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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半动声惊噩梦 偶然之间显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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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普通的夜,予辉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阵吵人的动静。

    我推门进去,着实吓了我一跳。那场面,就象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斗:棉被滚落在地上,予辉浑身是汗地坐在床头,脸色如同日光灯下的白绢。我赶紧握住他的手,冰凉的似乎已经没有了知觉,他说刚做了一个特别真实而可怕的梦。

    梦里的他不知为什么会站在一面破碎的镜子前,对着镜中遍体鳞伤的自己不停地流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伸出来一只好象杨树枝般干枯的手把他抓了进去。接着,遇到了一个白髯的老者,说予辉拿了他的手表,让他交出来。在予辉一边急的掉眼泪,一边胡乱的东翻西找时,又一次见到了那个镜子中的自己,他手里紧紧地握着一只金灿灿的手表,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这样的梦就算是被他这么不疼不痒讲出来,我都能冒出一身尖硬硬的冷汗珠儿。随后我披上衣服,陪他到楼下去透气。

    “亏了家里的空调,这大晚上的外面还是这样热,像是火焰山!”我一点不怕吵到谁家休息,很大声地说。

    予辉好象还未彻底摆脱刚才的梦境,站在我对面看着我也不说话。我看这形势,不紧紧裤腰带拿出点绝活儿是不行了,于是我把昨天在网上看的笑话讲给他听。

    我用怪怪的音调演绎着两个中年人的声音:“在法庭的一次听证会,法官问被告:‘你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你是怎么把原告家的保险柜撬开的,要知道它有最先进的防盗装置。’那个被告说:‘对不起法官大人,关于这方面,我不能告诉你。’法官接着说:‘现在证据确凿,如果你肯坦白,也许会减刑,让你提前1年出狱。’被告很不耐烦的回答:‘不用了,我愿意服从法庭的判决,因为对于刚才问的问题,我不可能告诉您。’法官说:‘给我一个理由!’”我停顿了一下,想让予辉对我说的有所注意,因为我发现他还是那副呆呆的表情,我问他:“你猜被告回答了法官什么?”

    “不知道,你说。”似乎他有了些兴趣。

    “被告说:‘因为我要为出狱后的生活提前作打算,我不确信现在在庭上的人没有我的同行!’”

    说完结果,我自己先是咯咯的笑了两声,随即又被予辉那漠然的神情击倒了,显然他对那个被告的回答不感兴趣。他像是不想让我再尴尬下去,唇角勉强的向上抬了一下。可是这样的附和让我觉得自己热场的功夫很差劲,更尴尬了。

    于是,我也不再说话了,陪着他在周围瞎溜达,待这夜过去了大半,他开口了,“你说这梦里的事儿,成真的多吗?”他貌似不以为然的问道。

    “这个……人家不说这都是你日里所经历或是在脑子里出现过的事情吗?做梦是大脑对白天思绪的梳理……但也不一定有道理,你别瞎想了。”我开解他说。

    “嗯,应该是。咦?那可是紫薇?”他抬起头看着夜空。

    “我看你是封神榜看多了吧,做的梦也是七扭八歪的。那就是颗……那个……总之就是颗很亮的星星啦!”我尖脆的声音在空中打了一道弯,划破了星际朗朗。

    “紫微属己土,系北斗帝座,诸星枢纽,化气为尊贵之星,为官禄宫主。在数专司爵禄,有解厄、延寿、制化、涵盖、包容之力,诸宫皆能降福消灾,可消除百恶……”予辉和我念叨着不知从哪里瞧来的东西。我此时已经睡意重生,香寝还复,不理解的一字一句,就不想图个明白。所以装作晓得,心已驾云来到神手中的那簇罂粟花前。

    那时,他对星相学很感兴趣,总会到处学来一些古怪的话讲给我听,还把父亲书房里的《易经》抱到了自己枕边。我以为它会是那种能让人走火入魔的“法器”,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到落魄的时候,截根竹子,挂个蓝布幡,混口饭吃?在电视剧里看着神道儿,可不想现实生活中自己变成那天桥上衣衫褴褛的角儿。

    大约磨蹭了快十分钟,我煞费苦心的绕啊绕,把他从小道带回了家门口,想让他记得他也是个有家的孩子。不想他却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哈哈,咱俩快上楼吧,要不爸妈一会儿醒了瞧不见咱们,以为让人绑架了呢。”

    “啊?嗯!说不定现在正有什么黑衣人躲在角落里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呢。”我灰涩涩地配合着他的玩笑,心里却想:天哪,哭也是你,笑也是你?之后,我们没再逗留,赶紧上了楼。

    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朦朦亮,几大块青铜色的云彩堆在远方,不住地拖动自己那硕大而轻盈的身躯。渐渐地,曙红的太阳从那里抬起了头,拿我家的屋顶开着金艳闪闪的玩笑。

    父亲是一家国企酒店的高管,托市场经济的福,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好。母亲原先也是酒店一个部门主管,后来由于奶奶爷爷和姥姥岁数大了,需要经常有人去照顾,所以,就办了停薪留职。除了家务活,每天还要往返奶奶和姥姥两个家,所以,在家的时间不比父亲长。即便是这样,也从未让我和予辉的手沾过多少家务。

    我们住的地方还是要再浓重一笔,我家住在泰来花园五号楼,周围环境和设施都比较不错。虽然没有露台,但房子相当大,各个房间都特别宽敞。而且,采光也非常好,这所房子对我来说,最深的印象就是“大”,平时父母不在的时候,尤其是晚上,空旷的很,也单调的很。家里上下两层加在一起可以超过学校六个教室,奶白色竖条实木地板是我家当时的独有标记。四壁连顶涮的涂料也是白色,只是后来又做了鹅黄的朗革印花。这所房子另一个特点就是两层之间无间隔的通顶,抬头望向二层的顶灯,开呈梨花状,一分为七朵,最中间的一朵放得揄芬摛藻,日光散去,它的姿态便愀然上演。再聚焦客厅,弓型的咖啡色象皮沙发是整套房子最抢眼的物件,即便是谁听说了这是件F品,也只需要用他的指尖触碰那细腻的纹理,一样会让这个人在瞬间宛如置身于一片秋光暮意的北非草原之中。这件尤物恰巧落在满色秋红的方型地毯上,这是父亲从一个印度商人手里卖下的样品,它的剪裁妙如天工,颜色也很正。对面的隔板墙前是一组无线连接的日产音响,同样亦成白色,墙壁内嵌着造型各异的六格储物台,方方长长,大大小小错落有致。记得那里摆放的一瓶NV级的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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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多年以后戏剧化地成为了我此时此刻喉舌中的最爱。

    绕过了它就是父母的卧室,这里处处挥发着甜蜜与温馨,迎面而来的是一张中式的全铜制妆台,你若是贴近它便能嗅到铜器特有的青涩味。白铜包镶三边,单把顶端留出来。听父亲说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是件宝贝吧。在这件古董的左边,是张黑白格子相间的软床,因与地面的落差不算大,又没有床帮,在我们还小的时候还常常被它绊倒,吃尽苦头。但你若是在它上面躺上这么一小会儿,再顺便享受着透过旁边窗子翩翩散落的日丽或是桂香,我打赌你立刻会跌入最黑甜的梦境。撇下床前的电视,单看妆台右手墙上的一幅巨大的油画,那是希施金的仿制品,由于先进的制作工艺赋予了它最本色的精神,使这间卧室的气氛又多了份原始的自然香。

    从他们的温存中走出来向左手边望去,是一面落地勒花玻璃拉门,顿顿美味就是从它身后厨房出生的。也仅仅是这里免疫了屋内通体的精致的修缮,有着婴儿蓝色的吸顶小灯把这个圣洁的区域渲染得十分燮意。

    拉开父母卧室右手边的磨沙小门,这儿是对于每一个家庭来说最必不可少的一处设施,里面昏黄的光亮会让你立刻进入放松状态,那样的爽快与惬意会让你临时甩掉任何的绮怨和疲惫。不错,这里就是卫生间。虽然如此描写至少有“八十六字”之多,但为了纪念其在我记忆中的美妙,乃是我今生无法重临之境,甘愿费些墨水,聊以**。

    通向二楼的U型扶梯正对着大门,位置在卫生间的左手。如果你可以运用你过人的思维能力去想象:当你站在跃层之上仍能对楼下的一切一览无余的话,就会隐约的了解造就方家兄弟二人开朗和晦涩原因了。还有两间就是予辉那间充满儿时记的楹所和我那间拥有无限天际的书房。

    “今天的天气还算爽朗些?”不知予辉什么时候起来了,站在我屋门口。

    “怎么?”我朦胧地问。

    “一会儿就有的发挥了。”

    “大伙儿都去吗?你可别又诓我。上周的今天你就说天昊呀、苏美呀什么的都去,最后没一个人来。”

    “这次是苏美挨个通知的,九点在外院门口,错不了。”

    这天应是那年八月里最风和日丽的一天。父亲上班去了,母亲一早就去姥姥家了,寂漻的家中只能听到我俩的声音,等着一会儿去篮球场的会战。予辉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情的可信程度,而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就象从没有发生过似的,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那就快收拾,差不多该走了。”我们带上要换的衣服,装好了钥匙,朝着外语学院出发了。它坐落于广场北路,位置在新华的西面,和我家只隔了三条街,场馆的设施也是比较好的,所以平时我们手一痒就要去捧场。直到踩着了自己的影子,才感觉外面比想象的要凉爽些,看来上帝今天对我们格外仁慈。我第一个蹬上了车子,冲出楼群,沿途的风景诱人非常,两边为清一色的西式建筑,别墅庭园,湖石泉溪,碧草芳径,铜塑铁篱,都是民国时期留下的产物,与粗枝大叶的古槐构成极和谐的图画。尤其是这样的季节,阳光在叶缝之间穿梭,在和大片的槐阴争夺着极疏小的位置,跳跃在行人和院落的皮肤上,灼热与清凉默然相会,契合无间。石砌的围墙斫削于历史的沧桑,留下血泣的烙印。抛开民族意义,重新审美在我们的眼里,遽然沉沦一番“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的境地。

    与这样诗意的情景相会,时间总会显得仓促。眨眼间,外院的幢幢魅影宛然眼前,门口熙来攘往的人流里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抬头望向尖顶主楼上内嵌的古钟,已经是九点了。我盘算着大伙是不是都没有来,予辉却认为这又是我的一次纰缪。但已经来了,还是要进去看个明白,就算打不上球,欣赏一下这儿的风景也是好的,于是我们推着车子一步步的向更深处走去,心灵随之就漫步在这一片不啻**而又清新的气氛之中。我们先是路过主楼前的一座可以被五十人环抱的水池,它原本有着大理石本色的苍白,但由于冬砺夏磨,历尽寒暑,便被赋予了更多的神采。它的周圈排有一十二棵粗壮的水柱射向上空,不断地冲击着高度的限制,落下的水花并分成把把尖刀破入水面,清脆得很。在池水的中央,拔起又一座平台,上面站着圣子的石像,样式力求13世纪罗马雕塑的天然浑厚。他斜过一肩,使壶中的水倾泻而下,蜿蜒流淌,让这座平台看上去好似束上了一条水帘裙子。水声的交杂和成悠扬美妙的合唱,把冰凉带给每一个过客。那股清爽在喷涌的同时,水花四溅在近人的脸上、手臂上,衣襟上,使人们那躁热的心得到了舒缓与释放。

    走过了那座水池,我们继续前行。不知不觉已经置身于整片的歌特式建筑之中,楼宇栋栋相叠,大路小径条条相织。路边种植的是清一色的白杨,很干净,同时也符合这里的色调。你若伏耳倾听,浪漫的音符如同层层薄纱飘进你的心灵。这里的每一处都恣意着威廉式歌剧的影子,宫闺婉娈又不失酣畅淋漓,令人流连忘返。我与予辉时常会在这里驻脚感叹,庆幸我们身处的孑然之境,周边文化气韵的陶染对我们审美的关怀和影响又岂止绕梁三日。

    拨开重重旖旎,眼前一片廓然好景。这里的篮球场和足球场是相连的,虽然隔了张铁网,但丝毫不影响视线的畅通。走到近前,近十多个篮筐都已经围满了人,眼前密密麻麻,也分不出谁是谁。于是我们决定把车锁好,先进去再寻这帮球瘾的下落。刚一只脚踏进了球场,一对臂膀就朝我搭了过来。戴俊臣指着场上场下,对我们做出了很严肃的表情:“太晚啦,就等你们倆了,我知道连你们班里最爱睡觉的萧贞贞同学都来了,你们怎么这么爱耍大牌啊!”

    我们和大伙陪了不是,突然发现在众多的熟悉面孔中藏着一张陌生的脸庞。在我正悱恻之时,苏美赶紧过来介绍,才得知这女孩正是她的亲妹妹戈瑶,因为马上就要到新华上高中一年级了,以后都是校友,所以借这次机会和大家见个面。

    瞧着她这张脸,我似乎在几千年前就见过的。当时给我的震撼不只是一点点,她有着足以倾城的美丽:一对弯眉如朱台琴弦,闲置亦生绕梁之音;她的双眼如漓江春水,澄莹清澈,一屡轻风吹过,在眼角送出千万缠绵;从通直的闭梁到鼻间两翼好似古笻精裁,巧夺天工;那一只珊瑚小口,吞吐香径;一头乌黑过肩长发,不时丝丝随风送到唇角,却被玉手一只卷回耳边悠闲;好一副珠翠面容,羡煞群芳。

    “这就是予辉和予凡,认识一下吧。”萧贞贞对戈瑶说。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予辉,“你叫方予辉?久闻啦。”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予辉把手伸了出来,一句你好,很礼貌地做了回应。我也把手伸了出去,谁知张释是早耐不住球瘾了,一把把我拉了过去。

    “有完没完?介绍了你哥不就和介绍你一个样吗?还磨蹭什么?”

    我迅速地抹去脸上那份贪恋,又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和张释一步一闹地走开了。那时我想,她的手,应该如绸丝冰滑吧。耳边好似响起那首《踏莎行》,可笑的是并非晚风是晨风,不是秋怨是朱怨。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和予辉谈了好多,我的嘴一直没歇过。予辉可以看穿我的心事,但他不愿诘人所思,就那样,安静地听着。

    转过天来,我和予辉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跟萍湖书屋的老板谈收购旧书的事。这件事是我们最近在家里一直商量着的,以前的不少好书有许多都没有再版,像什么《四国商志》、《同义词源考》之类的。还有一种是再版不如老版编著详尽和权威的,如《人间词话手稿批注》、《山海经考》、《芥子园画谱》之类。先不说这都是极有阅读价值的好书,就是拿来专做收藏,也是大有裨益的。所以只要价格合适,就希望可以大量的收集。萍湖书屋现在的老板姓周,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她自己说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研究生,正在攻读文学博士,对书文有着强烈的热爱。由于我们总去借书,所以,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这收旧书的事情,也就除了价格,剩下的都已经做好了沟通。我们揣好了钱,打着“必胜”的旗号,蹬上自行车飞驰在银灿灿的柏油路上。

    这家书店背向着新华北门,也就是与紫金山路平行的萍湖道上。在萍湖路上做买卖有很久的历史,据说自明崇祯始,这条路就以经营百姓货物出名。而其中的静林书舍、魏记风筝以及苏三表行在这条街立起了经久不衰的牌坊。久而久之,这三家店就被称为萍湖路三宝。而这萍湖书屋就是静林书舍的现代版,不少陈年的宝贝都被当做压箱底的玩意儿贡着呢。

    我和予辉各自盘算着一会儿将要发生的情况,毕竟我们都还是学生,为免麒麟皮下露出马脚,这应对之策还得早想好。我骑车喜欢往前蹿,予辉稍稍落后一些跟在后面。我们不时地双眸相觑,想说的话刚要开口,却又被一阵阵的热浪打回到肚子里面去。就这样反复几次之后,索性加快行程,什么也不去再多想。只是不争气的不只有天气,在路过新华的时候,予辉突然叫我停下。

    “怎么了?”我停在边道旁回头看着他。

    “车胎好象没气了。”予辉说话蹲了下来,左手扶着车座,右手捏了捏车胎,冲着我点了点头。

    虽然和周老板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但这大热的天,我还是恨不得赶紧骑到书店,坐下来让冷气吹个痛快。可偏赶上个不中用的,得!找地儿打气吧。我们推着车子围着周边几条路打听了半天,也没见到修车摊。在这样的酷暑里,我俩的身子已经如大雨淋过一般,还冒着热气。看样子,当前之急是务必找个地方歇歇,要是还能在手里捧碗刨冰那就太好了。我们碰了一下主意,觉得是个救命的道儿,于是,我们把新华中学的正门定作稍后的见面地点,他去找打气的,我去寻刨冰摊。

    毒辣的太阳快要把我的头发烤得发焦,我每走一步就试图找到一个能让我凉快下来的借口。庆幸的是,在不远处的一个胡同口,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老板!来两碗刨冰!不,不,来三碗!两份要小豆的,一份要红果的。”

    我交了钱,老板用三个碗大的小薄皮塑料桶装好刨冰递给我,我先接过来一桶迫不及待的大口大口吃着,不一会就被我报销了,我还想接过来第二桶,这时,只听身后突然响起了吵闹的声音。我本能的回头望了望,是一群人在吵架,不一会儿就动起手来。我是个爱看热闹的,说起来,像这样的市井风波对于我来说远比那些竞技体育看着过瘾。于是,我对老板说刨冰先放这,一会在拿。便三步并做两步,溜着墙边来到了近前,闪到一个角落定睛一瞧,果然这回没让我失望,六对二。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而且这人一多了,动起手来就有点儿乱哄哄的,天昏地暗,不知道谁是谁了。我在心里连呼过瘾的同时,也为那抱头挨打的两个人捏了一把汗。这才刚看出来,那两个人虽说我不认识,但却都穿着新华中学的校服,那么不出意外的话,就应该是校友了。我是该走掉还是应该上去帮忙呢?正在心里犹豫的时候,予辉骑着已经修好的车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没工夫和他细谈,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问他应该怎么办。

    “毕竟都是新华的,又是在校门口,不能让他们出事。咱们去把人拉开吧!”予辉把车靠在墙上,拉着我就要走。

    “这些人还不知道是哪来的混浑儿,不像是学生,我担心劝架不成倒把自己搭进去。”我拽着他不让他去。他犹豫了一会儿,没再坚持。但我看得出,他是不想再看下去的。他和我不一样,他看不得谁被欺负,心里会很别扭。

    于是,我拍着他的肩说:“先吃刨冰,吃完了再走,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正准备去拿刨冰桶,却被一个大胖子堵在跟前,应该是从那群人里筛出来的。

    “你们,哪的?嘀咕啥呢?想帮谁?”他说话不是很清楚,好像嘴里含着块热豆腐,不过很冲。

    “没,路过,路过。”我连忙解释,生怕吃了亏。可他没再说话,过来就扯我的衣服。我虽然对他如此的行为有着格外的冲动,但还是把火气压了下来,说:“有话咱好好说,别动手好吗,啊?”

    予辉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说:“放开我弟弟,把手松开!”

    “噢?还是对孪生,我就不放手你看怎么着!你弟弟,我打的就是他!”说话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予辉一伸手把我推到一旁,而那一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脸上,倒退几步,我一看哥哥挨打了,怒火心中烧,再也按不住了,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冲上去,抡起拳头就去跟他豁命。

    没有几个回合,那胖子就撑不住了,一面喊来人,一面窝在墙角里用手捂着头。可他的那帮兄弟就像是着了魔,杀的兴起,停不下来,根本就顾不上他。予辉过去劝架,却不知道被其中的哪个一脚揣了出来,他站起来又要去,我连忙过去拉住他,告诉他我有办法。他眼看着我跑去拿回两桶刨冰,因天太热,实际都快成冰水了。我站到高台阶上,大喝一声:“嗨!哥几个,快败败火吧!”

    我一手一桶将刨冰水抛向天空,冰水似闪着金光飘洒下去,底下的人顿时都清醒了。浑身湿透的他们,有的撩着自己的衣服,有的弯下身子折腾着自己的头发,有的干脆坐在地上。不过,这样的安静没有多长时间,几双怒冲冲的眼神像离弦之箭一般朝我射了过来。这让在一旁鼓掌叫好的予辉顿时觉得大事不妙,便用手不停地拽我的胳膊,低声说:“嘿,你有点过火了,怎么不和我商量。”我是心里有数的,所以根本没有理睬他,依然站在高台阶上,对着下面一个最魁梧的人说:“你!那个傻大个!长嘴是让你说话的,不是放屁的!长手是让你吃饭的,不是打架的!”我从上面跳了下来,走到他的面前,装着毫不在乎地样子看了他一眼后,用手戳着他的肩膀,学着刚才那个胖子的语气说:“你们,哪的?”

    我猜我的举动肯定让予辉担心坏了,他现在心里会在想:予凡一定是疯了,刚才那个胖子行动迟缓,脑筋也不灵光,又是咱两对一个,所以才会这样轻松。这一帮人可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个个机灵活现的,挨上一拳可不是闹着玩的。是天气太热烧坏了脑子吧?早知道就不该来凑热闹。他心里是七上八下,一时间想不到太好的办法,就从旁边捡起了一棵两寸粗的短木棍要迎上来帮忙。我留意到他的举动,心里在想:正好他这样风风火火地赶来,否则还不知道这戏怎么唱下去呢。

    “你们想干什么?我看谁想再动手?怎么样,予······”予辉的话说了一半,就让我用手背挡住了他的嘴。

    “这两个人是我的朋友,我想把他们带走,要是能给我个面子,以后去红场就提我的名字。”其实,我哪里晓得什么红场,都是从张释那听来的,好像那地方混混多,我想用狠话把他们唬住。听到这儿,予辉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在一旁指着那两个新华同学说:“哎,你们俩,还不快过来!”

    他们果然被骗了,其中一个秃头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予辉手里拿的那根木棍儿,站出来说:“他们打了我弟弟,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什么怎么解决?你回头看看他们,不也让你们揍了吗?再没完没了,警察一到,大家都是要倒霉的了。”我用手拍着自己的脑袋,回头看了眼予辉说:“反正我们是进去进惯了,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要不然一块儿进去玩玩?”

    那秃子一听警察俩字儿,一时愣住了,和旁边的那个大个子说:“那个,大哥......差不多今天就饶了他们俩,要是刚才真有人报了警,说不定现在警察在半路了,咱不是还有事吗,不如......”看得出来,这秃子有些怵阵了。

    “我叫大虎,咱就算交个朋友吧,嗯?还是双胞胎呀,真俊。”大个子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冲我们笑,那笑声真难听,就像是有口水在嗓子里咕嘟。

    于是,我们顺利的带着那两个校友朝马路对面走去,迈出了大约有三四十步,心里终于踏实了下来。那两个校友不停地用手擦着脸上的伤口,其中一个人的眼角不住地往外淌血,予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我叫徐超,他叫张迈,马上就高一了。谢谢你们啊!对了,你们再哪儿混?怎么称呼?”他开始和我们道谢。我抢着应答:“哦,我们哪也不混,也哪都混,呵呵……”

    “我们再上上高二,咱们是校友。看你们有困难就来帮忙了,没有什么混不混的,都是情急之下编出来的。哦,还有那刨冰水,你们可别见怪啊。”予辉说。

    予辉是想既然脱离危险了就没有必要再诳他们了,实话实说是他的一贯作风。可我还没过够瘾,一肚子埋怨。就在我们四个人都认为没有危险,放松警惕开始谈笑风生的时候,身后的那几个人又追了上来,绕到我们身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还有什么事吗?”我站出来说话,理直气壮。

    大个子双手叉腰,语气缓慢:“刚忘了请教两位,红场有个叫十三哥的你们应该认识吧?”

    “十三呀,那种货色得往后排排辈,你管他叫哥,那叫我们什么?”我的话大得越来越不沾边。

    “也就是说你们很熟喽?”有个叫大虎的往前跨了一大步,面带笑容地说。

    “也谈不上,在一块儿共过一两次事。”我都懒得看他,以为是要请我帮什么忙。嘴上仿照着从《古惑仔》里看来的流氓语气,心里还暗自欢喜,嘲笑这傻大个果真是傻。

    “哼!不错啊,小子,敢涮我是吗?我就是红场的十三!你可认识我?”突然刚刚被我们好打的那个胖子从人群里挪了出来,眼睛瞪的比灯泡还大,把浸湿的衬衣袖子往上一捋,露出胳膊上的一只老鹰刺青。

    予辉见状顿时一愣,心里暗骂:予凡,予凡,真是粗心大意,刚只要说知道十三就可以,何必说的这么不留余地。

    火辣的阳光晒到我的脸上,手臂上让我觉得痛极了,真想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哪怕一会儿也好。这回子算是交代了,我再也没有什么应对的招术了,只恨刚才太大意,那么好的逃跑机会没有把握住,而这些人的眼光就像比那太阳光还要狠毒,让我觉得浑身又如枪戳。不过又一想,跑也跑不了,干脆把牙一咬,眼一闭,准备英勇就义吧。

    “嘿!这么多人啊?”

    不想视死如归的我,竟然因为这晴空霹雳的一喝保住了性命。我紧蹙的眉头似熨斗熨衣服样一下舒展开,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从胡同里走过来一个人,后面还跟着十多个与大个、胖子这些人身材相当的家伙。

    看到又来了这么多帮手,我的心顿时就凉了,当时已经没有自责,没有埋怨,真是心如止水,心如死水啊!不曾想当我仔细观望之后,又盼望转机。因为来的这人我认识,是那个在我心中有着恶魔撒旦般形象的霍子谦,当时还要我和予辉加入他的什么帮派,我没答应,对,就是他!要是他认出我,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接着,让我惊讶的是,他走到那个大个子面前,连招呼都不打一句,上去就是一拳一脚。大个子倒在地上好久都没站起来,看得出来他不是不能站起来,是不想站起来,他想必认为躺在地上会比较有安全感吧。

    “你别误会,我这可不是欺负你人少。”霍子谦蹲在大个子的面前,拍着他的脸说:“你们三哥还欠重机技校二年一班王宁两千五百块钱,叫他今天就还。哪天要是让我知道他再招摇撞骗,从那一天开始你们所有人就不要再混了。”霍子谦的表情很轻松,若要被远处的人看到准会以为他在说笑。霍子谦让他身后一个瘦瘦的小平头把大个子从地上拉了起来,小平头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响亮地拍了两下手掌,说:“偷油吃的人,散散吧!”周围零零散散的路人,大多不再观望,但也有躲在远处偷眼观瞧或窃窃私语。

    予辉心里担心有人真会把警察喊来,便劝我早些离开,说要是学校知道了准得给我俩记大过。我说他胆小怕事,这些人又和我们扯不上干系,只能说是见义勇为,大不了请家长呗,反正父母会支持的。

    霍子谦把徐超搂了过来,说:“怎么回事儿啊?你们怎么成这样?”于是徐超和张迈就把他们如何得罪了那光头的弟弟,如何被堵,如何得救的事一五一十地和霍子谦讲了个清楚。霍子谦看了一眼予辉,笑了笑说:“你是方予辉?还是方予凡?”予辉点头应了声:“我是予辉”。霍子谦点点头“我早就知道你,”又看看我,嘴角略有微笑说:“予凡,能为哥们拔刀相助,还挺有点江湖义气,没看错你们哥俩。你们有事就先去忙,今天的事改天必会答谢。”

    就这样,我们客套了两句之后蹬上车子就走了。一路上我们聊起了霍子谦,糊里糊涂地分析着,也不知道对不对,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后来到了萍湖书屋,见了周老板,马上恢复了正常心里和神态。不知怎地,我俩的口舌都变得厉害的很,用了不到半个钟头时间就把事情搞定了。周老板不仅把我们要找的书都提供给了我们,在价格上也给我们便宜了不少。真是开心的一天,当时的我们为这样顺利的事情感到很高兴,而且是特别的兴奋。

    我们这里有两座不可不提的商场,一座是著名的TUTU?SQUARE,这座城市有名的建筑。离我家相对来讲比较近,设施完善,又人性化。里面陈列的东西更是好得没的说,缺点就是产品的价格都比较高,去那儿瞎转悠的人能占到四五成。另一座呢,就是予辉今天要去的大洋百货,那儿才是老百姓的地方,价格便宜合理,虽然有些时候会不可避免的闹出点儿不愉快,但那颗购物的心还是会时常保持清新的。周围的亲戚邻居家里缺少了什么生活用品,平日里都要去那儿添补。

    这天,暑假作业正写着半截,钢笔就闹吃不饱,划破卷子来出气,予辉见状只好去大洋百货买墨水。它的位置就在我家前面的那条紫金山路上,虽说不是很远,但予辉着急,所以蹬了自己那辆白色自行车。他骑的很快,使得两边的景物都在向后疯狂地退却,不一会儿,他就到了正门口。大洋百货的楼不是很高,只有两层,样子不是很好看,是规规矩矩的正方形,里面的空间也并非很宽敞,灯光比较暗,像是在防空洞里。只有那座超大型广告荧光屏格外的鲜艳,算是素颜上意外出现的一笔彩妆。

    说到彩妆,我们班里还真有长期给某个小品牌做代言的。要问谁目无校纪,敢在老师眼皮底下化装,苏美苏小姐是也。不过仔细琢磨,连和张释这样面目可憎的胖青蛙打口水仗都毫不忌讳,所以化妆也全依了她的兴趣。不过还好,淡淡的,掩了两颊的小雀斑。现在我和予辉谈到苏美,大多要在她那个妹妹身上兜些圈子。戈瑶与她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脾气都是大相径庭的,说是亲姊妹,至少让我们俩觉得疑点甚多。是巧,他们今儿还就真碰见了,就在予辉准备掏钥匙锁车的时候,“这不是方予辉吗?”苏美敞亮的嗓门让予辉想起了身在韩国的李颐菲。

    “哦?苏美啊。”予辉把车锁上,想健步上前相迎,却又见到苏美身后的戈瑶,便立刻打住了心思。此刻是不安?是踌躇?

    戈瑶看了看他,眼角泛起涟漪,与苏美牵着的手,也被当做秋千荡来荡去。苏美甩开她,着急地抢上前去,抓住予辉的手腕说:“哎,你知道吗?出事了!”

    “出什么事这么着急?”予辉一脸茫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苏美如此激动。

    “着火了!”苏美的眼中滚着热浪,一脸委屈地说道。

    “哪里?你家?”予辉拉起她的手说:“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哪里是我家呀,呵呵,”苏美冲予辉做了一个鬼脸,说着又转身跑回了戈瑶的身前,眼中的热浪瞬间化作焕赫,伸出手指轻点着她的鼻尖:“是有人心里着火,不知什么时候燎上了房,嘻嘻。”

    “姐,你怎么这样,我要去买东西,不和你这齿尖唇滑的坏东西打趣。”戈瑶转身便走,带着一脸的羞。予辉急忙用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比划,像是在告诉苏美: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戈瑶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害羞得手心都攥出了汗。苏美一边追赶戈瑶,一边捂着嘴不停地笑。予辉一步一停,不知道是该追上去,还是呆在原地别碍事,又或者各自散了,装作终了。这一犹豫,那两人就走远了,想罢也是予辉期望的。

    待予辉买了墨水从商场里走出来,头一眼便见到了萧贞贞和她的父母。心里念着:今天真是全班出动啊,随便一抬眼皮就能拾着个熟人。他一边叹巧,一边和贞贞的家人聚到一旁的荫凉处。贞贞将两边作了介绍,这两位家长好像对予辉很是欣赏,一左一右,冲他微笑,冲他点头。

    他们向予辉询问了贞贞在学校的情况,予辉对于课上的呼噜声不敢直说,只拣了些好听的交待出来。要换作是我,自然也是守口如瓶,在我看来,这样的事从秋老师口中说出来,绘声绘色更有滋味的。

    贞贞的父母像是不愿打扰孩子们相聚后的谈话,规定了回家时间后,便把贞贞留下,开车驶向了广场西路。予辉则推着自行车子,陪着贞贞沿着紫金山路一直走下去。

    “哎?我说……”贞贞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想说什么?”?予辉看着他,一脸狐疑。

    “谢谢,我的呼噜像是没有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她不好意思的说。

    “哦,呵呵。没什么,也许这不能单算是课堂表现吧,也有点属于个人隐私不是?”予辉笑着说。

    “那个……暑假作业你写完了没有?”?她看着予辉。

    “没有啊,这才几号啊?秋老师说不能突击,不能恶补。怎么了?”予辉的样子很认真。

    “哦,我是想找你借数学作业来看看,既然这样就算了。”贞贞有些失望。

    “予凡也总是这样,我也常说他,什么东西都可以借,知识还得要看自己的真功夫。平时不养成习惯,到了以后是会吃亏的。”予辉的大道理放在谁的身上,都是如巨石压顶一般,要是他早生个百来年,辉革党和托利党兴许能达成共识,一起为英国革命做点贡献。但贞贞却没有半点反感和不耐烦,一直点着头,貌似很谦虚地听。一路上,两人漫无目的享受着阳光和彼此的声音。

    走到了一条路的分岔口,这时的贞贞有些累了,嘴也有些干燥,所以迫切的希望能找到个地方歇歇脚,饮上一口清凉的泉水。当然,要是还能悠扬起爽朗人心的伶音古调就更好了。幸运的是他们走对了方向,正巧路过了一个能歇脚、能饮茶、能听曲的地方。他们留意到了这里,或者说是热风把他们带来的。

    眼前的整组绿色让他们均匀的呼吸开始提速,释放出的清新与激动都被这周围的一草一木吸吮干净之后,又重新舒缓下来。他俩走进了这片面积足足有1.4公顷的绿色广场,从木桥到圆型垛子、从台阶到拱门,从喷泉到石柱,被统一的风藤草环绕,地上则壮观之中带有谜样的自然,清新之中伸展着皇廷般的华丽。

    这里是G

    ee

    -Shi

    e,人们更喜欢叫它百卉园。作为墨苓城的三大招牌之一,一点儿都不逊色给西沽公园和水上公园,因为这里有着它独有的国学气质和建筑美感,还可以被称作是一个小型的植物园。在这里不但有方圆百里闻名遐迩的参天古树,还有十多种藤蔓花卉,这里包括有蔷薇科的绣球锈线菊、锦葵目的蜀葵和苘麻、毛莨科的短尾铁线莲、百合科的郁金香。许多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优良植物,它们由于生长环境的不一,被分在不同的区域里,供人观赏。所以说,它的存在对这座城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决不只是人们平日歇脚纳凉的地方,更是舒缓神经,释放自我的好去处。

    放眼望去,三十三盏形态各异的藏蓝色路灯散落在大小不一的十六块草坪周围,在纷乱中却有着统一的格调,浪漫环生。而这面积不等的十六块草坪又环绕在一颗巨大的古槐树下,这古槐传说中已有千余年的历史。远远望去,犹如苍龙腾空,又似浑元珠伞,映衬在蓝天白云之下,显得苍劲、挺拔,充满盎然生机。那树干虽已枯空,树冠一半枯死,但另一半的树皮上顽强而执着地长出繁密的树枝,郁郁葱葱,葱翠欲滴,堪称是一个生命的奇迹。树洞内斑斓的树皮,扭曲的树身,蜿蜒交错,宛如怪石嶙峋的岩洞。而它苍翠的容貌,令人悠然回想它生命萌芽的久远年代、漫长岁月的生长历程和传奇经历,不仅心驰神往,肃然起敬。

    主干道左右各立牌匾一幅,乃是楹联一对,烫了金的正楷刻在花梨木的牌匾上,斑驳的情状古意正浓。上联是:“举传嘉树,佛眼观鉴通世味。”下联是:“荫蔽群生,苍穹闻辨识乡情。”

    “这里真是奇景啊!”予辉不禁感叹。

    “看着这样的景色,好似童话里的奥兹国。”贞贞低语道,“若不是家住的比较远,父母的工作也繁忙,定要天天来这里呼吸一阵,享受一下。”

    他们两个人穿过了古槐身后的缠满三角藤的海螺型走廊,来到了充满中国风情的休息区。茶馆式的编排布局让人似回到了三十年代的老北京,石桌竹凳,象棋古筝,香炉纸扇,熟果凉茶,每一样都是精致的很。入口处还有一架仿紫檀的红木屏风,上面镶嵌着四十余片陶瓷散片,烧得像是钧窑釉色,有雨过天晴之蓝。虽是仿品,也能看出苦心技艺。

    “好漂亮!”贞贞对着这件屏风说。

    “确实选材上乘、雕工精美,不过这屏风若当真是紫檀木、钧窑瓷可就真不得了了,是要进博物馆的大家伙!”予辉谈到这些传统艺术品的时候,会从心根儿底下发出一种兴奋和得意。

    “紫檀我知道,钧瓷是什么?很贵吗?你看上面都是碎片了,还值钱?”贞贞对此确实不解。

    “钧瓷可是被誉为中国‘五大名瓷’之首啊!有‘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神奇窑变效果,收藏界都说它是‘黄金有价钧无价’。有机会带你去博物馆看看真品,肯定让你眼前一亮。”予辉滔滔不绝。

    “比金子还贵啊?怎么可能?骗人!曾听爸爸说过,古时有个叫柴什么瓷的,岂不是比钻石还贵?”贞贞对予辉的话显然有所怀疑。

    “你还真是懂得多!那个是五代时期的柴窑,古时的五大名窑是没有钧窑的,柴窑是排第一的。到了北宋正式给它起名叫柴窑,关于这个柴窑的名字比较通俗的说法是它的窑址本是后周世宗帝柴荣的御窑,所以命名。但也不一定,还存在很多别的说法,反正除了仅有的几行文字,实体也无从考证了,就是因为这个,后来才被釉色相近的钧窑代替了五大名窑之首的位子……”

    予辉说着,贞贞听着,但两人未离开原地半步。贞贞是被予辉的学识所吸引,予辉则是为屏风上面的一首诗皱起了眉头。

    桌似瑾瑜筝似霞,宣墨青烟好人家。昭君馡怨绍周味,觞政为礼献黄花。

    这一、二、四句都好懂些,只是这第三句中的‘绍周’二字是什么意思呢?莫不是本应写成‘韶州’或是‘绍州’的笔误么?”予辉的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那发愣,这时却挡了后面两名游客的道儿。

    贞贞赶忙拉着予辉往大厅中央走去,一边寻找空闲的竹凳石桌,一边对予辉说:“绍周说的应该是清末民初的那个南派琵琶大师沈肇州,孙中山先生说他‘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从此,就有了琵琶大师的称号了。······诗上说的那昭君馡怨应该就是指的《昭君怨》吧。英国的百代公司还录制过他的曲子。一九二九年去世了……”

    贞贞此话一出,予辉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沉默后的赞扬是免不了的,他停住脚步说:“你可真是个才女嘞!以前真的没有注意到,刚听你说了那些真是让我这个整天把发扬中国古典文学为己任的糊涂虫羞臊了呀。”

    “你怎么能这样说呀!这不是笑话我吗?讨厌!”贞贞连忙说。她被予辉这样一夸,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不是吗?你就是才女!”予辉还是不禁赞叹。

    “听爸爸说,我太爷爷就是和沈肇州老师学的琵琶,所以我们家对他的事情很熟悉,我也会弹一小段。”贞贞说。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从今天起我是记下了。”予辉说。

    “好啦,咱们快找个歇息的地方,我真是累了。”贞贞一边用手捶着腿一边说。

    随后两人找了个石桌石凳坐了下来,予辉买了两瓶矿泉水,边观赏边聊天,确实,这样的场景不是随处可现的。

    “哎呀,这里真美,我都不想走了。”贞贞趴在石桌上,懒洋洋地说。

    “那就多呆一会呗,又没人催你。”予辉看了下手表说:“还早,现在还不到三点钟,你几点回家?”

    “五点前要到家的,今天是我表姐的生日,说是去外面吃饭。”她已经把头扎到了自己的胳膊里藏了起来,说:“不想去了,这里好……”

    “下次你要想来我陪你啊,再多叫些人来,把张释他们也叫上,他肯定也喜欢这里。”予辉想到别人,总是那么兴高采烈的。

    “哦?张释确实喜欢这里啊!听他说最近总和苏美一起来。因为是顺路,所以很方便。”她把头抬起来说。

    “是吗?哦……我说呢,以前我们还在放学时一起回家,现在他有一段时间摸不着踪影了,是来这里啊?话说到他,还确实是咱班的爆料王呢,新华上上下下的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很厉害的角色!哈哈,”予辉开起了张释的玩笑。

    “因为他爸爸是咱们学校的主任啊。”贞贞随口道。

    “哦?”予辉很惊讶地看着贞贞,这可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了。

    “他爸是咱们学校校办和招生办的主任!”贞贞又把这条新闻更仔细的重复了一遍。

    “主任?一马双跨?”予辉想起刚开学的时候,我和他提到的那个劝架的张主任,焕然大悟的说道:“果然也是姓张啊,张释为什么要瞒着大伙呢?”

    “什么叫果然啊?父亲和孩子就应该是一个姓的啊,他也没有瞒啊,不然我怎么知道的?只是他没有必要到处宣扬‘张主任是我爸!’那多傻啊,不过也许……”贞贞迟疑了一会,扶着圆桌站了起来。

    “确实,他自己的秘密倒是封存得很好,都一年了,才刚让我们知道。唉?你说也许什么?”予辉抬头看着贞贞,拉着她的袖口拽回了凳子上。

    “也许是因为他的成绩,来新华的成绩,就因为是他爸爸的关系,不是自己考进来的,所以……所以才不愿意让别的同学知道他在学校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吧。”

    予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也不要对别人讲了,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吧,给他把这个秘密守住,也许他真的不希望很多人知道。”

    “嗯,从我这儿不会再往外说了。予辉,你可真够缜密的。”贞贞连哼带比划接着又说:“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贞贞站了起来,拉着予辉,两人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至于在回去的这一路上所发生的故事,予辉说她提起了自己的身世,字字见血,句句动情。他的心几乎是陪着贞贞哭完了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直到把她送回家。

    晚上,予辉和我聊天的时候还是含泪霏微。我一个劲儿的劝他,但是不管用,直到把贞贞的事情讲完,这才把孟姜女的行头摘掉,回屋睡觉去了。

    原来贞贞是和我们同姓,叫方颜。她的亲生父母不知道身在何方,除了名字,什么都没能留下。在孤儿院长大的她,面对在那儿时光,笑容开在两靥,心中却满是惆怅寂聊。听她谈及在那儿生活时的种种,只有一个叫做“糯米糕”的小吃可以让她真正开心的笑上一阵子。另外,再除了值班阿姨在她临睡前给她讲的一段段重复得不能再重复的格林童话之外,几乎再没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回忆到温暖了。每天清晨起来,桌前的日记本成了她驾驭希望的唯一媒介。后来她被一对姓萧的夫妇领养,在离开的那天,那本记载着她童年心路点滴的日记本遗失了,其实这比找不到归宿更加使她彷徨。

    领养她的这对夫妇已经年过半百,家中并无子伺。先生是渤海银行的行长,夫人终日盼着能有个孩子作伴。每逢周六,夫妇俩都要来孤儿院做慈善,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和方颜相识了,时间长了就觉得很投缘,夫人对她更是特别疼爱,早就在心里认了当女儿。没过多久,在孤儿院征求完方颜的同意后,就让萧先生接走了。方颜从此也就改姓了萧氏,起名为“贞贞”。这样迟来的温暖,算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吧。

    再过两天,就是贞贞的生日了,要好的朋友们都要过去,大家都在商量怎么让她高兴,可予辉这两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是风风火火出门。我俩不是没有交流,而是大约这种悠哉的事,懒的过问。我所关心投缘的朋友都要去给贞贞过生日,自然苏美的妹妹戈瑶也在应邀之列。头天的夜,我辗转不寐。

    转天我睁开眼时,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肚子发出的声响让我意识到,不得不马上下楼去找些吃的。厨房的门没有关,冰箱上贴了条子。

    小战士们:

    醒了吃早点,有包子和蛋糕,吃哪个都行。豆浆要热一下,午饭自己想办法,妈妈去医院看护奶奶,赶不回来。

    你们的最高长官?妈妈

    桌上的碗筷还很整齐,食物也一口没动,我知道予辉是顾不上吃饭,一早就走了。今天是他去那个老学究范老师家串门的日子,和我订好下午在贞贞家碰面。说好礼物我们各自准备,蛋糕他来选,所以大伙凑来买蛋糕的钱就放在他那儿。但我了解予辉,他一沾了艺术,是准不了时的,所以我一早儿就没把蛋糕的牌打在他身上。

    且说那范老学究,他叫范世辉。听父亲说,他的祖父是清朝的画师,家里也算是显贵,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少爷脾气,属于那种和邻里打成一片,仗义疏财的君子。家中的管教很严格,加上天资聪颖,自小就能写一手好文章,二十五六岁时就靠一笔丹青定了河北一方江山,成绩斐然。时年,做了地方画院的负责人,工作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后来赶上六七十年代的“**”,家里被掀了老底儿,受了迫害。老父亲经不起折腾,一年腊月的清早,被黑白二鬼锁去了魂魄。事隔不久,为了不让妻子再落入窘境,便把私藏的家当全拿了出来给了她,又狠了心,一纸休书,袂然离乡。

    后来被遣送到芦家沟接受无产阶级革命再教育。那时,我父亲正在那里上山下乡,故相识,成了莫腻之交。

    而妻子与他分别不久就发现怀上了骨肉,由于家里少了当家的,风言风语传遍了众人的耳朵,出门就见白眼,有些无聊的赖皮还要上门讨便宜。在一次无理的纠缠中,她拌到了门槛,孩子没了。即便是这样,也始终没有再嫁,范世辉留下的钱一分也没有动,只靠给人家织毛衣维持生计。每到深夜,总是一个人坐在床头抱着小孩衣服发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像中了邪。这样没撑多久,染了痾瘵,某个风雪之夜,便撒手人寰了。

    待十多年之后,太阳红透了天,他才回到城里,得知种种,悔恨当年自己的颟酣,茫然自失。?从此,范世辉便很少回到这座城市,走遍了大江南北,不图宦利,游目骋怀去了……

    那日见了予辉,幻是看到了他年少时的模样,而且,自从他得知自己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以后见了晚辈,怜爱非常。若不是年岁相差太远,果真要拿来做个干儿子。

    这天,他又落脚到当年那间老房,想见予辉,便电话邀了去。这天太阳大的吓人,街上的行人都在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影子消失。你只要稍微伸伸胳膊动动腿,肌肤便能挤出一层湿漉,这种滋味让人头疼。予辉是头一回去他的旧址,离市区远了些,坐车要用上近两个钟头。等晃晃悠悠下了车,再三拐九绕的到了门口,他惊喜的发现这院子的气象居然可以解暑!这是座在市区见不到的老城建筑,平房六间两两环套,中间拉出个百十平米的庭院。砖瓦砌合讲究得体,百年风雨,竟不见缝隙。但砖石原有的红色却已褪了颜色,只因为潮湿,生出青苔斑斑。在这幽雅的红绿之间,隐约感到一丝神秘,一丝敬意。最外的四间都已有了租户,予辉迈过一座三拳高的门槛,来到中间的小院,紫藤萦绕,茄瓜抚地,自然一股乡间清气扑面而来。予辉陶醉,因为这里的景象与我们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迥然不同,恬静悠闲,别有情趣。一声咳嗽,源头在面前一间正南的屋里,门敞着,竹帘后正是范老扶案的身影。予辉掀开帘子,见范老正在作画,没敢打扰,把声响压低,站在一旁。眼前这位老人并无龙钟之态,挥毫运墨,运腕千斤,一管狼毫,笔笔相连,首尾灌气,笔到之处,墨彩赋之。没过半盏茶的工夫,一幅嵚崟流水,葳蕤景色烟云纸上。予辉看得入了神,直到老爷子深呼了一口气,让他醒了过来。两人这才临牖而坐,畅谈艺术。

    象这样的老房子都是冬暖夏凉,加上合趣投缘,时间过得潇洒,太阳也飞得极快。分袂的时候,已见夕红。尽管有事牵绊着,予辉也是宁可多做学问,不肯走的。是因为别了这一次,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况且范世辉对这座城市,多年来唏嘘不已,在这栋旧宅里,无处不飘溢着妻子对他的思念与怨恨。他的痛,聊借笔墨,抛洒开去。予辉的心里不懂这个,认为是种洒脱,一种超然。其是乡愿,又是乡怨。

    而远在家中的我,对于这一天的认识却不比予辉开怀。将近中午了,在对桌上的食物进行一番地毯式袭击之后,我就向着目的地出发了。天虽然热辣,但好在商场离家不是太远,没走几步,那醒目的“TUTU?SQUARE”便现了出来。我三步并做两步,一心想要摆脱这如荼的困境。拉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一阵凉快就落在我的头上,顿时感到得了救。这座商场是这座城市的商业标志,商业区的核心,规模经营都不用说,总之是好得不得了,也大的不得了。我不敢一层层的转悠,怕耽误了时间。我走到电梯的门口,想要直接升到七层,那里有专门的礼品专柜。

    等了好久,那张铁嘴也不张开,准是卡在哪层不动了。等我静下了心,弥漫的冷气甚至让我感到有些冷的时候,门开了。呼地冒出一大伙人,没来的及躲闪,很快被夹人群之中,在与人流的推搡中占不到一点儿便宜。我一步也不敢动,但就是这样,也有几次被拥得倒退。耳边涌来他们的嘈杂声,让我刚刚得到冷却的身体又一次燃烧起来。我试着往前移动脚步,当喧嚣不再,我已然踏进了那个金属盒子。我舒展了腿脚,让自己放松下来。我喜欢一个人在电梯里的感觉,是因为可以尽情地陶醉在那个完全自我的空间里,虽有樊笼限制,可对我来说,却藐漫漫如庭院深深,悠闲的很。

    才喘匀了一口气,电梯在三楼的时候停了下来。我把自己退到角落,做好迎接再次拥挤的准备。但让我刚刚收紧的神经失望了,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人,拎着黑色塑料袋的人,那袋里装的东西要大过那人的半个身体。

    可随着那张面孔的清晰,我的神经中枢不得不再一次拉响警报,甚至让我的身体又一次升温。

    “尚文浩?那个贼!”我在心中不禁大叫,而他脸上那抹似喜悦的红润让我更加不自在。

    我抱怨我的运气太差,在这样封闭的小屋内,没有比和自己认识又厌恶的人相处更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了。他显然也认出了我,刚才的喜悦神情顿时蒸发了,愀然作色,手中死死地拎着那个鼓鼓的塑料袋子。我极力控制自己的联想,不想訾与他什么,但还是败倒在我那一恍惚的感性判断上。“贼”这个字眼,我轻易不敢套用出来,但此时在我的脑海里破了例。打招呼?平时在学校见了,这种基本的礼貌是有的。但这次,如同陌路。

    在接下来的楼层中,不断有人挤进来,隔在我俩中间,但始终觉得这间铁笼里只有尚文浩和我两个人。他不得不用各种动作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一只手摸头发、玩衣袖、叉口袋……这样一来,让气氛就显得更凝重了。我紧紧地倚靠着电梯的墙壁上,装作不曾看见。这架电梯象是得了重感冒,要好久才亮起一盏灯,这种闷人的煎熬像持续了几十年,终于,灯闪到六楼的时候他下了电梯,带走了令人作呕的气味,被掩在一对铁门之外。

    七楼终于到了,待我从电梯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尚文浩身上的那种恶心的味道还在我头上盘旋。我尽量抛开他的影子,来到柜台前,挑了件八音盒,那年头,受了港台电视剧的感染,这东西成了送人的首选。

    我买了礼物急急忙忙走出商场,躲开太阳,穿行在路边的阴凉,推算着予辉肯定是会晚到的,他买的蛋糕八成吃不上了,恰巧路过一家新开张的甜品店打八折,我就毫不犹豫的挑了一个蛋糕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