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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谷禅林”
四个大字,立在庙前石碑上,大明开国皇帝亲题。放牛娃幼时都在山野间牵牛吃草,长大后做了讨饭和尚,直到做了将军后,才自学认字写书,登基后勤恳的批阅几十年奏章,书法渐渐自称一体,笔力浑厚,瘦硬通神,雄强无敌。
撇了撇嘴,抬腿迈进灵谷心寺大门,铁凌霜站在外院中,一条青石大道直通金刚殿,扫了一眼两个瞪大眼珠子一个拎着降魔杵一个拎着金刚剑的泥塑雕像,穿过殿堂来到念佛堂前的院子中。
抬眼望去,灵谷心寺念佛堂中,坐着一群光头,头皮青青,上面几个黑黑戒疤,百衲衣也是青青,活像一只只大青虫子。
对面盘坐着一个老禅师,身披红底金纹袈裟,头戴菩提莲花帽,须发皆白,一手翻着放在佛案上的经书,一手挂着念珠佛礼胸前,轻轻张嘴,浑厚声音响彻,似是金刚怒吼,
“断疑生信,绝相超宗,顿忘人法解真空。般若味重重,四句融通,福泽叹无穷。”
下面一群青虫好像是听惯了这佛门狮子吼,一脸木然,连脸上的睡意都未能褪去。
老禅师右下手坐着一个年轻和尚,三十岁左右,白色百衲衣,耳垂厚大,额头隆起,下巴丰润,温眉善目,双手合礼,听到此句金刚赞,眼中似有璀璨神光。
微微一笑,那年轻和尚拿起面前小桌上的檀木槌,轻轻敲了一下面前泛着青光的黑色铜罄,
“叮嗡~”
清亮透澈,远远传出,可宁神静心。没有去扰乱他们晨课,铁凌霜绕过院子中两人高的巨大香炉,一边扫视着,一边从念佛堂并列的天王殿中穿过,来到一个小院中。
两个圆圆大水池,中间夹着一条碎石小道,水池中荷叶片片,不时有一两只乌龟探头换气。
放缓速度,慢慢的踱着步,左边水池稍大,里面王八也多,一个踩着一个,轮流着换气,带起水波晃动,池面上的朵朵荷花也跟着摇曳不停。
瞥见左边水池正对着财神殿,铁凌霜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右边稍小的水池,找了一会,只有靠近脚下的水边一两只乌龟小口地换着气,也不下潜,就在水面处静静地趴着。
抬目望去,小水池中也是荷叶片片,荷花只有两朵,远远贴着水池另一边。一根青青莲茎,直直往上,托着两朵水润透红晶莹剔透的荷花,似一双嫩白柔荑,竟然是罕见的并蒂双莲。
并蒂双生,同心同根,同福同生,殊为吉祥如意。正自点头欣赏,只间两朵荷花中,稍微小的一只无风自动,轻轻的朝着铁凌霜摇了摇花朵。
眉毛一扬,铁凌霜拎着铁枪,沿着池子边轻轻靠近,目光从荷叶间的缝隙中凝望那朵并蒂莲的水下,并没有发现乌龟王八,不禁心下微微戒备。
靠到两米远的地方,仔仔细细的盯着那朵隐隐传出灵气的并蒂莲上下打量,腰间的骨鸟竟然一点反应也无,正自凝眉,
“阿弥陀佛。”
宏亮正大的声音传来,铁凌霜抬头看去,想来是下了晨课,那老禅师手指掐着念珠,自天王殿后门口走来,身后落了半步,那年轻的白衣和尚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施主,此莲在我灵谷心寺中盛开已有几百年之久,从未凋谢,日日佛韵熏陶,隐隐已有灵识。”
那老禅师面带佛笑,看着铁凌霜,扫了眼她腰间的铜牌,点头解说。铁凌霜听见他说话,眼神微闪,冷清声音问道,
“灵谷内门?”
年轻的和尚脸色一变,眼神微凝,诧异的扫了铁凌霜一眼,老禅师面色不变,只是压低了狮子吼,
“灵谷内门掌寺,外门长老,洪寂。这位是我内门弟子,普法。见过施主。”
铁凌霜点点头,心知那栖霞寺近来做水陆道场,金陵各寺方丈长老都去那念经去了,只留一位长老守寺,怪不得就见到一个有胡子的。
不再废话,铁凌霜心神从荷花上收回,淡淡的问道,
“洪寂大师,前日有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三岁女儿,在贵寺礼佛,小女孩曾摔伤前额,不知贵司之中,可有人知晓?”
那洪寂大师白眉轻皱,侧头忘了眼身边的徒弟普法。那普法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微笑回到,
“确有此事,七月十四辰时初,将近午斋时,那三位施主来本寺礼佛。”
说着,手指轻指脚下地面,
“那小女孩摔倒在此处。”
铁凌霜低头看向脚边的碎石地面,仔仔细细的扫视良久,没有找到一丝血迹,打量着一眼池边那株莲花,感觉不到一丝嗜血魔气,眉头皱起,凝神不语。
良久,收回思绪,铁凌霜侧头看去,之间这稍小的水池对着的殿堂,茅屋一般,低矮破旧,门口半敞着,与并排那金光闪闪的财神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本来应该挂在门上的牌匾掉落在地上,在门边躺着,上面写着三个楷体大字“一念殿”,两边各有一个枯瘦掌印,一浅一深。
颇为新奇,这灵谷心寺得帝王题匾,香客络绎不绝,怎么会留着这么一个破败的茅屋在此碍眼。
似是看到铁凌霜眼中疑惑,那白衣僧人普法嘴角轻轻一笑,对着那破败茅屋深深一礼,
“顿悟成佛,一念之间。此一念殿堂,乃我寺初代住持顿悟之地,仿佛西方如来身后的菩提圣树。故一直保留原样。”
似乎听出了些许自豪挑衅,瞥了眼面前的青头白虫,嘴角翘起,心中嗤笑,什么佛门,什么内门外门,还在名利场边缘转悠,真是一群连自己都骗的秃驴。
洪寂大师脸色也是一僵,侧头不悦的瞥了眼普法,那普法似是想到了什么,知道自己失了口,也低头不语。
铁凌霜抬腿走近一念殿,扫了眼殿中,只有一尊小小的泥塑菩萨,浑身金漆剥落,坑坑洼洼的,若不是体型宽厚肥圆,躺的姿势甚是悠哉,根本认不出是弥勒佛祖。
低头脚边的牌匾,掠过那方正颜体大字,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两个掌印。
铁木所制牌匾,怪不得几百年过去,没有虫蛀,一道稍微浅的掌印,边缘圆润,纹理清晰,似是精心打磨刻印而成的,隐隐佛韵悠然。
另外一个掌印就颇有高手风范,掌印深深,焦黑深邃,周围丝丝裂纹蔓延,隐隐有焦黑痕迹,似是魔火焚烧。
盯着那稍深掌印仔细观察一会儿,瞥见身后跟来的两个和尚脸色都不太慈祥,铁凌霜压下心中疑惑,思索片刻,轻声问到,
“贵寺之中,除了那朵并蒂双莲,是否还有其他灵物?”
此话问出,铁凌霜紧紧盯着面前两人眼睛。
那老和尚摇摇头,并未说话,年轻的普法和尚微笑摇头,轻声说到,
“天地之物,飞禽走兽得开灵识已是万难,这花草树木想修得一丝灵识,更是罕有,施主面前这株并蒂莲,已是我寺庙至宝,并无其他。”
铁凌霜点点头,扫视一圈,又仰头扫视了院外远远几百米的地方,钟山山脚下一个小山坡,眼神微眯,就要向外走去,
“施主,是否近来杀意渐起?”
顿住身行,转身看向洪寂老和尚,见他白须抖动,双眼似是悲悯,铁凌霜嗤笑一声,斜眼瞥了下那深深掌印,嘴角扬起,也不说话,看着面前两个和尚面色又是僵住,拎着铁枪,走了出去。
一念殿前,两道人影低下头,年轻的普法似面有不忿,气息不匀,眼中也闪过一道金光,正要说话,洪寂长出一口气,念了声佛号,狮子吼又响起,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普法,你近来渐进浮躁,若是看不破相,恐怕也会如祖师一般。”
看着面前普法低下头来,双手合十,静听师训,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象,则见如来。去吧,沿山修行,上下九次。”
耳中听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偈语,普法低头称是,脱下僧鞋,光着脚,口中默念着,沿着碎石小道,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看着爱徒身影消失,普法走到那株并蒂双莲前盘坐而下,收回狮子吼,低声默念,不再是《金刚经》,而是供人开悟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淡淡金黄气息由口而出,化作缕缕金雾,笼罩两朵莲花。
出了灵谷心寺,铁凌霜沿着山脚小路慢慢的走着,一路扫视着周围,不时低头看向脚下越来越远的寺庙。
走了一炷香时间,一路上并无特殊痕迹,来到小山坡坡顶,抬头看去,远远的钟山山顶,也似秃子一般,森森林木恰好到了脑壳下,山顶倒是一片油量光滑。
听说人体内肾气足,就会脱发,若是心忧烦躁,也会秃顶。不知道这钟山是紫金之气太盛,冲掉了山顶树木,还是胸口堵着金铁,烦闷不堪,也如和尚脑袋,光秃秃的。
嘴角带笑,铁凌霜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山脚下的灵谷心寺,佛堂殿阁,如小桌子一般,那群和尚,真的成了青虫,三三两两在桌子间爬动着。
正自心下欢喜,细微声响传来,侧头看向来路,一道白色身影,低头慢慢走上前来,赤脚光头,正是普法和尚。
铁凌霜凝目看去,只见他右手五指张开,指尖微微收紧内扣,似是龙爪,放在胸前,隐隐金光凝聚爪心。
左手化掌下压,放在身侧,似按似抚,掌缘淡淡碎金气息,夹杂着黑色纹路。那普法也不抬头,一步一顿,口中低声念佛,走到铁凌霜身边,微微侧头瞄了一眼她手中拎着的铁枪,继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罗汉双相,降蛇伏猫,看来你师傅很看好你。”
看着身边和尚身躯一紧,气息微微散乱,也不回头看自己,站立一瞬,平静气息,向着远处钟山山尖走去,铁凌霜冷冷一笑,甚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