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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血向后倒去，归寒伸手去扶，却触碰到一片冰凉，他的手被从千血身上传来的寒意冻住。
归寒赶忙往千血身体里输入热意，但对于现在的千血来说，这些热实在是太过于微不足道。
因生长环境比较特殊，归寒很怕热，也从不会被寒冷给击退。但现在，千血身上的冰霜已经不是他所能抵抗的。
归寒扶着千血的手覆盖上了一层层寒冰，他的头发也逐渐凝固，结起一朵朵冰花。
千血甩开归寒，扶住一旁的床柱。床柱瞬间被冻住，轰隆碎了一地。千血跌撞着，靠在墙壁上。那面墙，也结起厚厚的冰，成了一堵冰墙。
归寒冲上去想扶，但千血抬手一挥，便把即将碰到他的归寒弹开在地，“你快领着程蝶走。”
即便离千血还有一些距离，但他嘴里吐出的寒气已经让归寒瑟瑟发抖。
归寒拼尽全力压制住身上不由自主的战栗，克制住语气中的颤抖，“不行，我走了君上您怎么办。”
千血缓缓坐到地上，那片寒冰跟着他蔓延向大地，方才还殷红如血的嘴唇现在苍白无色。他声音低哑，“我本就生于雪中，怎会被这点凉意杀死。”
房子开始出现裂纹，砖瓦中传出碎裂声响，千血催促，“快去，领她去归云阁。”
“我……”
归寒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千血打断，“不然我杀了你。”
千血眼中的浓浓杀意止住了归寒本想说的话。
他咬牙，打开房门想要冲出去，却看到了门外站着的程蝶。
程蝶脸色苍白，原本裹在身上的大衣落在脚下，不知是从屋内传来的还是本就属于冬季的寒冷，让穿着单薄的程蝶身上抖个不停。
程蝶越过归寒，看见了靠着墙的千血，他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变成了灰白苍苍，披散在肩头，没有一丝生气。
而那以前有如碧波春水的眼睛现在只剩下灰暗色泽。
他口中的獠牙还没完全消失，细长指甲也尚且未能恢复原状。
归寒僵住了，他本应该挡住程蝶望进去的视线，但是他却做不到。因他不知现在应该作何表情，他实在是难以像方才一样挂起一张嬉笑的脸。
屋内坐在墙边的千血也看见了门外的程蝶。那个眉眼清雅的女孩眼中有震撼，也有难过，但却没有他最怕的恐惧。
无论那具身体里藏着的是谁，他都不曾将她们认混。他勾起一抹无力的笑，对看着他的程蝶作出口型，“走。”
千血于心中默念：别问，别看，我不想成为你的噩梦。
程蝶深吸一口气，捡起脚下的大衣，转过身背对归寒和千血，“我还有点事要找廖川，今天就不回来了，归寒你不用和我一起去，碍事。”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明明是那样强硬的姿态，那样决绝的背影，但声线里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
等程蝶出了院门，归寒转身看着千血，声音里难得带了哭腔，“她走了，那君上就不用赶我走了吧？”
千血又吐出一口血，血溅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冰洞。千血头晕目眩，彻底晕过去以前说了一句，“离我远点，碍事。”
归寒喉间溢出哽咽，扑到千血跟前。
程蝶头脑一片空白地往府外走，脚下的青石板越发冰凉，穿透鞋子，弥漫至她的皮肤之中。
一步一步，仿若踩在坚硬的石块上，她环视四周，看见一片冰霜的世界。足下的土地也变成一块寒冰，透明蔚蓝。
一棵光秃的树出现在她的面前，树枝上站着几只麻雀，渺小的身子看起来圆滚可爱。那迫人的寒冷之气逐渐通过树干向树梢上蔓延，程蝶想要叫喊提醒，但不过瞬间，寒意就传达至麻雀的爪下。
其中几只已经张开了翅膀，但终究没能逃离，被冰封成了雪块标本。
程蝶继续往外走，心中默念，这彻骨寒意为何不干脆把她也给冻上呢？所过皆是一片寒凉，无生，无息，唯有她，一路行至府外。
没有任何阻碍，程蝶走出秋府，踏离那层七彩的结界。但也仅仅是刚离开，她的身后便传来轰隆巨响。她回头，看见被冰冻的秋府变成巨大的冰块倒坍粉碎。
路上行人匆匆，却无人驻足，无人在意。
在他们眼里，这里和往常一样，只不过是一户普通寡淡的人家罢了。
程蝶深吸一口气，转回身的瞬间，看见了站在街角一袭青衣的云楚。
她愣住，甚至忘记了呼吸。
云楚慢慢走上前来，淡笑，“师妹，好久不见了。”
久吗？其实应该也不过数十天而已，但是却仿佛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程蝶回以一笑，“师兄好。”
两个人走在京城的街道上，原本已经停止飘落的雪花又开始从空中滑下。
“师妹刚才出府以后回头在看什么？”云楚轻声问道。
程蝶不答反问，“那师兄刚才又是在看什么？”
两人彼此凝视着，透过明亮的双眼，谁也看不透谁。终是相视一笑，作罢。
程蝶心中此刻很是担忧，她不知秋府现在到底如何了，更加不知千血和归寒是否还活着。但是既然千血设在秋府的结界还有作用，那想来他应当还未气绝。
“师兄为什么来京城了？”程蝶尽力让自己转移思路，“楼主和你一起来了吗？”
云楚没有说话，程蝶抬头看他，发现这么几日不见，云楚好像看上去比她还要憔悴一些。明明被关进地牢的是她，中了年暮的鼠毒的也是她。
若没有千血，很有可能现在她还被关在牢里，或者是已经被毒死了吧。
程蝶低头苦笑，云楚低声问，“怎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了？”
“只是觉得，我有些自恋。”想来如果没有千血，那她也是不会被缁涸关进地牢的。
叹了一口气，程蝶伸手接住一朵鹅毛雪花，“我记得之前你府里的小厮同我说，我不正常的那段日子里，楼主曾说过，若是年关我还没有恢复，他便要把我丢出树七楼。”
火红的灯笼挂在街上店铺的房梁下，门框边，程蝶眼中映入火红灯光，“没想到我正常了，却反而被更早地丢出去了。”
看着这样的程蝶，云楚握了握拳。正想说话，程蝶突然回头看他，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楼主和师兄一起来了吗？”
云楚点头，“每年的年末，皇朝的有名帮派都会轮流举办宴会，今年轮到了归云阁。”
只不过往年都是廖川代替缁涸去参加这些宴会，今年还是缁涸第一次亲自出面。
“今天吗？”程蝶皱眉，这个时间好像选的有些巧……
“是，”云楚答道，“你去吗？”
程蝶看入云楚的眼睛，勾起唇，笑得无辜，“我有的选吗？”
她倒是不想被卷入这场纷争，但是又不是由她说了算。
云楚眼中闪过一点水光，抬手揉了揉鼻子，“你别这么说话。”
“哦，”程蝶往前走，不再理云楚，“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占了，我还不能抱怨抱怨了。”
这次举办宴会的地方，是在归云阁的主楼。
这还是程蝶第一次来这里，富丽堂皇的三层楼上此时正是灯火通明，诗词歌赋丝竹之声淡淡飘入程蝶耳中。
“归云阁”三个字刻在门前鎏金的匾额上，洋溢潇洒。
尚未入阁，程蝶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风林，风林也瞧见了她。
风林一边挥手同来宾行礼，一边皮笑肉不笑地低声对程蝶说，“这不是程姑娘吗，怎得刚走没多久又回来了。”
看来风林并不知道秋府出了事。果然，千血这个人是很偏心的，程蝶笑道，“刚收拾完了东西，突然想起还有事没有同风林大人说完，便出门来寻您。”
抬手指指云楚，“刚好在街上遇到了云楚师兄，听闻今日归云阁要举办宴会招待宾客，便同他一起前来。”
风林觉得她实在是猖狂，同树七楼的人竟一点都不避嫌。
实在懒得看她那一套做派，也心中有数她定然不是来找他的，风林转头同云楚行礼，“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云大人了，有机会我定要同您好好叙叙旧。”
云楚抱拳回礼，“有劳风林大人挂念了，小弟也很是想念风林大人。今日难得相见，我们定要好好一叙。”
程蝶淡淡瞟了他们二人一眼，虽说私底下彼此都做过不少恶心对方的事，但面子上还是很过得去。
风林笑意更浓，“此番归云阁为了今日的晚宴也做了很多准备，还希望助兴表演能让云楚大人和楼主满意。”
这番话说得意有所指，云楚收起脸上的笑，看向风林，“那我们可是很期待呢。”
两个气质完全不同的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前，行人都纷纷驻足看向此处。
程蝶打断两个人纠葛在一起的目光，声音清脆，“我们是不是挡着门了？”
过了片刻，云楚叹气一笑，“我这个师妹最是爱吃，我领着她进去尝尝归云阁大厨的好手艺，就不在这里耽误风林大人的时间了。”
风林侧身抬手比向阁内，“请。”
两人进去后，风林的脸上浮起一抹笑，他倒要看看，今日过后云楚还能不能笑得这般舒心。
程蝶和云楚被人领着走向一间包厢，包厢外站着打扮低调却难掩绝色的蝶粲。程蝶同蝶粲打招呼，“蝶粲姐姐，您比上次我见您的时候又漂亮了许多。”
蝶粲没理程蝶，看了眼她旁边的云楚，眼神幽幽飘向远处。
云楚则是像往常一样直接走过蝶粲站到包厢前，好似那里没有站着这么个人，“楼主。”
程蝶对着蝶粲微微一笑，跟在云楚身后进入包厢。
不知是不是风林有意设计，包厢内要比正厅的灯光暗很多，在暖意洋洋的熏香里，程蝶看见了一派冷然的缁涸。
虽说程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日必然会见到他，可她没想到的是，坐在缁涸旁边的居然会是陈月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