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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瑞八年,正月初三,北陆。
狼旗拓跋氏,居于洛州北部剑骨城,以狼为尊,侍奉狼神,族主拓跋良,生下来时天有异相,而剑骨城外数里内,群狼嗷吼。
剑骨城,北方语“贲柏利德”,有埋骨地的意思,曾经血流于此的人绝不少于十万,北陆的每一次历史变革几乎都与剑骨城有关。
“夺得了剑骨城,就夺得了北方,失去了剑骨城,就失去了一切!”
没人知道为什么剑骨城如此重要,也没人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夺得剑骨城,但可以肯定的是,凡是在北陆称霸,却没有占领剑骨城的氏族,全部都逃不过迅速没落的命运,而只要占领了剑骨城,再小的氏族也能迅速发展起来。
拓跋氏占据剑骨城已有两百年历史,当时的拓跋族主拓跋仁带领浩浩荡荡一万名黑狼骑,在血色的夕阳下将红底黑狼旗插在剑骨城城墙上,开启了拓跋氏君临北陆的新时代。
剑骨城内,上万顶帐篷支起,各色帐篷组成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剑骨城正中央,隔绝出一大块空地,空地上的帐篷统一为黑色镶金边,十余顶帐篷簇拥着一顶大出许多的帐篷,这就是被称为“北陆皇室”的拓跋家。
正中的大帐篷便是北陆大可汗拓跋良的住所,同时也是拓跋家内部的议事堂。
拓跋良,被称为狼主。据说其在少年时期便与家族驯养的群狼为伍,而后与其哥哥竞争族主之位时,更是流传出他指挥群狼咬死了他亲兄弟的说法。
想象中的拓跋良应该是个壮汉形象,实则不然,拓跋良静坐在自己的大帐中时,倒像个南陆的文人。拓跋良的身材在南陆都是属于偏瘦的,若不是那七尺有余的身高和满脸的络腮胡,很难看出这是个北陆汉子。
冬季刚刚结束,北陆人依旧穿着过冬的皮制长袍,但拓跋良的大帐里配备了火炉,所以拓跋良在大帐中仍然保持赤膊。除了火炉,拓跋良的大帐中还有一张长约两丈,宽约四尺半的木制长桌,拓跋良此时就坐在长桌旁。
拓跋良的大帐门帘被掀起,两个精壮汉子走进来,两个汉子都是膘肥体壮的那种,比拓跋良还要高半个头,唯有那张与拓跋良极其相似的五官,能让人知道这是拓跋良的两个儿子。
“阿爸,您叫我们来有何事?”说话的是走在前面的汉子,拓跋良的大儿子拓跋步,拓跋步进来后就脱下上身的羊毛袍子,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走在后面的是拓跋翰,拓跋良的二儿子,拓跋翰的体形相比哥哥更胖一点,但都是结实的腱子肉,拓跋翰低着头,显得有些阴沉。
“先坐下,南陆的使节送了点他们的大鱼过来,你们兄弟俩都还没吃过这种海里的大鱼,他们说这种鱼煮成鱼汤最好,我特意煮了很久,把鱼汤全煮白了。”拓跋良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两个侍奉拓跋良的奴隶端上来三碗鱼汤,摆在桌上,鱼汤煮得全白,一块块鱼肉在汤碗中沉浮,汤上撒了些许香料,香味很自然地散开来。
鱼肉在北陆算少见,北陆人几乎不打鱼,北陆的汉子们觉得鱼肉吃起来不如打猎得到的兽肉痛快,鱼肉的脂肪也不足以与走兽相比,所以对大多数北陆人而言,捕鱼不如打猎。
一般来讲,南陆与北陆交流都免不了交换货物的习俗,以往多是南陆的丝绸与北陆的黄金交换,丝绸对南陆而言不算什么,北陆而言确实是实打实的奢侈品,而北陆内部的交易一般都直接使用货物间的等价交易,也就没有自己的货币,但黄金本身在南陆却是实打实的高价值货币。
这次的鱼肉是大乾使团送来的,算是少有的礼物,一整条半米长的海鱼放在装满冰块的木箱里,送到拓跋良的大帐时鱼肉还很鲜美。
拓跋翰端起鱼汤,正准备喝下,拓跋步却伸手拦下,对着拓跋良问道:“父亲,你说这鱼是南陆人送来的,那么我想问一下,您送了南陆人什么东西?”
拓跋良已经喝了一大口鱼汤,回答道:“我没送什么东西,那群人不是喜欢地里的黄石头吗,我送了一车给他们。”
拓跋步皱眉道:“父亲,您别骗我,现在城里都在传我们拓跋家要把女儿嫁给南陆人,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拓跋良没有说话,拓跋翰连忙放下鱼汤,看向自己哥哥。
“我想要一个答案,这是不是真的?”拓跋步继续道,“前段时间就有消息传到我帐里,我还不信,这鱼汤就是南陆人送来当嫁妆的吧,你想让我们喝下这汤,逼我们同意这婚事是吧?”
“我没有逼你们,”拓跋良说道,“这件事是整个北陆的决定,阿月没有拒绝,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你妹妹嫁给大乾的太子,这不是坏事。”
“凭什么?”拓跋步怒道,“那可是南陆人,我绝不允许我们狼旗拓跋家的血脉被狡猾的南陆人污染。”
拓跋良放下鱼汤,说道:“凭什么,凭南陆人有机甲,南陆人有电,南陆的机甲带着军队踏破了我们五座城,四个家族被彻底消灭,离剑骨城最近的时候不超过二十里,你觉得凭什么?”
大帐内的空气突然变得异常压抑,显然大家都明白如今的现实,拓跋步和拓跋翰都是从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所以最清楚战争的恐怖,踏五城和灭四族都不算什么,北陆永远不差人口,死掉一部分人还能更好让另一部分人活下去。
但是距离剑骨城只有二十里,那这可就是能要整个北陆的命的事情了,按照规矩,只要能打进剑骨城,就能成为整个北陆的主人,一旦机甲踏入剑骨城,北陆就得改姓萧。
对于别人来说,北陆不过是换了个主人。但对于拓跋家而言,这就是巨变,失去剑骨城的拓跋家,将失去一切,财富、荣誉、自由乃至人权。这是北陆的规矩,无论是谁都不能违背,否则就会被北陆所有部落围剿至死。
对北陆而言,大乾的进攻是毁天灭地的,大乾的军队在征伐的过程中完全没把北陆人的命当人命看,四个大家族在战争中彻底消失。而对当下的拓跋家而言,与大乾的联合是利大于弊的,当下的拓跋家面对的最大问题其实是宇文昌的背叛,淮州的独立让拓跋家失去了最肥沃的土地,而宇文昌一旦制造出影兵器,拓跋家必然会失去北陆之主的地位。
但是如果大乾愿意与拓跋家交涉,那么这一切都会朝着利好拓跋家的局面发展,大乾拿出了最棒的条件来帮助拓跋家,那就是大乾的终极武器——机甲。而拓跋家也必须尽可能地表达自己对这场交易的诚意。由此便有了拓跋家与萧家的婚约。
拓跋翰突然端起鱼汤,一口饮下半碗鱼汤,在拓跋步愤怒的目光下说道:“我不懂什么是政治,我只会在战场上厮杀,但是我们打不过机甲,战士们得用人命去硬拖着机甲前进的脚步,很多弟兄们不是被南陆的刀剑砍死的,而是被机甲踩死的。”
“郝家被灭掉的时候,我就在几里地外,南陆人的机甲在帐篷之间走去,他们不管帐篷里有没有人,他们只管哪里还有帐篷没有被踩扁,荒草地全都变成了血色,郝家的男人们想反抗,但是刀砍在机甲身上连痕迹都看不清楚,他们把反抗的男人踹倒在地,然后直接跳在他们的身上。”
拓跋翰说话的声音很平静,端着汤碗的手却在颤抖,瞳孔因为回忆中的恐惧而被放大。
这个黑熊一般壮硕的北陆汉子正在恐惧,惧怕南陆的机甲,惧怕机甲骑士的残忍,惧怕自己的死状。
“我相信父亲的决定不会有错,阿月是我们的妹妹,也是父亲的女儿。”拓跋翰说完,端着鱼汤在桌旁坐下,慢慢吃着鱼汤里的鱼肉。
拓跋步不是不知道大乾机甲的存在,也清楚大乾机甲在北陆的战绩,但他也是今天才明白大乾机甲的可怕,自从宇文昌叛变后,他就一直驻扎在洛淮边境,以防备宇文昌部队的骚扰,他对大乾机甲的情报全部来自前线的线报,却从未亲身见过。
拓跋良又喝了一口鱼汤,说道:“最多一个月,大乾王朝的太子会来北陆,届时他将接走阿月,我们的交易就算开始了,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坐下喝完鱼汤,接受这次联姻,不然就在地牢里待个半年,等我们把宇文昌收拾了再出来,阿翰已经做出选择了,现在就剩你了,阿步,你怎么选?”
“你这样没有意义。”
“有意义,”拓跋良说道,“你们是我的儿子,是阿月的哥哥,阿月需要你们的祝福,喝了鱼汤,就相当于你们祝福了阿月,就不能再阻止这桩婚事。”
“就算我不喝,你也会把阿月嫁出去,我的话在你这里没有一点意义。”
拓跋良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他像鹰一样盯着拓跋步,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五个人的话能改变我的想法,一个是你们的妈,一个是你们妹妹,一个是阿愚,一个是大乾的皇帝,最后一个就是你。”
“你们的妈让我这辈子只爱了她一个人,不然你们应该还有十几个弟弟妹妹,你们妹妹把我的让我把她放上了战场,阿愚让我放他去了蓬州,大乾的皇帝让我第一次学会了屈服,而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许诺,喝下这碗鱼汤,从现在开始不要阻碍你妹妹的婚约,我就给你一次改变我做出决定的机会。”
换做他人在这里,那么拓跋良的条件确实很诱人,拓跋良毕竟是北陆共主,从明面上,没有北陆人能违抗这位狼主的意思,而背地里,大家也必然对其忌惮三分,改变拓跋良的决定看起来不算什么,但若是用好了,那至少是一张免死金牌,甚至有机会就此成为下一个北陆之主。
“这种东西对我没有意义,”拓跋步说道,“从小到大我都没求过您什么,我的想法很明确,阿月是我们的妹妹,你告诉过我,当哥哥的要保护好妹妹,现在却要让阿月嫁到我这个哥哥保护不了她的地方,我现在就想告诉你一件事,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这条鱼,是阿月为你们切的,”拓跋良突然说道,“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相信你们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是她让我告诉你们,不要阻止这门婚事,她愿意为了北陆献出自己,所以这几碗鱼汤,就是她的主意。”
拓跋兄弟瞬间呆住了,尤其是拓跋翰,他看着碗里的鱼汤,每一块的大小都十分均匀,显然是很用心才能切出来的。
“阿月她,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拓跋翰问道。
拓跋良喝了一口鱼汤,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想用女儿来换取和平,但是阿月告诉我,她总要嫁人的,嫁给谁对现在的她而言没有区别,但是她不想北陆再死人了,现在的北陆太乱了,无论是大乾还是宇文昌都对剑骨城虎视眈眈,一旦开战一定会死很多人,她觉得如果自己嫁到南陆可以换取和平,那么她也会很开心。”
拓跋步没有说话,而是端起鱼汤,低头看着汤碗中的鱼肉,坐了下来。
“南陆人会怎么帮我们?”拓跋翰问道。
拓跋良回答道:“南陆人答应会派出最先进的机甲部队来帮助我们镇压宇文昌的叛乱,但这其实是小事,大乾承诺,会帮助我们在北陆建立一个稳定的王朝。”
“建立……王朝?”拓跋步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拓跋良。
“对,建立一个王朝,”拓跋良点头道,“大乾答应我们,会帮我们建立起一个王朝,北陆第一个王朝,由我们拓跋氏领导的王朝,他们愿意提供是有必要的帮忙,包括但不限于粮食、人才和电力,届时,北陆所有的土地都将完全属于我们拓跋家,他们还承诺,会帮我们削弱其他大家族的势力,让我们拓跋家成为北陆唯一的强大部族,以此保证北陆的稳定。”
“到那个时候,阿月和南陆太子的联姻就是两个王朝之间的联姻,阿月和那个太子的身份是平等的,她会是大乾王朝的太子妃,乃至未来的大乾皇后。”
拓跋良说完,将空碗置于桌上,说道:“这是北陆上千年来都没有人能做到的事情,一旦成功,我们就相当于开启了一个先例,我们会是北陆历史的英雄,是让北陆新时代的开端!”
拓跋良显然有些过于激动,以至于他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可是建立王朝并不意味着北陆可以稳定,”拓跋步说道,“我们之所以鄙夷南陆人,就是因为南陆太过混乱,南陆人太过自私,南陆有肥沃的土地,有适宜的气候,有稳定的政权,但是他们内部依旧十分混乱,据说他们光是皇室内部就有好几个派系,朝廷官宦结党营私,矛盾并没有因为统一而消失,而是更加严重,南陆人自己都知道这是他们的自私心的必然。”
拓跋良坐了下来:“这是人类本身的问题,无论是南陆人还是北陆人,哪怕是你还是我,我们都有自私心,因为我们无法轻易信任别人,所以我们必须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利益,就好比,你现在不也不愿意阿月嫁到南陆吗,这都是我们的自私心。”
“我……我是……”
拓跋步想说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拓跋良又接着道:“正好,我给你一个新的选择,喝了汤,证明你愿意让阿月嫁到南陆,你是无私的,或者你不喝,那么你就跟南陆人一样自私,你就没有理由阻止这场婚约了。”
拓跋步看着面前的汤碗,他也陷入了迷茫。
“喝吧,阿哥,”拓跋翰已经喝完自己面前的汤,鱼骨吐在碗里,他用袖子擦擦嘴,说道,“这场婚约我们无法阻止,我们只能去祝福阿月,这种大事是不可能因为我们而改变的,而且阿月没有拒绝婚约,就说明她也希望可以靠自己换来北陆的和平,这是伟大的牺牲,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这不是牺牲。”一个女声响起,大帐的门帘被掀起,一个女孩走进来,女孩高约五尺多一点,穿着一身藏青色棉袍。脱下棉袍,挂在衣架上,里面穿的是一件明显来自南陆的红色丝绸长裙。
女孩走到目瞪口呆的拓跋兄弟俩身旁,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新衣裳,笑道:“好看吧,南陆人送来的,他们说南陆的太子喜欢红色,就给我送了好多这样的衣服,我穿着也感觉好看,他们还送来一面很高的铜镜,我对着镜子挑了好久,就觉得这一身最好看。”
“阿月,你这是?”
女孩正是拓跋月,拓跋良的小女儿。不得不说南陆的画师确实厉害,画卷里的拓跋月除了神情,也就服装与现在有所不同。
“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去南陆了,他们跟我说,在南陆穿兽皮袍太醒目了,让我最好还是早些适应一下南陆的衣服。”
拓跋月坐了下来,拓跋良赶紧招呼奴隶端来鱼汤。
捧着鱼汤,拓跋月说道:“我在外面听你们墨迹了半天了,实在忍不住了就进来了,其实我特别好奇一件事,你们见过大乾的太子吗。”
没人吱声,拓跋月接着道:“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情完全没必要太在意,南陆的使臣跟我说,太子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而且对女孩子很温柔,说我不必担心在南陆的生活。”
拓跋步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们?”
“他们不可能骗我,”拓跋月喝下一口鱼汤,翘起二郎腿,“我把他们吊起来分开问的,如果有同一个问题答案不同的就直接杀了,而且我先饿了他们两天,审问的时候是半夜,当时我还特意烤了两条羊腿,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编出假话骗过我,那我也算他们厉害。”
“你这样对南陆的使臣?”拓跋良猛地站起。
“没事,他们都不敢说什么,而且就目前我得到的情报来看,我的婚约不可能因为他们而取消,如果他们敢打小报告,我到时候就让太子弄死他们。”拓跋月显得十分轻松,她不光翘着二郎腿,还开始抖腿了。
拓跋步猛地喝了一口鱼汤,笑道:“好啊,不愧是我妹妹,这样才能让我放心啊,哈哈哈哈,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阿月你有把握让大乾的太子听你的话吗?”
“不知道,”拓跋月依旧显得十分随意,“无所谓了,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据他们的说法,那个太子似乎特别跳脱,所以他们也不是很了解太子,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似乎还没有喜欢的女孩。”
“啊?”三个男人齐声发出疑问。
“别一惊一乍的,”拓跋月说道,“按他们的说法,以往的太子大多都是趁着还未上位的空闲去寻花问柳以此作乐,但是这个太子似乎不一样,据说这位太子确认了太子的身份之后也没怎么去找过女人,而是每天在南陆游山玩水,除此之外就是做生意。”
“做生意,他一个太子还要自己做生意?”拓跋良不解,在北陆人的印象里,南陆的贵族是不缺钱的,很多北陆的烟草烈酒就是通过往返于天坠江的商船卖给南陆的各国王族,而很多烟草都是拓跋家卖出的,如今拓跋良帐篷里的很多南陆货物就是卖烟草换来的,其中就包括刚才为四人端汤的三个奴隶。
拓跋月放下汤碗,开始挑起鱼刺:“不懂,这都是他们告诉我的,据说每年都有赚个上千万黄金,而且似乎南陆很多地方都有他的产业什么的,据说他还有一支商队是专门来咱们北陆做买卖的。”
“既然如此,阿月你觉得这个大乾太子是个怎么样的人?”拓跋翰问道。
“说实话,我感觉他应该能跟我合得来,”拓跋月将挑出的鱼骨摆在一堆,一根一根地数着,“那些使臣的话里给我一种感觉,这个太子很跳脱,得不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但是有一点他跟我很像,我们都很爱玩,而且说实话,我之所以会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我很想去看看南陆,你们都说南陆人多么狡诈多么险恶,但据我所知,只有我们北陆还有奴隶交易。”
“我接受奴隶制的存在,北陆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活得很好,如果这些奴隶不愿意接受命运就只能接受死亡,但是这说明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在南陆人弱于我们的时候,南陆已经没有真正的奴隶了,即使是为富人服务的仆人也是自由的,做事只是他们的工作而不是苟延残喘的生存方式,我想让北陆的人不用再做奴隶,让大家都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即便我知道这对北陆而言是很不现实的。”
拓跋月说着,慢慢低下头,北陆的问题大家都很清楚,粮食不够,弱者跪伏在强者之下,靠着取悦强者获得苟延残喘的机会,却永远失去了反抗命运的机会,一人做了奴隶,他的后代也将都是奴隶,他的家族甚至不会被人记下,就连姓氏都会被剥夺。
而南陆在大汉年间就禁止了奴隶的存在,因为南陆有适合耕种的土地,一年甚至能长出三季水稻,没有人会为了生存沦为奴隶。在南陆,或许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过得很好,但是每一个人都能活得有尊严,对未来能有期望,正是因此,南陆人珍惜自己的土地,北陆在长达一千年的时光中从未真正靠战争占据过南陆的土地。
但是北陆不同,奴隶的后代是最希望战争发生的,他们憎恨压迫他们的贵族,憎恨因为无能而让后代成为奴隶的先祖,他们不认同身为北陆人的荣誉感,也不认为自己的命值钱,也就没有抵抗入侵的决心。大乾的机甲能深入北陆,也与此有关,当城门被破开,被憎恨冲昏头脑的奴隶不是殊死反抗,而是打开城门,甚至有不少奴隶成为南陆机甲部队的指路者。
奴隶制度只是在利好北陆贵族,却无法带来北陆正确的发展,接受奴隶服务的贵族并不把发展生产纳入计划,大量平民沦为奴隶,也就无力开扩新发展方向。奴隶的一大坏处,就是贵族都在用这种制度透支社会未来的发展力来提高自己现在的生活。
“如果我们能建立一个王朝,再加上南陆人的支持,我们有机会让北陆人的生活变得更好,”拓跋良突然开口道,“废不废除奴隶制。我不考虑,即使是得到了南陆的支持,我也做不到这种事,北陆的实际掌控者还是各大家族,我们只是将其他家族踩在了脚下,却没有彻底击溃他们,他们还掌握着北陆大量的人口、土地、粮食,想要废除奴隶制,就必须削弱那些家族的力量,而一旦建立起一个由我们拓跋家统治的王朝,我们就有能力削弱各大家族。”
“父亲,你这是?”拓跋步惊讶道,他惊讶的是拓跋良居然有废除奴隶制的心思。
拓跋良看向拓跋步,又看向正在吃鱼肉的拓跋月,说道:“这是我答应阿月的事情,是我作为一个父亲要送给阿月的奴隶,一个没有奴隶的北陆。”
拓跋月放下碗,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汤渍,说道:“这种事情其实无所谓,反正我要去南陆了,北陆以后会怎么样可能都跟我没关系了,所以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拓跋步问道。
“当然是要礼物啊,”拓跋月笑道,说话间她跳起来,趴在拓跋步背上,“妹妹我要出嫁了,你们两个当哥哥的不给我送点礼物可就说不过去了吧,按照父亲的说法,那个太子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到了,你们两就不打算在我走之前送我点礼物?”
“你这臭丫头。”拓跋步捏了捏拓跋月的琼鼻,四人都笑了。
“好了,接下来是第二件正事儿,”拓跋良正色道,“之所以把你们仨都喊过来,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大乾太子来之前,阿愚会从蓬州回来,他的鹰已经把消息送回来了,最多七日他就能抵达剑骨城。”
拓跋翰激动地起身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拓跋良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说道:“今天阿愚的鹰送回来的消息,他现在应该已经启程了,而且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似乎成功了。”
“他还是没有放弃啊,”拓跋步叹息道,“那小子,为什么就那么执着呢。”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很笨,所以只能靠努力来让自己变强吧,毕竟他从小就这样,”拓跋翰笑道,“还不是大哥你老是刺激他,现在好了,他真的把狼血之力引出来了。”
拓跋翰说话间,慢慢扭头看向拓跋良。
引狼血,是一种属于狼旗拓跋家的特殊仪式,仪式的内容就是在蓬州与雪原狼共同生存,在与狼共舞的过程中学会狼的行动方式,唤醒只有拓跋氏族人才有的狼血。每一代都只能有一个拓跋家的族人能觉醒狼血,而拓跋愚就是这一代里尝试觉醒狼血的人,而拓跋愚进入北陆,距今已快十年了。
仪式所需的时间因人而异,有的人一年就能成功,有的人穷尽一生都未能有所成就,甚至有些人会成为群狼的口粮。
而一旦成功,实力就能得到质的提升,其中佼佼者甚至可以召唤群狼,指挥群狼为自己战斗,比如说拓跋良。
拓跋家信奉狼,就是源于这份馈赠,引狼血这一仪式,起源于远古,拓跋家的先祖生活在洛蓬交界处,在即将灭亡之时,一群狼带着同伴的尸体来到拓跋家的部落,拓跋家的血脉得以延续,拓跋家自此以狼为自己旗帜。
拓跋家相信那是来自狼神的庇护,群狼送来狼肉,拓跋家的先祖吃下狼肉后,狼血进入了族人的身体,让拓跋家的族人可以获得狼的力量。而引狼血就是通过与群狼一同生活,激发身体里的狼血,获取其中的伟力。
拓跋愚是拓跋良最小的儿子,幼年时与两个哥哥相比显得有得迟钝,北陆骑射与刀剑都学的很慢,这样的族人本不可能有资格前往蓬州引狼血,但这个名额是由大族长决定的,拓跋愚用了一年的时间求拓跋良给自己这个机会,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才得到这个资格。
用拓跋愚的话来讲,这可能是他唯一改变自己的机会,如果错过了,那他可能一生都将无所作为,那还不如当场死了算了。拓跋良没有办法,不过反正引狼血就是在赌,对他而言用谁作为赌注没有太大的区别。
照现在来看,拓跋愚是对的,拓跋良选择了正确的筹码,拓跋愚现在回来,就说明他的“引狼血”已经成功了,拓跋愚完成了觉醒。
连续两代族人觉醒,这在拓跋家历史上是十分难得的,过去往往是五六代才能有一人觉醒,所有拓跋良一开始也没指望拓跋愚能成功。
觉醒狼血带来的效果也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运气不好,觉醒后也就获得一些力量、速度或是视力的小幅提升,有的人运气好,那就有机会获得属于狼的速度、利爪乃至夜视能力,这种能力有一个统一的名字——‘狼躯’。而拓跋良这种,则是最顶级的效果——“狼魂”!
这种能力不会提升本人的身体素质,但却能赋予觉醒者指挥群狼的权柄。如果力量提升的人得到的是狼的“力”,那么拓跋良得到的就是狼的“权”!
拓跋家血脉里的力量,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北陆各大家族的血脉都多多少少有些特别的传承,就连跑到南陆的独孤家也不例外,但却从未有人去深究这股力量的来源,就好像这股力量本该就属于那些家族。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力量与这份血脉之力类似,那么大家只能想到一种东西,那就是影兵器。
这种说法,最初流传在虎旗赵氏时期,那时的秦国还未分裂,秦国公与北陆联合,尝试打造出一批特别的影兵器。那就是人类,那次的实验说不上成功,但也确实打造出一批特别的影兵器,符文的力量被投影在实验者的骨骼、血液、脏器上,打造出一批特殊的影兵器战士。
在事情披露后,秦国被分割为南北两个部分,大乾在清算时,找到了一份很有意思的情报——血液被投影了符文的战士,其能力可以被遗传给后代。
而后便有人认为,包括狼旗拓跋氏在内的许多北陆大家族,其血脉中都流传有这样的力量。
“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啦,”拓跋月坐了下来,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两腮,似乎有些失落,“兄妹几个终于可以团聚了,但是再过一个月,我估计就得离开了,那之后我们应该就再也不能相见了吧。”
“阿月,你也别太在意,这种事情说不定的,没准以后我们与大乾联合,还是可以去南陆看你的。”拓跋步安慰道。
“说的轻松,据我所知,南陆皇帝的女人,都是不允许离开后宫的,就算你们能来,我也出不去啊。”拓跋月说着,又突然笑起来,“所以你们更应该趁现在把礼物给我准备好,不然以后我就不一定有机会收礼物喽。”
“你这丫头,哎。”拓跋步摇摇头,而一旁的拓跋良只是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儿女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入夜,剑骨城内被火焰照成灿烂的红色,女人们带着奴隶在自家帐篷前的空地燃起篝火,汉子们集中到一起宰割着牛羊,孩子们在帐篷之间嬉闹玩耍。
火雪节,北陆传统节日,这一天过后,北陆才算进入春季,大家一起庆祝新一年的到来,将原本用于过冬却多出来的储备粮食拿出来,大家一起享受寒冬结束的喜悦。
拓跋良带着拓跋月走在城中,与城中百姓打招呼,百姓们也乐于与这位狼主交谈,时不时还有汉子和女人献上自家烤好的羊肉,但都被拓跋良一一拒绝。
拓跋良突然说道:“阿月,这应该就是你在北陆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吧,下一次节日可就是两个月后了。”
“不一定哦,”拓跋月耳边的发丝被晚风吹得飘忽不定,“也许南陆的太子会想在北陆多待一会儿也说不定哦。”
“是吗,也许吧?”
拓跋月突然拦在拓跋良面前,说道:“阿爸,要不要跟我赌一把,赌南陆太子会在北陆待多久。”
“哦,怎么赌?”
拓跋月想了想,说道:“如果在风羽节前太子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就算我赢,阿爸你就必须答应我的条件,如果我输了,我也答应你一个要求。”
“看得出来,你还真是自信啊,就不怕输吗?”拓跋良笑了笑,一只手抚摸着拓跋月的头顶。
拓跋月答道:“只是给出了一个合适的筹码罢了,而且我确实没想过我会输,不过为了赌约的公平,你不可以催南陆太子把我带走,只有他自己想走,并且是自己离开了北陆的土地才算数。”
“那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要求?”
“保密,等我赢了你就知道了,”拓跋月笑了笑,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
“我不跟你赌,”拓跋良捏了捏拓跋月的小脸蛋,说道。“你这丫头不打没准备的仗,上次就是被你坑惨了,才把我的马输给你了,还让你跑到战场上,这次你肯定在打什么什么坏主意,所以我绝不会再轻易跟你打赌。”
拓跋月转过身,嘟囔道:“真是的,女儿都要走了你还不愿意迁就一下我,说的像人家很坏一样,再说了,我再厉害也没本事知道南陆太子会怎么样嘛。”
“好了,别怄气了,你要赌,其实也可以,但是我也要立一个赌约。”
“怎么赌?”拓跋月突然很激动地贴向拓跋月。
拓跋良掏出一块面纱,是那种舞女的面纱,戴上之后只露出眼睛,眼睛以下的部位看起来都会变得很朦胧。
“我跟你赌,在你离开北陆之前,你都不允许摘下这块面纱,洗澡的时候也要戴着,你如果能戴着这块面纱直到离开北陆,就算你赢,那么刚才你提出的赌约就有效,我还多答应你一个条件,如果你没做到,那么刚才的赌约就无效,我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拓跋良笑道,“怎么样?这样可是利好你的赌约哦,就算输了也不会损失什么,而你一旦赢了,我就有可能要答应你两个要求。”
“好,不就是戴一块面纱吗,本姑娘干了,这次我可先说好,不许反悔哦。”拓跋月接过面纱,才发现问题在哪里,这块面纱与寻常面纱有些不同,寻常的面纱都是半透明且最多也就绣一些花纹的,但这块完全不透光,而且上面画了个吐舌头的图案,戴上之后会显得非常滑稽。
“这是什么玩意,阿爸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恶趣味了?”
“南陆商人送来的一些小杂物里面找到的,前几天我感觉你这丫头会有歪打算,所以我干脆就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真的让我用上了。”拓跋良笑着,这位北陆狼主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种小人得志的奸诈感。
拓跋月还是乖乖戴上了面纱,略有些委屈的小眼神再加上滑稽的面纱,颇有一股二货般的气质。
拓跋良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他问道:“能让你下定这般决心也要让我答应赌约,你到底是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哼,保密,”拓跋月转过身,朝着自己帐篷的方向走去,“反正我戴了面纱,我们的赌约就生效了,你可不许反悔,哼。”
看着女儿离去,拓跋良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思考片刻后还是叹了口气:“这丫头,不会是想让我做那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