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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不明白的事可以一并问清楚了。
在挨着轩窗的云海榻上坐下,心也跟着柔了寸许。
小时候,不肯一个人睡在晓风园,每每赖在这张云海榻上不肯去。师父先时还一本正经地教育,终是抵不住我撒娇耍赖,无可奈何地指着我的额门,来一句“小鬼精。”
师父转过身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精致玉瓶。
“这个是七清还魂丹,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是你太白师叔机缘巧合炼制,至于配方,连他自己都无法参透,天上地下仅两颗,为师也是好不容易向他讨要了这么一颗。”说着,就将那丹瓶递了过来。
我茫然接过,“这么珍贵的药丹,师父这是……”
“你留着,以备不患。”他面色有些沉凝,眼底微微泛光,那是他从未流露过的,夹杂着些许歉疚的担忧、关切。
不好的预感犹如实质揪住得我心发堵,急急问道:“我有什么不患?师父,你最近怪怪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像往常一样,将我额边的碎发往边上撩了一下,然后执起我的手,轻轻拍了拍,这才又与我对视,目光柔和而殷切,“妍儿,你长大了,未来的路,需要你一个人去走。有些事需要你一个人去面对。师父不能护你一世。”
一阵仙风拂过,身后传来竹涛簌簌飒飒。
倾洒地板上的竹影跟着摇晃起来。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经常一边吃着花糕,一边踩着这些竹影玩。那会儿,手上的花糕总会在一蹦一跳间,抖下一地细细碎碎糕屑,最后叫我踩成花花点点,黏在色泽暗沉的紫榆木地板上。有时候我也会蹲下来,用指甲一点一点扣起那些花点,然后在指尖一揉,看着它们变成更细更碎的粉末,在金色的阳光中,纷纷扬扬,直至虚无。
彼时,师父坐在棋盘边,苦思冥想之余,总会时不时抬头,笑眯眯地看我一下,眼里尽是慈柔与怜爱。
不知为何,这会儿听师父说这些话,心里竟有一丝难过。
生怕他再说什么我不愿听的话,便反手拉住他的手。
神仙的躯壳就是这样,虽然白须银发,可这皮相依然可以随心选择,不像太白师叔不注重自己的外表,师父的皮相跟年轻人一样,无可挑剔。
修长光滑,骨节分明,掌心却厚实温暖,蕴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既然师父觉得妍儿长大了,能不能跟妍儿说说,师父的心事?”
许是师父未料我有此一言,先是一怔,继而抽出手,起身缓步到窗牖前,对着那片竹林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妍儿可还记得你母尊?”
如受了一击闷棍,突然有些喘不过气,那几乎被遗忘的记忆重又浮现于眼前。
那场红莲火曾在我整个童年的梦中燃烧不息,几乎每夜,我都从哭喊中惊醒过来。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红莲火忽然消失了,出现在我梦境里的不是暖风熏阳流瀑花田,就是落子丁丁甜糕香酒。
我渐渐淡忘了她吗?
不,若是真的忘记,此刻,她又能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可是为什么这些年,我几乎没有想念过她。
不想这一声“师父”已经走了调,我咬住唇,强忍住泪意崩决的情绪,跟着走到他身边。
他又叹了口气,微侧过身来,不忍地看了我一眼,抚了下我的头,目光又飘向别处:“这些年,为师用法术封印了你来玉清境前的记忆。你执念太深,为师不得不这么做。如今,你长大了,你的命轮谁也无法再干涉,为师又不得不重把属于你的记忆还于你。”
“师父,那场红莲火是意外?”当时年幼,苦于无法表达,这个埋植多年的疑惑终于得以问出口。
他看着我,默了默,“若是意外,为师又何以能及时赶到,只是很遗憾没能救回你的娘亲……她为了在红莲火中护住你,用仅剩的一点真元在你周身设了结界,才使你幸免于难。”
若非意外,那便是人为!
这一刻,我只觉得浑身血脉骤然沸腾。
果然如我所料,一定是他!那个叫昊天的人。
“师父,你位居天尊,无所不知。徒儿只想问您,这乾坤六界中可有一个叫昊天的人?”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没想到这随口一问,竟真问出结果,心口血又一下子凝冻起来。
*
昊天,六界之主的名讳,无人不知,又无人不避。
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娘亲怎么会与他结仇?
若是娘亲的仇人真是他,我这辈子还能替她报仇吗?
*
这一日,师尊他闭关了。
*
之后几日,我将自己关在晓风阁,闭门不出。
芸湛与筠止来看我,我没给开门。
后来,筠止又几次想用法术强入,都被芸湛阻止。
师父说我执念深,如何不是呢!
我的娘亲,那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女子,在那场红莲业火中,为了护我,消陨了她该引以为豪的一切美好。
随风虚逝的那一瞬,她眸中带光,那糅杂着无尽的爱怜与倾诉,凄哀、欣慰的一笑,如同烙铁至今印刻在我记忆。
*
到了第三日晚上,我终于拿定主意去漱月园。
既然娘亲是白帝城的二公主,要找到真相,就只能去白帝城。
烨离既能从玉清境开一道去妖界的法门,那么去白帝城自然也不在话下。
漱月阁黑灯瞎火的,只有园子里的聚星灯在花树间隐约闪现。看来烨离已经歇下,也是呢,这么晚了,又有谁像我一样魂游在外。
偌大的玉清境,我忽然感到一丝孤单。
我正要转身回去,一丝异样的念头牵引着我,往殿后园而去。
还未跨入园门,视线就被向北那堵墙垣吸住,心忽然突突跳起来,在阒无人声的夜里无限放大。
那道通往妖界琴荒雪域的门赫然就在那里。
我定定地站在那里,一种夹杂着激动的奇异感觉从心底窜起,像一道电流一下一下撞击我心脏,鬼使神差的,我朝它迈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