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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大司祭...?...不,恭贺我王戡乱定国,终成功业!”
“吾王...?...万岁!”
“恭贺黎越王承继大统!”
米邱依旧是那一身白袍,一脸不食人间烟火之状地端坐于大帐之中,似乎一切都没有因为集政教大权于一身而有所改变,依旧神圣、仁慈、高不可攀。
魏兵,窦都和陆昭明三人跪于帐下,魏兵面露喜色得意之至,窦都则是热泪盈眶眉宇之间除了激动和憧憬再无其他——陆昭明一如既往地垂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是通过语调可以听出由衷的敬意。
然而这种敬意他之前对很多人都表露过,孰真孰假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
“魏兵,这次能够将黎越统合,你功不可没...?...从今以后,你就是黎越六部的魁帅!统领归义、哀牢兵马!”
“谢王上!”
“窦都,你的忠诚令我深为感动,以后渠帅之职就要你负责了,河曼和平浪两部,靠你了~”
“大...?...王上,窦都此战无有寸功,实在不敢担当重任,我只求在您麾下做一名马前卒,跟着您挥师北进便余愿足矣!”
“窦都,你就别客气了,王上看中的就是你忠心不二,整个黎越除了你没人配得上这个职位——大战在即,我们可没有时间婆妈。”魏兵拍拍他的肩膀,咧着大嘴笑道。
窦都知道魏兵居然和他一样早就是米邱的人时,惊讶地几乎合不拢嘴巴,继而他郑重其事地像魏兵再三道歉,而对方只是一笑了之,魏兵看他窘迫的样子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句“我不过是去风流快活,又不是去受皮肉之苦,被你骂几句能换来大司祭执掌大权,划算!”便恩怨两消就此作罢。
“是啊,交给别人,你觉得王上会放心么?”陆昭明扭头看着窦都,然后向二人深施一礼道,“见过二位大帅,从今往后,在下就要仰仗你们了~”
“陆先生,你虽是异族,但若不是你献策在先,通报啸月城在后,翡翠也未必会坠入彀中,此次一举成功,你也功不可没——老夫年迈,以后还要多多仰赖先生~”米邱的笑容永远让人如沐春风,但如今他坐在那尊王座上,和蔼之中却平添了几分威严。
“在下定不辱命,必尽心尽力辅佐王上!”陆昭明丝毫没有谦让推辞之意,因为他知道米邱所谓的仰赖,应该只是位高权不重而已——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他要的是借力打力,他的目标,不在瀚海。
“这一仗折损不多,却一举两得,既将黎越归于一统,同时也试出了啸月城的防守薄弱所在——十日之后,大军拔营全力攻城!”
“谨遵王命!”
“谨遵王命!”
“陆先生,你的朋友,可能提供什么帮助么?”
“回王上,在下确实有消息要禀报——啸月城内兵源粮草短缺,朝廷增援又迟迟不见踪影,所以段之泓命人散布此地出产龙血竭的消息,一方面吸引贩售粮食的客商,另一方面也吸引青壮以补充兵源。”陆昭明知无不言,他想要攻下啸月城的急切心态绝不亚于狂热的窦都。
“哦?城内一应所需果然已经捉襟见肘,看来吴国的朝廷是真的想借咱们的手除掉段归和段之泓叔侄...?...窦都,河曼的蛊毒可否覆盖到稍远一些的地方?”
“回禀王上,这个臣没有试过,不过蛊毒不像中原人的金石草木之毒中者必死,倒是可以借人或动物一传十再传百,不过那些宿主可以存活多久...?...臣实在没有把握...?...”窦都闻言一愣,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米邱在谋划什么——他要在啸月城散布蛊毒。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蛊毒不需要太致命,只需令人失去一战之力即可,至于宿主...?...去试试鹰隼和蛇,平浪擅于控蛇,河曼部的那个小家伙擅于使唤鹰隼,只要可以用这两种动物传播蛊毒,令啸月城内疫病横行,则破城易如反掌!”
“王上高见!”窦都这才明白米邱的用意——伤一人比杀一人更有意义,重病之人不仅会消耗更多的物资,而且对于战事毫无帮助,此消彼长之下,确实更加划算。
“魏兵,你和窦都最近多在平浪费点心,若是有翡翠的余党,斩尽杀绝!”米邱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的狰狞,但也转瞬即逝——最后一战,他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谨遵王命!”
“下去吧——陆先生留步,有些话,本王要单独和你说。”
窦都和魏兵迟疑了片刻还是躬身退出了帐外——陆昭明到底是异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光是中原人的偏见。
“王上有什么吩咐?”陆昭明谨慎地问道。
“呵呵,坐,你我并非君臣,你是我黎越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必拘礼——本王想要知道,先生的朋友是否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夺取啸月城?”米邱指了指上垂手的位置,那里原本属于魏兵。
“回禀王上,依在下之见,这种事别说太子不敢,即便他登基做了皇帝,也一样不敢去做的——更何况,王上你的目的是北进中原,首要的大敌就是吴人,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我想段怀璋绝不会这么蠢。”陆昭明知无不言,他很奇怪米邱为什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本王说的不是段怀璋,而是季炀明,是吕奕。”米邱两眼猛然精光四射直逼陆昭明,那目光似乎可以直接穿透他的心灵。
“这个...?...实不相瞒,在下与江北的联系早已中断,北周在建康的谍报网似乎已经被段怀璋连根拔起,除非我现在千里迢迢回去江北...?...”陆昭明不慌不忙,自己来自江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米邱能知道自己直属于周国朝廷,倒也是真的让他小小吃了一惊。
“我有办法让你和江北联系!”
米邱的笑陡然之间变得诡秘莫测,陆昭明只觉得浑身一凉,然后一个可怕的想法窜上了他的脑海——米邱与吴国多抗多年,以黎越六部十数万人对抗吴人百万之众,即便是吴国内部党争不断,也断不至于会拿他毫无办法。
除非一直有人在默默地支持米邱。
“别误会,我和贵上的合作仅止于情报的交换而已——我在建康也有自己的谍报网,虽然没有贵国那么庞大,却要隐秘得多,不过,将一封信送到江北,我想不成问题。”
“好,那就劳烦王上替我传信告诉吕大人和陛下,陆昭明没有片刻忘记自己的责任。眼下当务之急是重建建康的谍报网,另外,让扬州刺史慕流云陈兵于荆溪口,吸引吴人的兵力——哦,这个,信的末尾只有盖上这个印记,那边才会有回应。”陆昭明笑得很真诚,言辞更是恳切,而且拿出腰间的双蛇腰牌时,丝毫都没有犹豫。
“陆先生痛快,本王若是再诸多隐瞒,就显得不仗义了——先生写好书信交给王隼即可,他,也是本王的忠实追随者。”
“王上的神通,陆昭明实在望尘莫及——可不知王上志向如何?实不相瞒,陆某也是胸怀大志之人,卖主之事不妨做,这卖国之名,在下却不敢当。”陆昭明依旧谦恭,可言语间竟是宁死不屈的峥嵘。
“陆先生,本王若说志不在江北就显得假了...?...但本王更明白以黎越之力别说江北,就是南吴也未必能吞的下,所以本王的志向,目前仅止于翼州一地,若是天命在我,十年生聚之后当可取越州泰半...?...再之后,就不是本王的事了——整束河山待后生,你们中原圣贤可是这么说的?”
“王上痛快,在下必定如实禀报主公——三十年之内,周人和黎越,互不相负!”
“互不相负!”
两人相识而笑,在对方眼中都是那么诚恳,毫无虚与委蛇之态。
入夜,瀚海再一次变得冰冷,凄厉的风呼啸着黄沙,像是死者的哀嚎。
米邱独自坐在大帐的王座之上,他从散帐之后一直坐到了现在,闭目凝神,若有所思。
过去这把椅子在他看来简直莫名其妙,既不美观更不大气,如今置身于其上,更感觉到了那种冰冷和不适,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人人趋之若鹜?他始终想不明白——而更令他紧张的,是他此刻居然不想离开这张椅子了。
这东西竟然像是有魔力一般牢牢吸引着他。
米邱挣扎着起身,注视着王座沉吟半晌后抽出一旁兵器架上的弯刀后力聚两臂猛然劈了下去,柔软的黄金立刻被锋利的刀刃中分两断,王座就此坍塌,崩溃成了毫无象征意义的金块。
“来人!”
“王上,有什么吩咐——这...?...”进帐的卫兵看到眼前一幕简直惊掉了下巴。
“把这个拉下去,熔成金锭——还有,给本王重新准备一把椅子,要宽,要大,要舒服...?...”米邱说完这些忽然间如释重负一般,片刻之前的纠结和烦躁一扫而空。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但如果懂得知足常乐这个道理,就不会有太多烦恼——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开始担心自己的王位没有继承人,这个念头简直令他不寒而栗。
而现在被瀚海的寒风一吹,他近乎失控的理智又重新冷静了下来,他是米邱,一心为了黎越崛起而付出的米邱,什么黎越王,只不过是实现这个目标的手段而已——黎越王可以是任何人,但此时此刻,这个位置选择了他,黎越百姓选择了他,仅此而已。
一念及此,他对着星空中的朗月哈哈大笑起来,引来四周的卫士不住地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