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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辛红在林中窥视已久,此刻疾出时机正好,趁着司马轻尚未拔剑的当口儿连点两剑。细剑在空中由势抖动,柔若无骨,但寒光凌厉直透人心。
伴随着形如皎月的细剑,两根牡丹冰针亦似流星激射而出。
变生肘腋,司马轻猝不及防,下意识先摆剑,“铮铮”挡掉两根先至眼前的牡丹冰针。但此举正中陆辛红下怀,细剑锋刃一晃,准确地在司马轻的右腕处轻轻一拍,司马轻整支右臂顿时骨麻筋酥,剑拿不住,径直跌落脚边。
正当时,路行云忽觉右手一重,龙湫同时主动挺进,引着他向司马轻右腋探去。千钧一发之际,司马轻只能选择弃剑后撤。
“好啊,一眨眼功夫,你俩竟勾结在了一起!”司马轻凭借不凡的身法跳出几步,喘定气息,看着并肩持剑的路行云与陆辛红,一下子全明白了。
“司马轻,我和你的合伙买卖到此为止了。”陆辛红冷冰冰道,“你走吧,看在伙伴一场的份上,我不为难你。”
没有了剑的司马轻在陆辛红眼中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无异。
司马轻哪里想得到事态居然短短半日不到便急转直下,既惊且怒。但见他的脸色从蜡黄涨成赭红,又从赭红转为铁青。
“好一个臭小子,好一个贱骨头!”司马轻怒到极处,反而仰天长笑。
陆辛红薄眉斜挑,红唇轻抿:“司马轻,我脾气虽好,可也听不得肆意辱骂。给你机会你不走,真走不了了可别又怪我不给你机会!”
司马轻一脸怒色着干笑:“姓陆的,这臭小子莫不是刚才把你服侍舒服了,让你替他撑腰!”又气冲冲道,“说好了共享秘籍,你为何出尔反尔!”
陆辛红懒得多费口舌,瞥他一眼:“我改主意了,不行吗?”
“你想独吞秘籍......”司马轻额前黑云密布,“你可知道,那秘籍实是我心传宗至宝。你没练过我心传宗的武功,难以入门。不如你我重修于好,共同钻研。”
陆辛红冷眼说道:“心传宗有什么了不起的?比之正光府如何?比之静女宗如何?我要学,还不是信手拈来。”
司马轻心知陆辛红今日打定了主意跟着路行云一条路走到黑,仅凭自己的只言片语难以扭转局势,心里掂量:“姓陆的本就不好对付,又有那臭小子捣乱,更加棘手。”可是一想到那还未默完的“清水御露蝉”心法,却是好生不甘,但想,“就这样走了,枉费我辛辛苦苦这两个月事小,宗门至宝落入外人手中事大。奋起一搏,胜负犹未可知。”
路行云见他眼珠骨碌碌地转,喝道:“司马轻,你还不走,等我俩送客吗?”
司马轻低头讪讪,似有无限悔意:“早知今日,日前就该逼你这臭小子当场将秘籍默写出来,省得夜长梦多。”说着,正面朝着两人,缓缓后退。
路行云与陆辛红以为他知难而退,紧绷的身躯随之松懈。陆辛红不忘说道:“司马兄,贵宗的秘籍先借我一观,待掌握其中精要,必然奉还。”
怎么说司马轻的身手在江湖中亦属凤毛麟角,身后还有心传宗为支撑。心传宗虽然败落几近二十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势力仍然不是孑然一身的野剑客陆辛红可轻易撩拨的。
“盘儿都破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司马轻幽幽道,“我司马轻与秘籍有缘无份,认命!”说罢,双足用力一蹬。
路行云看他姿态趋势似乎要窜进林子远去,正待收剑,孰料风云突变,司马轻双目陡然精光大亮,他腾起的身子随之在半空中猛地一拗,仿佛离弓弹珠,竟然反向路行云激射而来。
“唔呃——”
路行云喉头一抽,急忙闪避,但司马轻身轻如燕,身法极快,转瞬即至。
“跟我走吧!”
眼到处,司马轻双手暴长,钩爪也似勒紧路行云的腰带,狰狞大呼。他当下这一来实是迅猛,不要说旁边的陆辛红来不及阻拦,就连受袭的路行云,也未回过神。
陆辛红心下大急,知司马轻身法‘功夫在自己之上,若真让他掠去了路行云,自己定然难追。
可是剑才出,咫尺之外,司马轻用力一拽,已将路行云整个人提离地面,抢先要走。
正在这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一击得手的司马轻心花怒放,正待将路行云带走,突然间却感觉手里一轻。急目看去,惊见自己攥着的,只剩一条细细的布腰带,路行云本人居然仰面向后倒着连翻两个跟头,瞬间闪到了几步开外。
原来,路行云为了脱身,急中生智,顺着司马轻使劲的方向再加一把力,三下五除二如同壁虎断尾,舍弃了原本就疏松的腰带,顺势避走。
心传宗拳剑双修,司马轻失去长剑固然敌不过陆辛红,但制服路行云仍然不成问题,路行云很清楚一旦被他提住,势必被制得服服帖帖再无逃出生天的机会,由是顾不得雅观不雅观,随机应变。
路行云的衣衫本就单薄,这下没了腰带束缚,加上连滚带爬,浑身上下早在阳光下暴露无遗。陆辛红愕然顾视,脸刷一下变得比自己的袍子还红,连连嗔怪:“哎呀呀路少侠,你这是做什么,羞也不羞!”话是如此,两只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看。
“陆前辈,快动手!”路行云无暇顾及自己的体面,单膝跪着、以剑拄地,刹住后滚之势,同时大声疾呼。
“哦哦!”陆辛红受到提醒,意念回转。“呼啦啦”红袍翻飞,起剑飞身,如雨燕击水。
司马轻到手的鸭子飞了,又气又恼。刚落地,剑芒自额间亮起。他暗呼不好,因无剑抵抗,只得双掌用力一合,“咣”一下蟹螯般将陆辛红的细剑夹在掌中。
“心传宗的拳术能制普通刀剑,能制我的剑吗?”
司马轻听到陆辛红沉声碎念,脑袋忽然一片空白。
细剑转动,传出好似秋风刮起落叶的窸窣声。路行云定睛一看,但见司马轻原本紧夹的双掌,遽然血沫横飞,碎肉四溅。
“知道我的袍子为什么这么红吗?”
司马轻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的惨象,似是呆了。陆辛红的低喃浅笑在他耳边萦绕,他却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
血肉丰厚的一双手掌遭翻转如轮的锋刃侵蚀,顷刻间只剩森森白骨。
几点血滴打在陆辛红唇边,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露出欣慰的神情。
“要怪就怪你自己有眼无珠!”
陆辛红突然长啸,面目有癫狂之色。路行云闻声,倒吸口气,胸口一荡。这声音及其尖细刺耳,不像人声,倒像是鼠叫,亦似哨响。偏生内中,还蕴有一股极大劲力,给人听来,又是难受,又是震撼。
“哇啊!”震惊无比的司马轻直似才发现自己失去了双手,歇斯底里惨嚎起来。
两股诡异凄厉的呼啸交叠,贯穿山岭,无数林鸟扑棱惊飞。
路行云骇然看着这一幕,感到龙湫也在微微颤动。
“我的手!我的手!”司马轻面无血色,双瞳惊恐撑大,浑身抖如筛糠,趔趄转身,边叫边没了命地狂逃,片刻即遁匿密林。
但陆辛红并未追击。
“陆前辈!”
路行云穿好衣服,走两步上前,却见陆辛红脸颊僵硬、双目充血,神色极是古怪。错落的光影下,他长身而立,光线照亮他半边身体,另半边阴沉暗淡,显得分外诡谲。
路行云心中戚戚,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向后倒退。
此时,清泉另一端有人喊道:“怎么了?”
看过去,适才不见踪影的甄少遥此时正沿着林间小道缓缓走来。
路行云觑得亲切,当甄少遥的声音响起,陆辛红的面庞直似大旱逢甘霖,倏忽舒展恢复,转眼又柔和了不少。
甄少遥走得近了,低头发觉地面上散落着鲜血碎肉,脸色陡变:“这、这是......”
“司马轻想对陆前辈下黑手,赔了夫人又折兵。”路行云抢先道。
陆辛红瞪他一眼,迅速换上笑颜迎向甄少遥:“甄郎别怕,歹人已被我赶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他说这话将细剑插回剑鞘,谁来也怪,刚刚血肉翻飞,那把细剑上居然干干净净,亮洁如初。
甄少遥松口气:“原来是司马轻,我早看他不像好人。”他从阳翟城外的茶铺伊始就对司马轻的印象很不好,“这种人,死了最好。”
陆辛红噗嗤笑道:“甄郎好凶哦。”
甄少遥无言以对,分别打量了陆辛红与路行云,同时问道:“你俩没受伤吧?”
“没有。”路行云笑笑,可觉察到甄少遥的眼神里头流过一丝失望。
陆辛红神色如初,仿佛不久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般:“甄郎,你去哪儿了?”
“我去前边转了转,倒探得沿着木屋那边的路一直走,可到野王县,现在时辰尚早,咱们多走两步,能去县城过夜。”
陆辛红拍手笑道:“甄郎真体贴,要不是那姓司马的一味强求,谁愿意跟着他在这臭烘烘、脏兮兮的荒郊野岭风餐露宿!好几日没沐浴,我这身子上可难受的紧!”说到后来嘟嘴蹙眉,尽是委屈。
路行云点头附和道:“陆前辈说的是。”
陆辛红则道:“路行云,我不像司马轻那样不近人情,但没了他,秘籍你还是得老老实实地给我默全了。不过不在这儿,等到了野王城,给你开间厢房,你安心地默。如果敢对我偷奸耍滑,司马轻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路行云连声诺诺:“晓得了,陆前辈。”
三人商量定了,继续赶路,翻山越岭大半日,果然像甄少遥说的,赶在迟暮之际走出山林抵达了野王城。
野王城不大,无论人烟还是繁荣都远逊中原腹地的城池。陆辛红懒得入城,就在城外关厢地带寻了一家看着相对较为整洁的客栈打尖住宿。
客栈只两层七八间厢房,全都空着,陆辛红便吩咐掌柜开了两间,甄少遥起初极是忐忑,深恐陆辛红要求自己和他同住一间,但拿了钥匙上了楼,陆辛红道:“甄郎,劳烦你今夜委屈一下,和路少侠住一间。”
他又要洗澡又要梳理,忙得很,本意自是要甄少遥盯梢住路行云,言语中很是遗憾。可甄少遥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生怕他将说出口的话重新吃回去也似。
“路少侠,给你一晚上功夫,把秘籍内容默全,可以吗?”陆辛红看着路行云的目光就远不似看甄少遥时那么温柔,凌厉如刀。
路行云踌躇着道:“我尽量。”
“早点默完,咱们早些分道扬镳,否则拖到端午节,你怕是去不成北方。”陆辛红暗暗威胁。由此可见,他虽然无缘成为金徽剑客,但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缁衣堂安排的端午之约。
甄少遥则轻叹两声,满是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