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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漠南镇,映入眼帘子的,尽是一副副的疾苦之相。
徐牧沉下心头,这一次来边关,他还有一件私事。当初离开边关的时候,喜娘那帮老庄人,因为军功的犒赏,分到了一处荒村里。
“西面那个小荒村?早烂了的,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些做了边关小花娘,半个馒头一轮。”
一群晒着太阳的老难民,发出嘶哑的笑声。
“往哪儿去了?”
几个老难民没有答话,抬起了头,看着徐牧挎着的包袱。
徐牧沉默地送了几两碎银出去,待那帮子老难民哄抢一番之后,才继续开口。
“听说、听说了的,修墙的民夫不够,那位赵将军便派人去附近的村子拿人,拿了许多回去。”
徐牧脸色越发地沉,“有无一帮背着大弓的村人。”
“怎知!”
“驼头山可听过?”
“驼头山……往北面去,要过一百多里的荒漠才到。”
从漠南镇去河州,中途有二百里的荒漠,黄沙漫天,且有沙狼成群扎堆,捕食落单的路人。
听完,徐牧刚要离开。却不料,猛然间听到前方不远,一阵阵叱喝的叫骂声。
原本还在咬银子的几个老难民,一下子惊得脸色惨白,什么都顾不得,便要往巷子深处钻去。
“小东家,拣货的人来了!速速走啊!”
没等徐牧回神,偌大的一个漠南镇,随着一阵仓皇失措之后,一下子又变得死寂起来。
“该多凶的老匪,才会让人如此惊怕。”陈家桥皱住眉头。
“东家,是官军来了!”这时,在外巡哨的周遵,面色凝重地走回。
“是官军,更该死!”陈家桥摘下伞剑,眼色里满是杀意。
“先前那老民说,官军会出河州拿民夫,哪里有这么简单,依着这帮子狗官的脾气,定然趁着时候,烧杀抢掠一番。”
“周遵,几人。”
“东家,约有百人,已经近了!”
“遮麻面!”
“呼!”
徐牧身后,百多人的队伍,瞬间拿出麻面,冷冷遮在脸上。
“抬刀!等我命令。”
锵锵锵。
刀剑出鞘的声音,在空荡的漠南镇,萧杀地响彻起来。
镇子口的沙尘,一下子弥漫起来,迷住人眼。
先是烈马停蹄的吁声,随后,又传来袍甲厮磨的铮鸣。等徐牧抬起头,镇子里的大路上,已经有一大队的官军,持着武器越来越近。
两帮子的人马,终归堵到了一起,为首的那位官军都尉,远没有想到,这来来往往的漠南镇里,居然出现了上百余遮麻面的汉子。
看着不像普通人。
“哪、哪来的远客!”都尉凝着脸色,又不想在失了威,将手里的长刀,晃得嗡嗡作响。
徐牧并无答话,抬起的目光,看得清这帮官军的身后,正押着三四架的马车,马车上,尽是搜刮来的东西,有一袋袋的杂粮,卷皱的绸缎,绑着四蹄的牛犊……杂七杂八,堆了满满几车。
“让!”见着徐牧等人无动于衷,都尉涨红了脸。
徐牧目光发冷,在他的旁边,陈家桥手臂青筋暴起,若非是徐牧没有下令,估计就直接开杀了。
“我等是官军!”都尉抬着刀,终于有了恼怒。当然,摸不清对面的路子,他一时也不好下手。
“举刀!”徐牧冷喝。
这一波不能退,退了,二十余个庄人还好说,但那些跟着来的侠儿,必然会心生不满。
在后头,上百人的队伍,冷冷举起手里的刀剑。
“让!”徐牧冷喝。
都尉退却几步,面色阴冷。
“远客,敢否摘下麻面?”
徐牧冷冷一笑,这等时候,傻子才会摘麻面。
“吾乃河州孝丰营,都尉张禄!远客,你惹祸上身——”
“让!”徐牧横着剑,整个人一时萧杀无比。
边关不同内城,秩序早已经崩坏,这帮子的孝丰营官军,居然还是河州的守军,都敢出城掳掠了。
都尉梗着脖子,还想再撑一会。
“我等乃是官军!”
嗡!
徐牧身边,陈家桥直接出剑,冷风掠过,都尉身边的一个近卫,瞬间被斩断了半截手臂,半跪在地上嚎啕痛哭。
“尔敢……”后半句话,都尉生生咽了下去。
不用他开口,百余人的官军,颤颤巍巍地让开一条通道,握着刀剑的手,不断打抖。
徐牧沉默了下,率先上了马。不多时,百骑的人影,迅速穿过官兵的围堵,萧杀地奔袭出了镇子。
……
漠南镇外,一望无垠的荒漠,漫天弥漫的黄沙。
约出了二三十里,徐牧才停了马。
“东家,我刚才急了。”陈家桥声音微微沉重。
“并无错,砍得好。”徐牧摇头。他能理解陈家桥,就好似当初能理解马六一般,跪在菜市口,即便不成人形了,下辈子还要扫天下。
“你家少爷与我说过,比起内忧,外患实则更加可怕。异族北狄便是一头饿狼,若是入主中原,将是一场生灵涂炭。”
“虽然有些矫情,但这句是实话。我等并非在救大纪,而是在救民。”
徐牧身后,上百骑的人影,皆是昂起了头。
“河州城烽火连天,北狄人尚在叩关。河州一破,则狄人涌入大纪腹地。”
还有更大的可能,徐牧并没有说,若真是狄人涌入大纪腹地,大势之下,那些拥兵自重的定边大将,很大的可能,会直接裂土封王。
勤王?
谁会有信心,去扶起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王朝。
“百骑入边关,生有所去,死有所归,我等不枉一场英雄!”
勒起缰绳,昏黄的天色下,徐牧冷冷抬着头,仿若看见了,河州城头的萧杀之像。
箭雨,崩石,高耸的井栏,呼啸的冲城车,北狄人善用的迂回奔射,修城民夫的哀鸿,以及守城纪卒的仓皇。
“愿将腰下三尺剑,烽火萧萧斩北狄!”
锵锵锵!
上百把的刀剑,同时高高举起,辉映在苍茫的天色之中。
“往北,去驼头山!”
……
河州城头,扎满断箭的伏尸,堆了一摞又一摞。
数不清的民夫抱着头,仓皇地躲在墙垛之下。只等这一轮的箭雨过去,再出来修葺城关。
“推滚木!”赵青云把嗓子都喊哑了,虎铠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很多时候,他都想弃城而逃。但若是逃了,等待他的,不仅是削官,还有失城的死罪。
好不容易擢升的封号将军,他如何能甘心。
“都推下去!”
成扎的滚木,在数百个纪卒的动作下,终于往城墙下轰隆隆碾压,不多时,便碾烂了二辆冲城车,惊得推车的上百个狄人,仓皇后退。
一簇马箭射来,赵青云恼怒地抓起一个民夫,挡在自己身前。
民夫被射烂了半边脑袋,吊头而亡。
“老子是破狄将军!”
箭雨当空,赵青云仰头怒吼。
……
“天上清光留此夕,人间和气阁春阴。”
即便是黄昏了,长阳湖岛的水榭书院,依然是一片祥和。有不少书生学子,在吟诗为乐。
这等颂盛世的诗文,自然引来了阵阵欢呼和喝彩。
袁陶坐在垂柳下,听着听着,在剧烈咳了几声之后,突然就捂着脸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