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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那边儿,那位就是百里将军!”
这几天,百里视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每每听到这句充满了赞叹的惊呼,笑纹儿就会从他的心里一直泛到眼角眉梢。
如今,他已经是啸月城里无人不知的悍将,名气甚至比段归还要响——段归,可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投枪断肢的神勇。
力擒狐康令他声名大噪,更得以因功受封偏将,隶属于段之泓麾下,但狐康和中行尧伏法之后,堂堂的抚远大将军麾下如今包括他,也只剩十员偏将而已,其中更不乏伏枥的老骥,百里视俨然已是段之泓帐下的头名。
所以每到升帐之时,百里视都显得得意洋洋,但是那一摇三晃的君子步却依旧会引来段归的取笑。
“内忧已除,接下来,是时候扫清外患了——郡主,请你把这些日子从舍龙部得来的消息,对大家说说吧~”段之泓对着宁缃略一点头,经历过狐康和中行尧的叛乱,他倒是成熟了不少,虽然依旧儒雅,却多了些将帅的形表。
“回禀大将军,之前咱们出兵救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和赵将军已经发现其中多是老弱妇孺,只有少数的青壮,那时我就觉得奇怪,我舍龙部虽然在米邱叛乱之时折损颇多,但昔日的第一部族也远不该衰败至斯才对...?...这些日子我几乎问遍了营中兵民,才知道早在咱们大军抵达啸月城之前,他们在瀚海深处已经遭其余五部围困了近月,后来适逢一场沙暴,舍龙的兵将才得以趁机突围而出,百姓们只得做了俘虏...?...”宁缃说起弃民突围之事,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异样,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一般,因为在黎越人的风俗中,一旦放下刀枪,那么之前再勇猛的战士也只是平民,而杀戮平民是要受黄天厌弃的。
但绝少有战士会为了求生而这么做,因为一旦如此,整个部族都会视他为耻辱并将之放逐,他的余生将不得不独自面对瀚海的黄沙。
“没错,一个多月前,瀚海中确实有过一场沙暴,持续了整整两天。”赵俨附和道。
“那些将士去哪了?”段归的视力也已经恢复,不过自从能看得见之后,他那双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宁缃,似乎连日来的黑暗更让他沉迷于眼前不可多得的美色。
“不知道...?...那场沙暴实在太可怕,也许...?...也许他们已经成了瀚海的一部分...?...”宁缃突然神色黯然——万余将士很可能就此葬身沙海,即便是旁人也无法泰然处之,何况她是舍龙的首领,黎越的郡主。
“...?...依我看倒未必,按你的说法,近两万人突围而出,即便是埋于黄沙也该有些痕迹,可是这么久以来,派出去的斥候可有任何发现么?”
“嗯~琅琊王说的不错,斥候们并无任何发现,而且咱们的斥候也是久居瀚海的,一去少则数天,多则近月,若是他们都一无所获,那证明他们还活着的几率很大!”
“对!而且你们黎越人久居瀚海,对于水脉绿洲的熟悉程度远胜我等,万余人在沙海中撑个数月不是常事么?”段归想趁机走过去坐在宁缃身边好生劝慰一番,却被段之泓的眼神一瞪,又缩回了自己的座位小声嘀咕道,“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要是在我的边军之中...?...”
声音不大,不过一脸不服不忿却又不得不唯命是从的样子立时让对面的宁缃莞尔一笑。
“琅琊王和右将军言之有理,本将也有意派遣一只精悍小队深入瀚海搜寻其踪迹——若得这些舍龙精兵襄助,胜算便能大得多,只是...?...”段之泓有些犹疑,因为遍观营中,能担当此任的只有宁缃而已。
“回将军,宁缃愿往!”
“回将军,末将也愿同去!”宁缃请命,段归自然紧随其后。
“晚生...?...末将也愿同去!”百里视早就想深入瀚海去瞧瞧,现在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他没看到段归嫌弃的眼神,只顾着自己兴致勃勃。
“不妥,宁缃郡主精熟地理,琅琊王能征惯战,百里将军你...?...恕我直言,你虽勇猛过人,但实在是少经阵仗...?...以将军之悍勇,此刻更应留在城中助我守御。”赵俨对百里视颇为欣赏,可能是因为两人看起来都属于那种熊虎之将,而听闻了百里视那惊天动地地一枪擒敌之后,他更是发自内心地钦佩——若不是因为百里视和段之泓私交甚笃,赵俨恐怕早就拉拢他加入自己麾下了。
“赵将军言之有理,百里,你还是留下吧——如今司徒先生重伤未愈,城中实在是良将难求。”段之泓一手扶案,对着百里视点头微笑,明明是再和缓不过的语气,入耳却是有些不容质疑的威严。
“悍勇~嗯~良将,嘿嘿,行!”百里视倒是全然不计较赵俨之前婉转地说他经验不足,只听了悍勇良将的评价,就面露欣然之色又坐了回去。
“郡主,此次你为主将,皇叔你从旁协助——赵将军,烦你调拨一百熟识瀚海地理的军士随行。”
“末将遵命!”赵俨见他调度有方,暗露赞赏之色。
经此一役,段之泓身上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在军人看来那是经历了生死之后才会有的淡定和泰然,而在段归眼中,那隐隐是一种凛然的王者气度。
“大将军,宁缃请选拔数十名舍龙子民随行。”
“当然,瀚海大漠之中,没人比你们黎越更驾轻就熟,有人愿意随行的,赏百金,城内赐宅。”段之泓微笑着当即应允,随即起身对在场诸人说道,“以前如何本将不得而知,但之后无论吴人还是黎越人,只要忠于朝廷,便是一视同仁的骨肉子民。”
“谢横山王!黎越六部,永感恩德!”宁缃屈膝跪倒,双手交叉抚于胸口,已是参拜帝王之时的礼仪。
“郡主不可!快请起...?...我不过是个郡王,郡主如此大礼是乱了君臣之分,段之泓绝不敢受!”段之泓慌忙降阶作势搀扶,脚步虽不见慌乱却有些急切,神色之中除了惶恐,还有些许黯然。
“大将军恕罪,宁缃一时失态忘了礼制,请见谅!”宁缃也不推脱,立刻起身致歉,垂首躬身之际一瞟身旁的段归,若有所思。
段归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宁缃一瞬间的异样,他此时想的是临行前去看看司徒靖——他已经足足昏迷了三天。
散帐之后,段归在前,段之泓紧随其后,二人急急往后衙而去。
“司徒如何,醒了么?”府衙后专门给司徒靖和褚竞雄腾出了一间房,这几天尽管又丫鬟小厮轮番地伺候,可褚竞雄依旧不眠不休地守候在侧,整日整夜以泪洗面,已然憔悴地让段归不敢直视。
“郎中说了,他心、肺受创,那些钢针这几天虽然陆陆续续都取出来了,但那上面都是三棱状的血槽,伤口难以愈合且失血量又大,有十几根还透体而过...?...”虽然话没说完,但段归从褚竞雄渐渐泛红的眼眶和泣不成声的语调中已经听出了她想说的一切,只是这些,对她太过残忍,她说不出口。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管多少钱,多珍贵的药,让他们用!钱咱们有的是,我加上之泓和宣忱,难不成还有我们买不到的?!”段归也有些慌了,司徒靖已然成了他最为倚重的朋友——此次借狐康和中行尧的异心引蛇出洞,借机收归兵权,再以他们的项上人头弥平两族心结的计策,也是出自司徒靖的谋划。
恐怕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运筹帷幄之人居然成了所有人之中伤势最严重的一个。
“郎中说,他们才疏学浅?,除非,除非有当年碧海青天院的灵丹妙药,否则...?...”
“碧海青天院...?...碧海青天院...?...”段归听到这五个字当即就泄了气,他牙关紧咬思虑再三,能想到的也只有太子进献宫中的那一颗百辟回生丹,可即便皇帝大发慈悲肯为了一介庶民割爱,来回近三个月打的行程,司徒靖也早就入土了。
“小皇叔,你记得当日在琅嬛阁,祁玦所中的五鬼落魂针么?那也是当年碧海青天院内门用以惩处逆徒的手段,若祁玦当日是行的苦肉计,那...?...”段之泓思索片刻,总觉得脑海里与碧海青天院相关的并不止那颗丹药,忽然间,他就想到了闹得满城风雨的东宫刺杀案。
“走,去找他们!”
“不必了...?...在下早就恭候多时了,纠正一下,我兄弟二人,还有大师兄,并非师承碧海青天院,毕竟,那宗门在我们出生前百余年就毁于一旦了——不过我们的师傅,倒真的是当年碧海青天院外门子弟的后人,懂得一些医道的秘术,不过更多的是下毒解毒的法门,在下是唯一愿意学这些的弟子,所以...?...”祁玦似乎一直在附近徘徊,此刻从门后现身,却不见形影不离的祁环。
“快,进去给司徒诊脉!”段归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扯到了司徒靖的床边,忽然又拦在了他的身前,沉声问道,“我能信你么?”
祁玦摇头苦笑,然后抬头目光灼灼地扫视着段归,褚竞雄和段之泓说,“你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好!不过你记着,医不好我不怪你...?...但若是心怀不轨,我保证,你,还有你弟弟,都会无比凄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