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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前散落着一堆白花花的爆米花,几只趁火打劫的麻雀慌慌张张的一口接着一口叼起爆米花,囫囵往肚子里送。
它们的小爪子忽前忽后,跟随着眼睛寻找着爆米花扎堆的地方。它们既怕抢的少了,又怕朱允炆赶走它们,还怕更多的同类发现了这个天大的便宜事。
朱允炆也不是一直在哭,他时常抹掉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定睛瞧一瞧麻雀们的动静,看它们吃得欢了,又伤心的落下眼泪。石头迈进瑶月宫的门槛差点踢到门边的朱允炆。
“小子,你干嘛呢?坐在这里挡着道了!”石头不客气的说,他讨厌哭哭啼啼的小孩,尽管他的童年也是不同寻常的哭闹过来的。
“哥哥,我想不通!”朱允炆站起身来,挡在石头和雍门广的面前,眼神里有点求救的意思。
“想不通?你个屁大点的孩子学大人呀?你是哪儿的?赶紧回去吧!瑶月宫不是你这么大的孩子呆的地方!”石头着急着找恕妃,探着头往屋子里望,边大声喊道,“恕娘娘!恕娘娘!”
“恕娘娘不在,要不她能让我想通了。”朱允炆说道。
“你认识恕妃娘娘?”石头问道。朱允炆点了点头。
“奇怪呀,你认识恕妃娘娘,我也认识恕娘娘,可我怎么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对吧?”石头挠了挠脑袋。
“不奇怪,比如说你家有一只小狗,它认识你,它也认识一只外面的野狗,可你却不认识那只野狗。”
“什么?”石头举起右臂就要揍朱允炆:“你说恕娘娘是小狗?”石头怒目圆睁,诋毁恕妃比伤害了他还更严重。
“这是打比方!哥哥目光如炬,健壮如牛,大智若愚,前程似锦,和这些一样,都是打比方!”
“你懂得还不少,眼光也不错嘛!”石头听得心花怒放,蹲下身来,打算回馈一点朱允炆的夸赞,“你说说看,你有什么事想不通,哥哥帮你。”
“你看,”朱允炆指着在爆米花上夺食的麻雀,“他们在吃我的爆米花!”
“那你把它们赶走呀!”石头拎起朱允炆的衣领,把他放到一旁,准备大显身手。
“不可!爹说,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朱允炆挺着小腰板,高高昂着头,像是准备决斗的雄鸡。
“你……”石头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哭什么?有什么想不通的?”
“可是这些爆米花是我送给恕妃娘娘的。”朱允炆看着阳光底下,爆米花的表层糖渍晶莹剔透,可是它们却被麻雀的脏爪子踩着,丑陋不堪的喙叼着。他瞬间又像瘪了的球,英雄气概全部逃之夭夭。
石头哈哈大笑:“你爹有没有教你‘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哼,我知道这句话,你在骂我!我不是朽木,也不是粪土之墙!你有没有替我着想过?我昨日告诉恕妃娘娘今日送给她一个我亲手做的东西,可是现在却送不成了,这叫言而无信!我不能赶走麻雀,说不定它们已经饿了很长时间,吃了这点爆米花才能继续飞到它们想要去的地方。这叫与人为善!”朱允炆振振有词。
石头的嘴张得老大,可以塞下地上所有的爆米花。在他俊朗脸庞静止的瞬间,他的脑子却在飞快运转。
他可以丢脸,但他不能在一个五岁大的孩子面前丢脸。此时他有那么一点点后悔,生平第一次了解到读书确实会有那么一点好处。
“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石头咧开嘴巴,眉飞色舞。
他想起父亲对母亲说的话:“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你不要一味宠爱他!”
曾经令他生厌的蚊子般叫唤变成了动人的琴弦,敲开了他闭塞的心门,赢回了他骄傲的自尊。
“什么意思?”朱允炆眼巴巴的瞧着石头,求知的渴望在湿润的眼眶流转。
“你不要一味宠爱麻雀……”石头不知道如何继续往下说,他只听到了这两句。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飘进门槛,解救了骑虎难下的石头。
“炆儿,你母妃找你!”恕妃笑容可掬,手上拿着一块精巧的刺绣纹样,“恕妃娘娘可没有骗你哦,瞧,这就是你母妃给我的。嘿嘿,她手巧,让我依样画葫芦照着绣。”
“恕妃娘娘,我,我……”朱允炆一边指着地上的爆米花,一边往门槛外跑,“我改日再给娘娘送爆米花!”
宫女见恕妃回来都迎了出来。
“把地上打扫干净!”恕妃边说边看着雍门广,“石头,你的朋友?”
“恕娘娘,他是来找你的,还有那爆米花千万别扫掉。那小子特意留给麻雀吃的。”
“留给麻雀吃?他还真是菩萨心肠。喂,你们别扫了,等麻雀不吃了,飞走了再扫吧!”
“在下神农宫雍门广,给娘娘请安!恭祝娘娘万福金安!”雍门广跪在地上叩拜,久久不敢抬起头来。
恕妃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手中的刺绣沉重的抖动了一下,一种危险将至的忧虑爬上她的眉宇,可是很快就被战胜一切的坚韧驱散。
“进来吧!”恕妃平静如水,转身走入屋中,眼眸里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彩。
雍门广抬起头,缓缓起身,与石头一同跟在恕妃身后进入屋中。
“师父让弟子将这封信交给恕妃娘娘。”恕妃坐下后,他毕恭毕敬递上农青云的亲笔信。
恕妃放下手中的刺绣纹样,在接过农青云的亲笔信之前,数以万计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农青云的信并不长。他在简短的问候之后简要叙述了本月十五中秋夜神农宝珠降临神农宫一事,询问恕妃是否要将此事上奏皇上。
恕妃安详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虽然她知道神农宝珠是何物,拥有神农宝珠对神农宫来说意味着什么。
“石头,你出去一下好吗?我和神农宫的弟子要处理一些宫中的要务。”她用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一样的语调和石头说话。
“恕娘娘,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石头想留下来看个热闹,毕竟这个来自神秘的神农宫客人是由他引领而来的。
“石头,别闹!各帮各派都有他们的规矩,神农宫的事务是不允许被外人知道的!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你带了神农宫弟子来到我这里,还有我是神农宫的人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我立马就会被皇上处死!”恕妃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不容得石头再开一句玩笑。
石头嘟着嘴悻悻离开,心痒更加难耐,琢磨着帮派中不能外传的事务一定妙趣横生,打算从雍门广口中套话,毕竟他对他来说是个大侠。
“你师父有没有说过要怎么处置神农宝珠?”雍门广不敢相信恕妃竟然让自己和她单独待在屋内,连和恕妃交情匪浅的石头都成了外人。他信心倍增,开动马力向着更高的目标奋发图强。
“师父没有说过如何处置神农宝珠,”他要将他所知道的一切一字不漏的奉献给恕妃,“中秋夜我们在练武场品茶赏月,忽然宝珠腾云而起,所有弟子都看傻了,以为是仙人下凡。明月在宝珠出现后黯然失色,后来宝珠又突然间消失了,出现在了师父那一桌的桌子上。师父很高兴,他把宝珠拿走,进了书房。直到第二天才把大师兄,二师兄和我一起叫到书房。他说此事有关神农宝珠,让我们立即进京找娘娘,还交给我们一封信。大师兄问师父要不要带上神农宝珠,师父说神农宝珠只能留在神农宫。”
雍门广没有提到两个师兄半死不活,急需医治,他认为这与神农宝珠和他背负的使命无关。
“神农宝珠只能留在神农宫,嗯。”恕妃重复着雍门广的话。她知道农青云小心谨慎,谁都提防,谁都不相信,包括她,“好,我写一封回信,你带给你们师父吧!”
恕妃走到书案前,行云流水般写下同样简短的一封信,速度快得仿佛她已经过长久的酝酿,只等这一刻书写出来。
雍门广小心翼翼把恕妃交给他的信塞进怀中,兴冲冲地背负着即将到来的荣誉出了门。
石头正在和宫女们玩踢毽子的游戏,他永远都不会闲着,让自己觉得无聊。看到雍门广,他再也无心踢毽子,一脚将毽子踢出老远,转身跑向雍门广。
“好了吗?你和恕娘娘的悄悄话说完了?”他毫不掩饰浓浓的妒意。
雍门广一心扑在自己肩负的重任上禁止往门外走去,竟然忘了石头还在等着他。
“哦,是啊,哦,不,不,哪有什么悄悄话,我只是做好师父交给我的事。”他回过头来,停在门槛旁。
“雍门广,你这是要走了吗?”
“嗯。大侠,后会有期。”
“你两个师兄呢?和恕妃说了吗?她能救他们吗?”
“啊!我……忘了。”
“什么?雍门广,你打算让他们死在客栈里?”石头怒气冲冲指着雍门广的鼻梁,发现他被江湖中人标榜的表里如一和言而有信所蒙骗,少年壮志在昨日黄花的枯萎中平添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