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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大年三十。
庄俞算是起的早的了,出了门却是看到如同作日般的小姑娘,早早就钓起了鱼。
小姑娘扭头看了看少年,又认真钓鱼去了。
陈白安倒是在一旁,把水里的螃蟹都捉。差不多了。
苏夫做着针线活。
“醒了?”
庄俞点了点头,看向荷塘,全都包子屑儿……
少年很是无奈。
罢了罢了……
“我来吧,晚上我下厨……螃蟹、鱼我来收拾。”
女子一笑,“本就是你收拾。我只是看你没起来,帮着捉一下,给……拿去,处理吧。”
庄俞接过鱼篓,跑到别处,将螃蟹一一清洗干净。
早早处理完后,少年很神奇的取出小姑娘那些文房四宝。
小姑娘看到后,拧着脖子,没起身说道,“那是我的,我要送给书云的……”
庄俞白了眼小姑娘,“我知道。过年了,写个对联,喜气些。”
女子过来帮着撑开宣纸,“哦……我来看看你这半个读书人,文采有多好,能惹的一众花仙子青睐。?”
庄俞眯着眼看了眼小姑娘,不用多想,就是这小家伙了。
奋笔疾书,一气呵成。
终南阴岭秀,积血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庄俞贴罢后,离了好远,居中看着熟悉的对子,心底舒畅。
啊爷,如今我也家了,很好……
取来两张门神,庄俞不识得画上金甲神人为谁,直觉的怒目圆睁,活灵活现。
贴了对子门神总算有了些年味儿,小院鸟语花香,红对子给有些孤单的小院,点缀了暖和的气息,异常显眼。
“果然是有仙人呆的地方……”
少年自喜道。
女子白了眼少年,真是脸皮厚,才六境,可是比谪仙人差的远了……
又赶忙收拾了屋子,毕竟今个大年。
庄俞寻出了一双很破物件,小姑娘则丢掉了刚来长佑穿的那身麻衣,统统丢了不愉快的事儿都烟消云散。
渐夕时分。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然后化作小雪,唯独落不到小院中。
庄俞就开始准备着年味儿饭,东西比较多,都要忙活。
小姑娘也不怕冷,跑到门外,不在钓鱼,坐在门口发呆……。
时间太快。
去年这会,自己还和妹妹在一起呢
时不时又跑到少年身边,看看螃蟹如何。
苏夫人干脆就在厨房当起了帮手。庄俞也时不时的看着山上的路,白雪覆盖,很是苍远。
过了今天,就二十了,甲子之约到了。
“干嘛呢?i发呆?”女子问道。
庄俞摇摇头,嘻笑道,“恭喜陈姑娘啊,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陈白安脸色一红,匆匆就十八了。
和这个少年认识八年了。
刚去长佑还是十二岁的少年,也二十岁了,还是他给他们这些学生,买了的咸菜馒头,呆了的酸果。
往事历历在目,那夜,饿肚子可是不好受。
“谢谢……”
少年一惊,“甚?”
女子气冲冲的跑开,什么玩意。
苏夫人一笑,“曹先生何必如此逗弄陈姑娘。”
庄俞一笑,“没有,只是开心罢了。”
庄俞闲的时候就看上外门门口看雪的二人,就很暖和。
女子又从口袋里偷摸出一把糖果,偷偷递给了小姑娘,免得被少年发现,神神秘秘。
天渐暗了下来,雪花悉碎,小了很多,意境满满。
庄俞做了不少好吃,敞开大门,两张并摆的大方桌,就成了吃饭的桌子,碗筷满满,少年端来了最后一锅酸菜鱼,菜齐了。
多了苏家的一对下人,是苏柔淑的父亲下属,常年就在府上,是一堆五十多的老夫妻。
屋外雪花纷飞,屋内几人都围着桌子做了起来,很是热闹。
庄俞拿起几个炮仗,让小姑娘远远的点着,热闹一翻,爆竹声中一岁除,有些道理。
满堂落座,欢声笑语。
苏夫人起身,匆匆上了一柱香,过年了,虽然没了女儿,但同样有了家人啊。
白依然现身,坐在一旁。
女子瞄了一眼,就不在搭理,唯独白依然很是惊异,如此拳意很是熟悉。
陈白安最先拿起筷子夹起酸菜鱼,很烫,果然是肉多刺少,好极了。
“多谢款待。”
庄俞赶忙摇头说到。“大家不嫌弃最好,快尝尝鲜,今个儿酸菜鱼管饱,这是清蒸螃蟹,红烧螃蟹……管够。”
大门敞亮,夜已黑,小镇灯火璀璨。
少年突兀的出现在小院,头发衣服上散落不少雪花,并没有以自身法术阻止,撤去结界,雪花散落下来。
吃饭,看雪。
最妙……
极远处,一身形佝偻花白的老头,从苏家小院路过,去往山下,手上提着一坛老酒,上了年纪,抵不住寒风刺骨,又紧了紧单薄的衣服,想来是从外地赶路,回家团圆。
庄俞看到后端起一杯热酒。
少年赶忙去往院门前候着步履维艰的老人,到底是上了年纪,步子有些慢。
“啊伯,不着急,吃了这碗热酒,回家团圆。……”庄俞说道。
老者一喜,“好啊,过年了,自然得回家团圆,你看……我就到了。”
老者指向小镇,只是看过去,不算近了。
“谢谢小哥款待,快些回家跟家人团圆吧,老头走了。”
少年接过酒碗,老者一步步下山,步子坚定。
“好了,咱们吃饭。”庄俞随意说着,大过年得喜庆。
随手取出一坛好酒,放在桌上。
庄俞又往锅里添了些鱼肉,将苏夫人的米酒带来的那坛酒烫了一壶,放于老人手边,新加一副碗筷。
普通就好,甜淡。
“多谢二位照顾苏家。”
庄俞敬两位白发老人,一辈子如此,很难得。
老者受宠若惊,“公子,可是神仙,怎么行如此大礼。”
苏夫人笑到,“曹先生,我来就好。”
妇人亲自敬酒,斟酒。
“老身风烛残年,夫人越来越年轻了……”
庄俞看着越发惫倦的老人,老了。
“当然,我李景胜感谢李老爷子代管凡尘琐事多年,长佑郡井井有条,全是李老爷子的功劳,能陪一壶酒是我李某人的荣幸。”李景胜端起艾学义倒下酒水,一饮而尽。
老人风烛残年,大限不远。
“苏夫人,来尝尝我做的鱼,酸菜鱼……”
苏夫人一笑,“嗯,好吃是好吃,但还是没年轻我做的好,哈哈……”
小姑娘早早啃起了鱼头。
就连小姑娘又大了一岁。
庄俞呆了呆,就这么过年了,比以往过年热闹太多。少年不知不觉,倒上一盅酒,一饮而尽,看着旁边安静吃饭的小姑娘,很知足。
酒水很烈,真是那上了年头的百花酿,庄俞还是咽了下去。少年开了头,然后陈白安就很不安分。
“酒怎样?烈么?”
少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陈白安不耐烦,抢过酒杯,狠狠闷了一口。
酒有些烈,瞬间憋的女子满脸通红,赶忙夹了一筷老酸菜,咽了下去,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庄俞,难得没有发脾气。
“这是百余年的百花酿,自然如此……”
酒足饭饱后,一对老夫妻佝偻的身子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的往回走着,总得回家看看,陪了夫人过年就好,少年本打算一路送护送回去,又摇了摇头。
步履蹒跚的老翁老妇摇摇晃晃像极了这些曾经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两幅发白长袖,像极了曾经的少年时光……
风雪夜归人。
庄俞取了一条板凳和小姑娘并排坐着,望着一行人,鹅毛大雪,越下越大……
少年又长大一岁,还有一个简单知足的小姑娘。
春风将来,不急不急。
趟出这片枯寂,肆意生长,忍住顷刻回望,忍过恓惶。少年朋友先生皆有,还有了酒,人生知足。
匆匆收拾了碗筷,已到深夜,城中还是有不少灯火,看样子有那守夜的传统。
一夜好梦,又大一岁。
翌日。
少年早起的时候,外面阴冷,雪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
催促的喊起小姑娘,换上新衣绣花小鞋。
自己也换了身干净衣服,换了新布鞋。
又从拿出黄纸烧了起来,礼敬天地。
至于那双绣花鞋真是苏夫人亲手所做,就来花衣裳也是如此,令庄俞意外的的是,他也有一双新鞋。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看样昨晚雪下的不小。
大手挥过,小院结界重现。
小镇街上挤满了不少人,都是一大清早,来城隍上香焚高,少年摇了摇头,没敢去惊扰神灵。
山下有些信仰放在心底,不求显灵,但求心安。
少年小待了一会儿,就同小姑娘回了小院。新衣新鞋,但有些显眼了。
这一身衣裳,素雅好看。
回了苏家后院,陈白安正和苏夫人包着饺子。
女子看了眼小姑娘身着,确实合适,不然整日穿个黑衣服,算什么事。
庄俞赶忙去烧着热水,准备煮那饺子;小院拐角处也有堆纸灰,是那初一焚香天地,留下来的传统规矩,门舍大开,起得早,迎神仙,得富贵。
猪肉大葱馅儿,远远闻到,就知道很美,这可是苗青姨最拿手的,不知道李老捏出来有没有家乡的味儿。
热腾腾的饺子出了锅,很多量很足。少年说道“快尝尝,看看怎么样,……”
女子白了眼少年。“又不是你做的,就煮个饺子,就变成你的了?”
苏夫人一笑,这俩果真是冤家。
庄俞笑了笑,夹起香喷喷的饺子,入口还很烫,确实不错,有家的味儿。
庄俞安静大口的吃着饺子,心里又是伤感,上一次吃的饺子还是李老做的……
苏夫人又问小姑娘,“小可,你家在哪里?还记得不?”
小姑娘摇了摇头,“在长佑,至于原来的家,早就不晓得了,有哥哥的地方就是家吧,这里就很好,有好多人给我吃的哩……”小姑娘很简单,记不得自己的家乡,只记得有了一个对她很好的哥哥——庄俞;然后,坐在台阶上安静的吃着饺子,她早就不孤单了。
庄俞已经带着她走遍了江湖啊,什么都有,都很奇怪。
有没有家,对小姑娘来说,无所谓。
苏夫人一笑,小姑娘曹先生都是可怜人,没有家,长佑也只是呆过的地方。
家是心安处。
妇人满眼宠溺;陈白安没有插嘴,从下到大,师父算不得严厉,父母更是疼爱的紧,可能她体会不到少年如今的感觉,很是深沉。
一个没了家,没了根的人,真的很难,事事小心,事事谨慎,深怕自己哪点做的不好,惹的别人不喜欢,所以少年活的很累,做不到如同陈白安一样随心所欲,洒脱自然,甚至是快意江湖。
“庄俞?放开些,过年你的家人也在想你,我不清楚你从何而来,但有些事儿,憋着累,你可以讲出来,说给我听,家没了,那就安安心心在落一个,好比这私塾,或者长佑就很好,有了念想,心安处,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你应该懂得。”陈白安说的很慢,一翻长言语。
从后院远眺,整个小镇尽收眼底,大雪过后,白雪皑皑。
“曹先生,我是个糙人,比不得你们,惟愿你有一颗赤子之心,知世故而不世故,这天地很宽,有空了,就带小可回来,我给先生包饺子。”苏夫人说完后,慢慢起身,又下了一锅。
生途淬凝为尘,风吹即散,浅笑轻颦,梦不过一场落花……
少年有些想莫老道,八年了。
啊爷身体怎样?无人知晓。
放了碗,沿着竹梁攀上的屋顶,可惜昨晚大雪,今儿但是阴天,有结界在,不冷的。
陈白安抓着小姑娘的衣领腾空而起,也上了顶,轻轻的放在少年的身旁,三人并排而坐。
“你早上去集市干嘛?男儿志在四方,何况现在你已经算不得普通人,终有一天仍会经历生死离别之苦,大可放开心怀观海纳百川,看遍人间烟火,也很好。都八年了,没到过年你都来这么一下?过年应该开心的……”
少年其实没有什么大的抱负,只是有个家最好。
“我知道,没有不开心……早上去烧香去了……”少年回道。
换了新衣的小姑娘紧挨着庄俞坐下,两条小短腿晃晃悠悠,很是自在,无忧无虑,没打扰半点,就那么一直坐着,一直陪着心思很重的少年。
该懂事的时候,小姑娘还是懂得。
庄俞看着小姑娘,就很好了,永远长不大,简单。
小姑娘身世不谈,吃的苦肯定不少,但无怨无悔,心里肯定有自己的小家,很足够。
“哥哥,你看太阳要出来了……”小姑娘连忙扯着庄俞的衣角,远处阴云被一点点冲开,阳光散了出来,第一时间就散在山头。
“嗯,太阳出来了……”少年摸着小姑娘的脑袋,那一刻,很是温暖,什么三冬腊月,都不如人心。
起了身。
“走,上山看日出”,拉起小姑娘的手从屋顶轻轻越下,稳稳落地,欠了青牛。
“走……苏夫人,带你去看云海。”
妇人一惊,摇了摇头,不敢。
小姑娘赶忙跑过去,同苏夫人一起坐在青牛背上。
苏夫人内心忐忑,第一回上天。
少年一笑,“坐好了,没事了,放开些,掉不下去的。”
青年一步步踏上云海。
庄俞女子随后拔地而起,沿路的落雪被刮的纷飞,小姑娘静静坐在青牛背上,哈哈大笑,轻快的笑声传遍整个山涧。
“看海了……”
少年越来越快,身形轻巧灵光,心境澄明,本该窄小的路宽阔了不少,心宽路宽。
心宽一寸,受益三分。
去留无意,云卷云舒。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平常是道,平常心入得人间,凡事只求一笑而过,平平淡淡。
少年没由来的记起啊爷唠叨几句话,很是贴切—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少年很知足,没什么不好。
陈白安安静的跟在身后,心里也宽敞几分,同之前的判若两人,周身气象隐隐散入天地,大道举目可见。
到了云端,看去整个人间城中万家灯火,春风迎面,人间星河灿若流星,滴滴点点,最是动人。
“苏夫人,大胆些,放心下来,在这云端走动。我在此处,无妨。”
苏夫人下了牛背,看着在整个云海乱蹿的小姑娘,很是惊奇。
少年一笑,“我坐镇此处,这云海和陆地没什么区别。”
苏夫人下了地,入脚很是绵软。
“曹先生真是仙人啊……了不起。”
庄俞摇摇头,“离仙人远着呢,就好像夫人觉得这云端遥不可及,仙人对我来讲,同样天堑,遥不可及……”
苏夫人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懂了。
庄俞拿出鱼竿,垂钓云海。
最是人间少年客,无忧无虑最少年,豪情万丈,读书学问,修行修心两不误,胜似无数少年郎。
心似骄阳,草木皆春,装的天地万丈三两青,修的心境无为也无畏。
万事万物皆在脚下,天地于我太小,万事由我围一。
小姑娘跑过来,眯着眼,“这云海也有鱼?”
少年一笑,“有的……你看……”
少年猛地收竿,自极远处,脱出一朵祥云,却是大鱼模样。
小姑娘一惊,赶忙抱在怀里,却是假的……
最是人间得意客,看尽山河犹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