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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城，瘦西湖在阳光照射下波光荡漾。
垂柳滔滔翻飞着嫩叶，卷起一波春水，惊扰了湖边的野鸭。脚蹼蹬水，眨眼就消失在湖中，不见了踪影。
一身穿鹅黄衣裙的姑娘正在泛舟游玩。
位于高处角楼，通过小小望远筒，程蝶看见那姑娘笑靥如花，抬手招呼自己的姐妹从船舱里出来玩。垂下的鹅黄衣袖间是嫩白皓腕。
哪怕距离较远，程蝶也仿佛能听到年轻姑娘们如黄鹂般的清脆笑声。
放下望远筒，程蝶叹气，“还是个小姑娘。”
一旁一身黑衣的廖川皱眉，语气很不满，“你说你？”
“……我说她。”程蝶无奈道，再次把望远筒驾到眼睛上。阳光沐浴在女孩们的身上，清透皮肤上的绒毛微微反射着光芒。
多么让人舒心的一幅画面，即使不施粉黛也光滑如丝的皮肤，不知困苦方能如此灿烂耀眼的笑容，程蝶觉得自己的血液又暖了起来。
廖川冷哼一声，“你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程蝶自然没忘，两个多月前她意外到这里后了解到这是皇朝时期，确实是李涛之前挖出来的遗址所处的年代。
事后她也问过，光洞并不仅仅出现在他们村里，前些日子京郊也爆出来了一个，皇上吓得把城墙又垒高了好几米。
听说她被黑衣人救的时候，就是恰逢他们出任务去探查光洞的情况。也不知是福是祸，程蝶被捡到了一个杀手组织。
这组织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做掩护，树七楼。
树七楼不仅名字文雅，表面营生也很妖娆，它是做烟柳生意的。暗线明线分明有两条路，但许是上面觉得程蝶没那个能耐，她没有被放到前端，而是被放到了后端的暗市里。
她自然知道自己不是被那些黑衣人招募的，背后的老板肯定另有其人，但是程蝶从来没有见过老板。
程蝶曾经悄悄问过树七楼做饭的张大娘，张大娘谨慎道，“你是说我们楼主吗？”
称呼还挺优雅，程蝶点头，笑得好看，“是。”
“楼主不怎么来这里，平时更不轻易露面，除了花魁还有十个天眼，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楼主。”张大娘说完又看了一遍四周，生怕被旁人听见。
天眼是对树七楼最顶尖杀手的称呼，程蝶笑答，“谢谢大娘了。”说完就准备继续回去训练。
张大娘喊住她，递给她两个馒头，“你和小华都还在长身体，”看着程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张大娘心疼道，“拿着吃吧。”
程蝶接过，连连道谢。
杀手培养之地，并没有什么温情。程蝶和苏华刚来树七楼就被廖川丢到了一群孩子中间，廖川便是那时捏了一遍程蝶筋骨的人。
廖川眼神冷漠地看着他们，对周围的孩子说，“老规矩。”
话音刚落，周围的孩子就冲上来开始揍程蝶和苏华。一开始考虑到他们毕竟是孩子，程蝶不太敢出手，哪知那些孩子丝毫不留情面，没一会程蝶眼睛上就挨了一拳。
苏华已经身受重伤，被狼咬了那么多口，架不住这般毒打。程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刚刚救下来的人被打死，开始动手反打回去。
艰难程度完全不亚于她和狼群的那场打斗。
到了最后，许是看即将要出人命，廖川喊了停。后来程蝶了解到，“老规矩”是说按照挨打受伤程度反向领饭吃。
挨打最多的程蝶和苏华自然是没有饭的，甚至连给两个人看病治伤的人都没有。廖川把程蝶领到屋里，甩给她一瓶药膏，“金创药，能用就用。”
掏出纸笔开始做纪录，“叫什么。”
“程蝶，苏华。”程蝶答。
“不是姐弟吗？”廖川扫了一眼满身血污的程蝶。
程蝶直视着他，“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哪个蝶。”廖川继续面无表情地问道。
“蝴蝶的蝶。”程蝶乖巧回答。
廖川手下的笔停了一下，“以后改了，重叠的叠。”
程蝶没有异议，也没提出疑问，点头应下。
“年龄。”
这有点为难程蝶了，“记不清了。”
廖川抬头看她，寒霜满眼，程蝶赶紧答，“家境贫寒，从小并不庆祝生辰，且父母在我们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双亡了。”
这倒是也可以理解，毕竟偏远村子的孩子，只不过……“你看着不像是家境贫寒啊。”
这还不贫寒？浑身没有肉，手脚都是藏污纳垢的，程蝶有苦难言，“大人应该也能查到我和我弟弟的家世，程蝶并没有撒谎。”
廖川冷哼一声，“不用你提醒。”早在她还没到这广陵城的时候，她家三代往上有人是卖炮仗的他们都查出来了。
廖川只是想起了那天楼主坐在树上看着狼群和程蝶苏华的时候，对他们说，“这个女孩不一般，你们再细细查一查。”
廖川派了属下去查，查出来的结果也不过是从小长在乡间，家境贫寒，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想起这些廖川淡笑，“树七楼的名声你也应该听说过，不要动歪心思，否则你和你弟弟都死无葬身之地。”
程蝶心想这可真是冤枉，她一个局外人，能有什么歪心思。苏华那一根筋的小子，更是没歪心思可动，恭敬答，“是，大人放心。”
之后的两个月，便是不停地训练与挨打，有时候小孩子下手没轻重，打死了一个两个程蝶也见过。那段日子苏华时常会做梦惊醒满屋子找程蝶，程蝶心疼但也无可奈何，早起了还是会像往常一样推着苏华去他的组里。
而程蝶已经在短时间内迅速升到了中层。
哪怕是在不熟悉的地方，程蝶也没有出现慌乱。来到皇朝后，唯一一次让她恐慌的是她第一次照镜子时。
她发现现在这张脸，苏丽的这张脸和她长得是一样的。程蝶想不通这是什么原因。
负责新人选拔的天眼之一廖川虽说一直觉得她筋骨不佳，但程蝶无论是实战经验还是反应程度都要比同龄人强很多。加上吃的渐渐好起来，程蝶也逐渐强壮了些，于是廖川便破格带她出任务。
今天便是她的第一个任务，暗杀广陵城陈知府的庶女。
虽说是任务，但有廖川这个天眼在，她也无非就是做一下辅助。程蝶级别不够，权限也不够，为什么要杀这个女孩，她是不知道的。
廖川继续用望远筒盯着那个女孩，暗暗威胁，“你要是敢拖后腿，我就把你扔到楼面。”
楼面就是指前端的青楼。程蝶可不怕，人活在世无非那么几件事，她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没干过。但也就是心里面这样想想，廖川这个威胁还是奏效了，程蝶老实问，“我要干什么。”
廖川把程蝶手里的望远筒拿起，放到她眼前，“第一步，认准你的目标。”
程蝶仔细看着那个女孩，好奇道，“有人会把目标长什么样给忘了吗？最后杀错人了？”想起那个场景，程蝶觉得有些好笑。
扭头看见廖川面带寒霜，程蝶收起笑，廖川冷冷答，“在我手下，这不可能，我也不允许。”
程蝶默默把望远筒又举到眼前，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等程蝶看那个女孩都快要看到视觉疲劳了，廖川接着说，“看出来什么了。”
“不会武功，十指不染春江水。”明显就是一个普通富家小姐而已，程蝶实在有些搞不懂，谁要杀她，杀她有什么意义。
廖川点头，慎重道，“不要轻敌，有时候一些人会装出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就是为了迷惑你，好在你下手的时候反杀掉你。”
程蝶觉得为什么是反杀掉我而不是反杀掉你，不耻下问，“那凭您的经验，她是在迷惑我吗？”
廖川不说话，站起来往回走，如此看来就不是了。
廖川领着程蝶坐到瘦西湖边的一家酒楼里，小二上前，满脸笑意地问，“二位客官打算吃点什么？”
程蝶不说话，廖川看着窗外，小二来回瞧了瞧，有些尴尬。
正在气氛越发怪异的时候，又来了一个比起廖川年龄稍微小一些的人坐到两个人桌上，程蝶没见过这个人。此人坐下后一点不见外地拿过菜单，点了好几个菜。
程蝶心里乐开了花，打量了一下这个人，面容和煦温暖，看起来不像是个杀手，在她印象里，只有廖川这样眼神凶恶的人才像是杀手。后来她知道，是自己见识短，以貌取人了。
“这你新收那徒弟？”此人看着廖川问道，廖川喝茶继续盯着窗外的知府庶女陈姑娘，没说话。这人举起酒杯，“那我算是你的师兄了，在下云楚。”
云楚程蝶听说过，是出任务的尖端人物，天眼十人之一。程蝶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师兄好，师妹程蝶。”
云楚被逗乐了，觉得这小毛孩甚是有趣。廖川瞟了眼这边的官腔做派，“出任务别喝酒，”看向云楚，“你来干什么。”
云楚压低声音，“楼主说怕你们应付不来，派我前来相助。”
虽说廖川觉得只是一个知府庶女不至于把云楚也派过来，但毕竟是楼主的命令，他无话可说。看着云楚正在和程蝶说话的年轻的脸，廖川心想莫非是楼主觉得他年龄大了，信不过他了？心里默默提起一口气。
云楚和程蝶自然不知道廖川正在心里较劲，两个人聊的很是愉快。
一道道菜端上来，云楚笑意满满，“我刚来那会，吃不饱，就盼着出任务能公费吃些好的，”指向廖凡，“但他这个人，太会给楼主省钱，什么都不点，真是苦了你了。”
“不苦不苦，跟着廖大人学到的东西多，知识可果腹。”程蝶也笑意盈盈。
看廖川那张脸黑了一半，云楚拍手，哈哈大笑，“有趣，真是有趣，”转头对廖川说，“不如以后把她给我吧，旁的人都太死板，我看领不好她。”
廖川看向窗外，本在游船的陈姑娘已经开始划船返回，廖川站起，“走了。”
“还没吃呢就走了？”云楚满眼遗憾，看廖川步伐不停，抓了个鸡腿塞给起步准备走的程蝶，“一会见，我很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