烦她们。
我本来是个爱笑的孩子,不哭也不闹。父皇每次来照顾我的时候都说,没见过我这么听话的孩子,说我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心都化了。父皇是个温柔的人,我很喜欢他,每次他一来,我就努力的让他开心,他开心我就幸福。他甚至有时会在我的行宫里休息,一边照顾我一边改奏折。后宫的娘娘们说这样太累了,主动请缨,可都被父皇拒绝了。
父皇说:沛儿是个听话的孩子,不哭不闹还爱笑,反而有时批奏折批累了,看着她会觉得很有精神。
即便如此,只要父皇不在,我这儿就挤满了一屋子的人。
尤其是皇后,她经常抱着我,因为这群妖怪里她的权利最大,一开始的时候躺在她的怀里没什么,可是后来她每次抱我都会掐我,弄得我生疼。一个娃娃的醋她都吃,父皇对她是有多冷淡啊。
这些个女的一来就抢我,一来就掐架,一来就互怼,我受够了,后来我发现哭是个好绝招。只要她们一抱我,我就哭,谁都不要抱。后来她们连奶娘的醋都吃,我干脆就连奶娘都不让抱了,使劲的哭,把在朝堂上的父皇都哭来了。
父皇过来看见满屋子的女人都在吵架,把我扔在一旁哭个不停,于是就下令:以后没有我的命令,后宫嫔妃不准擅自进入沛霖宫。
父皇忙于政务又爱来我的行宫休息,后宫的娘娘们真的是恨死我了。从此我不再是个香饽饽,而是整个后宫娘娘们的公敌。她们从小就教育她们的后代,我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教他们怎么戏弄我,怎么整我。
哥哥姐姐们虽然从小都在听他们母妃说我的坏话,可是对待我还是挺客观的,虽然他们会讨厌我,会戏弄我。但是只要父皇在,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而且我从小就比他们聪明,那些雕虫小技根本就整不到我,我反而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不会向父皇告状。
后来,我的行宫里来了个讨厌鬼,每天都摆着一张丧脸,让人特别讨厌,而且捉弄他比捉弄我容易多了,于是他们来我这里便又多了一份乐趣。哥哥姐姐们都不捉弄我了,我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了,于是就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欺负他来增进感情。
可是和他相处越久,越了解他,就越觉得他可怜。他其实不凶也不坏,他温柔善良,他会为一朵花的凋零而哭泣,会为街上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而难过,我甚至知道他悄悄帮助了一个得罪了皇后的小丫鬟。他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比我那些整日不思进取的哥哥姐姐们还要努力。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明明可以像我一样躲过哥哥姐姐们所有的花招,可是他都故意中招了。
真是个怪人,有一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木桥上有块木板坏了,踩下去腿就会卡住,他们找了一块相似的板子伪装在那里引他上钩,他明明知道还故意踩下去让他们得偿所愿,几个孩子嘻嘻大笑,拿着鞭子和石头打他,他都忍着,说一些骂他和骂他父皇的话,他也忍着。就这么任由他们戏弄着。
哥哥姐姐们嘲讽他之后觉得没啥意思便走开了,我找来一个锤子,将卡住他大腿侧的木板敲碎,他的腿才得以抽离出来。我一脸很铁不成钢似的问他:“你明明知道他们的陷阱,为什么故意踩下去?”
他思考良久才说:“我这样做他们就不会捉弄你了。”是一种沉稳的语气,沉稳的不像话,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答案。
“你胡说。”
“这是自保...”
“你这样还叫自保啊,我看你分明就是懦弱。”我气愤的说。
良久良久...他才说
“如果我表现得太聪明就会被某人注意到,那时候你就看不见我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苦笑着,眼神黯淡。我仅仅是个看客,却莫名的感觉到心酸。
我很佩服他,心疼他,想给他温暖,用我能让人快乐的力量。
反正我也已经是众矢之的,再保护他一个也是绰绰有余。
可是,我只感觉我做了些多余的事。
那日,他们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套乞丐装,强迫他穿上。平日里他们对他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次我再也没忍住。
我第一次使用了我作为女主人的权利,把他们从我行宫里轰了出去。
我看着他,伸手欲扶起跪坐在地上的男孩儿,他啪的一声打开我的手。
他抬起头头,含着泪,无奈的冲我笑笑“你以为我会谢谢你?”我第一次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但旋即他便恢复了如往的冰冷。
“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他丢下这句话和一个孤单的背影。让我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
后来的几个月,他一句话也没有同我说过。
有一次父皇突然问我最近和他相处的怎么样?
我说我和那个讨厌鬼还要怎样。
看来他惹我们的小公主不高兴了。
才没有,他哪有这个本事。
父皇经常来我这里,不仅来看我,也会经常同他说话。也只有我父皇来的时候,他那张臭脸才稍微好看一点。
我们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平淡,他过他的,我过我的。
我们最亲近的时候,可能就是我爬到树上摘风筝那次不小心滑倒,他接住了我。
“好重...”
不对,我说错了,他那小身板,接得住我?
他重重的被我扑倒在地上。
看到瘫在地上彼此眼中的自己,出于正常的生理反应,我们都脸红了,迅速分开得远远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
“我就只是路过这里。”他低着头,红着脸。
“哦。”我也不好意思,出于礼貌,我又说了句“谢谢。”
“嗯。”
后来,我们就这样平淡的过了三年。
他常常等着使臣来接他,可惜他在我这里住了三年,仍旧毫无音讯。
一开始我父皇对他还算不错,不仅要他同我一起住,还教授他诗书礼仪。当两国的局势越来越不明朗的时候,父皇便也对他冷言相向。
敌国的使臣来的时候,他以为他父皇派人来接他了,可却传来他皇叔登基的消息。他是越国皇帝的长子,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那个,皇帝被弑,他对父皇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可言了。父皇对他失望之至,于是将他调离了我的行宫,也不让他在翰林院读书了。
他是个可怜人...他没有家,没有体己人,被故国遗忘,还要背负那个国家的荣辱。他这一生注定就像他每晚孤寂的背影一般,形影相吊。
我原是这样想的。
可当我再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却和从前的他不一样了。似乎就是再次遇见他的时候,那个梦也是越来越清晰,甚至梦里的那份悸动也越来越真实。
再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皇家狩猎的猎场上。
出于好玩,我央求父皇让我去参加围猎,可没想到被人暗算差点没命。
一个俊秀的男子救了我。
像是乘着风而来,抱着我。
是他。我一下就认出来了。
他不仅长相同以前不一样了,就连气质也不一样了。
“好久不见。”声音温润而有磁性。
他望着我,冲我笑笑,一瞬的漠然暗淡,一瞬的灿阳柔风。
“沛乐公主,好久不见。”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轻声笑笑说道,“还能为什么,皇帝邀请的。”
我们一路沉默,虽然我有许多疑问,但是他身上的许多秘密似乎都难以触碰。
“是皇后干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真好奇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这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莫名的一种宠溺。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大名鼎鼎的怀桑公子,就是他。
怀桑公子,是南阳著名的诗人,政治家,文学家,军事家。由于他不凡的才气和出色的外貌又因他一首《怀桑》悼念诗而成名,人们便称呼他为怀桑公子。是父皇的座上宾。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却能感受到他满身的城府。
自那日狩猎之后,他便住到了沛霖宫的隔壁。
我知道,是父皇特意安排的。
只是我没想到,父皇押在他身上的宝,是我。
作为最小又最受宠的公主,可能...我的意义也只在于此了...
我望着镜中不开心的自己,努力的憋了个笑出来。
真丑啊。
“公主,皇上请您和怀桑公子午时参加今天的莲池宴饮。”
“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