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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第二日早课已毕,俞和到云峰真人处领了手谕,便兴冲冲的去寻守山弟子,换好下山印信,哼起山歌,顺着山路出山而去。
昨夜与陆晓溪聊了很久,俞和说门中遣自己独自下山除妖,陆晓溪听了很是担心。寻常修士入门才一年,道行浅薄的很,争斗起来,也就与俗世武林高手相仿。攻伐妖邪,那都是苦修十数年的道行高深之士才可为之事,听她门中传言,那妖邪之流,有的也身负大神通,诡异凶戾之处难以言述,不知多少天资卓绝的师兄师姐昂首而去,却再也没能归来。据说被妖邪囫囵吞吃了,神魂俱灭万劫不复,落得一切成空。
说到后面,陆晓溪竟呜咽起来,俞和连忙把自己门内试剑扬名的壮举,又添油加醋的吹嘘了一通,直说得自己道行通天、剑术入神,险险就要将五位真人败于剑下。陆晓溪虽然心里知道俞和说得真真假假,但也终是止住了哭泣。
絮絮叨叨的,陆晓溪反复叮嘱了不知多少有的没的,小心二字说了不知多少遍,到最后仿佛俞和此行就是去沙场慷慨赴死,两人今日就要生离死别一般。俞和无耐,使出浑身解数,直说的口干舌燥,这才哄得陆晓溪睡下。他将玉符收好,只觉手心腋下全是汗水,简直比斗剑十场还要疲累。
虽然俞和把话说得自信满满,此行好似到后院砍柴一般轻松,可陆晓溪说的那些传闻,也在他心中翻腾了整夜。俞和从未见过什么妖邪,但自小也听过坊间轶事,都说那些妖邪凶威滔天,无所不能。
这虽不能让俞和怯然止行,却也凭空让他多藏了好几分谨慎小心。
出了山门百里地界,便没了“大九衍降魔圈”的庇护,回头遥看罗霄剑门门庭所在,一片瑞气冲霄,云霞迷蒙。俞和剑诀一引,飞剑出鞘,合身化作一道青茫茫的剑光飞起,朝东北方向破空而去。
五六百里路程,御剑乘风不过二个时辰,加上俞和气脉悠长,中途根本无需调息续气,酉时未到,俞和就按落了剑光。下面是一个官驿,离牡山坳六十里,扬州府供奉阁的榜文上,写的聚首地点便在这驿站中。
俞和好似个江湖剑客一般,挽起袖子,把连鞘长剑扛在肩上,摇摇摆摆的走进驿站大门,斜眼打量周围。
整个驿站夯土为墙,一进门最显眼的是歇马的凉棚,堆积了大量困扎好的干草,地上有几排石砌的水槽。朝前走是一座客栈,上下三层木楼阁,一楼是敞亮的酒饭厅,摆着许多木桌椅。也许是附近有妖邪作祟的缘故,并没有客人在饮食,客栈小二百无聊赖的坐在门槛上抠着脚皮。
见到俞和进来,小二精神一振,连声吆喝着把俞和引进客栈,用乌黑发亮的抹布,胡乱擦拭了几下桌凳,伺候俞和坐下,弯腰媚笑着唱道。
“客官一路风尘,这是吃酒还是住店哪,我们这上好的陈酒有的是,干净的客房可也备着呢。”
俞和故作老成,端着架势撇了一眼小二,学那说书人讲的绿林豪侠言行做派,把手里的连鞘长剑往桌上一抛,粗声喝道:“切一斤熟肉,先打二角酒来尝尝。”
“好咧,就来!”小二唱了个诺,朝后厨去了。
不多时,小二托着一只木盘,把酒肉端上桌来。这是官驿,饮食大可放心,俞和尝了尝,肉是酱过的牛腿肉,滋味不错,酒虽粗劣浑浊,倒也能入口。
随意吃了几筷子,俞和敲了敲桌板,小二闻声跑来。
“客户可还有什么吩咐?”
“掌柜的可在?”
“掌柜的出门采买去了,一时不能回转,客户可是酒肉吃得不顺口?”
俞和不动声色,从怀里取出那羊皮卷,对着小二掀开一角,扬州府供奉阁那红彤彤的火漆印章,露了出来。
小二脸色刷地一变,正色道:“大人稍坐,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来!”
说罢飞也似的跑到后面去了。不多时,脚步声传来,一个黑瘦的瘸腿中年男子,跟着小二出来,见了俞和连忙抱拳。
“贵坡驿汪山根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来此有何公干?”
俞和撩了一下衣襟,露出腰间的门派玉牌,把手里的羊皮卷递给这掌柜的。汪山根接皮卷,仔细打开,扫了一眼,便对小二说:“去后厨重新整治些好肉来,再把窖里的陈酒打上几角。”
小二应了一声,又进后厨去了。
汪山根这才恭声拜礼:“原来是罗霄的仙长,来得却是甚早,小人五日前接到府衙的飞鸽传书,供奉阁的大人虽还未至,不过想来今明两天之间,也就该到了。其余仙长还未驾临,这边最好的厢房已经早备着,我先引仙长您上去安歇?”
“不必着急,坐一会吧,有劳掌柜的了。”俞和笑笑。
“那仙长您随意,小人去招呼些上好的吃食来。“汪山根不敢多扰,告了罪,亲去后厨重新取了酒肉出来,这次更精致了许多,俞和吃酒嚼肉,自在滋味。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俞和正自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忽然外面又有一人走进驿站来,小二颠颠儿的跑了出去,将这人迎了进来。
俞和抬眼去看,正巧那人也朝俞和看来,两人视线交错。
进来这人看上去三十岁不到的面相,可头顶却秃了一大块,头皮油亮亮的,八字眉,眼睛不大,而且眯成一条弧线,似乎总带着笑意。他个子不高,身材微胖,身上穿着一套杏黄色的道褂,胸口绣着太极图,肩上背着褡裢,看上去就像是个游方算命的风尘道人般。这人腰间无剑,一双手五指粗短却晶莹如玉。
俞和注意到他道褂前襟的右下角,有个小而精致的毛笔形状刺绣,应该是他门派的印记。
这人进来,也同样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俞和,特别盯着俞和桌上的长剑看了好一阵子,他走到俞和右边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汪山根又迎了出来,这人也取出羊皮卷给汪山根看,汪山根把跟俞和说的那番话,也跟原样讲了一遍,问他是否安歇,这人也是表示要先吃点东西。
一番酒肉整治上桌,这人似乎饿了,大口吃了些肉,又要了碗清汤面就着剩下的肉吃了,再把酒水喝干,酒足饭饱,这才转头看了看俞和,忽道:“在下正玄观彭明,道友可是罗霄剑门的?”
俞和眉毛一抬,微微拱手道:“正是罗霄剑门俞和。”
“罗霄中有我许多旧友,也常去门中作客,道友看起来面生的紧,可是出门在外,近年才归来的?”
“不,我拜入门中修行才一年时间。”
“哦?”这彭明有些惊疑,又细看了俞和一眼,便没再言语。
天色渐渐昏暗,俞和刚打算唤小二带他去厢房休息,外面脚步声又起,有二个人迈步走进来,也不说话,只翻眼扫视了一圈,便找居中最大的一张八仙桌径自坐下。其中一人取出羊皮卷,甩手扔到小二怀里。
“叫掌柜的出来。”
彭明见到这二人,立刻推桌子站了起来,满脸堆着笑容,举手抱拳,“竟然是通辰道宗的谢师兄、吴师兄亲临,在下正玄观彭明,曾在皇邗岗一睹谢师兄英姿,不知谢师兄可还记得在下否?”
那边其中一人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彭明,略点点头,“尚有些印象,彭师弟,幸会。”
说罢又扫了一眼俞和,皱了皱眉问道,“罗霄剑门的?没见过,你是哪个殿院的?叫什么名字?”
“罗霄剑门藏经院,俞和,座师云峰真人。”俞和笑了笑,拱手行礼。
“俞和?没听过。秦奇、李毅、郭志正、戴天生、熊山壮这些人呢?都没来?”
俞和一惊,这人随口问到的几个名字,无一不是罗霄剑门中各大殿院的首座或次座真传弟子,个个声名赫赫。俞和心中暗道,这姓谢的修士,估计也那什么通辰道宗中,地位超然的真传弟子之一。
于是俞和又多了几分恭敬,“在下独自出山来此,这几位师兄未都曾到来。”
那姓谢的修士嘴角一撇,鼻孔中哼了一声,闭目抱臂,也不再言语。等汪山根从后面急急赶来,这姓谢的修士也不理会,自有那与他同来的吴姓修士去交涉。
俞和这才细细打量,姓谢的修士身材高大,穿一套紫色的道褂,衣襟袖口上尽是云纹刺绣,发髻上一根绿玉发簪盈盈发光,脸上五官俊朗,只是眉间一团戾气,左腮有一颗大痣。随他同来的吴姓修士身高与他仿佛,只是要瘦了许多,一双手掌大如蒲扇,手指上共带着四枚形式各异的戒指,这人一脸愁苦相,面皮上尽是坑坑洼洼,说话的声音极低沉。
他们两人也不吃驿站的酒肉,那姓吴的修士好似小厮一般的,先将一方锦缎展开,铺在八仙桌上,又取出各式精美糕点,整整齐齐的摆在姓谢的修士面前。
等那姓谢的修士先吃完了之后,那姓吴的修士才草草吃了一点剩下的糕饼。中间彭明有一次想与他们搭话,可人家根本不睬,彭明倒是自讨了回没趣。不过彭明倒也无意找俞和说话,两眼只是盯着通辰道宗的两人看。
又过了一会儿,俞和觉得无趣,便唤小二带他去了厢房。原本俞和第一个上楼,小二就引他去了天字第一号房,可俞和刚要推门,那姓吴的修士忽然抬头道:“其他房间随你,天字第一号和第二号房不许住。”
这姓吴的修士声音虽不大,可每一个字吐出,都震得木楼轻颤,房顶上扑簌簌的有灰尘落下,一句话说完,那语声似乎凝滞在空中,久久也散不去。
俞和眉毛一跳,硬生生收回了伸出去推门的手,皱了皱眉,倒也没回声,转身便绕了个大圈,走进了离天字第一号和第二号房距离最远的天字第九号房。
阖上房门,俞和用力撇撇嘴,盘膝坐到木床上,自入静调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