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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在大和与大凉,接壤之处的羌阳郊外,几个村民正驾着牛车,把砍下的木材往城墙拉去。
忽然间,几个骑着大马的人从后头迅速奔驰而来。村民微微抬首,见着马蹄扬起点点雪沫星子,而后接着便睨着前面的路,安心驾着牛。
村民以为那些人,是外出访调的官员,现在要进城去,于是在心里头没怎么在意。
可他们眼中以为的官员,却分明没有进城的意思,在快临近城墙时,减缓了速度,在打量四周片刻后,接着转而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紧接着几天,羌阳城在百姓眼里就发生了一系列变化:先是城门不再开放,接着在城墙上驻防的官兵开始增加,时时在巡查着的他们,脸上的神色具是严肃。
慢慢地,街头巷尾所有的人传起了乱七八糟的谣言。有的说封城是因城里有鼠疫,有的说是在搞军事演练,有的说是城主要造反……
最终真正的原因在五天后正午,摆在了羌阳百姓面前——城墙上驻防的士卒,发现远处一片白茫处隐约出现星星小黑点,不多时黑点的轮廓渐渐清晰分明,是大凉的骑兵。
士卒立刻将情况禀报给城主。大凉派来的骑兵,与城主匆匆派遣于城边抗击的兵卒,数目寡众悬殊。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之后,大凉骑兵被羌阳守城的士卒击退了。
仗虽打赢,羌阳兵卒仍是紧张有序,人人并不显一丝懈怠,只怪对方实在是太强了。大凉拢共只有四十二人马,而羌阳迎敌的却有着一百一十九人。而结局则是,大凉的骑兵全身而退,羌阳死了四个兵卒。
若是大凉下次再来袭击,羌阳怎么抵击得了呢?于是城主八百里加急,恳请帝王出兵援助羌阳。
可城主怎能料到,朝中大多官员,还有养尊处优的帝王,在多年没有战争纷争、长期位于诸国首位中,没了警惕之心,仅仅拨了两千人。甚至在挑谁领旨出兵时,有官员还在捧吹着,“派个文官去,也不过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击退了大凉逆贼。”
苏沉渊闻言,嗤笑了一声。就在要出列,自请领旨时,顾愆便朗声道,“臣自请领旨,支援羌阳。”
帝王听了他的话,脸上上却是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朕何尝不知你急想做番政绩?现下是要有人要领旨出兵不假,大凉也的确不及我朝,但朕心中有数,你资历尚浅,还担不了这一职。”
帝王话落,不知隐于官员列阵中的谁,噗呲地笑出声。其余人闻笑,也品出了帝王的意思:再怎么急切又怎样,你顾愆还不够格入朕的眼。
顾愆备感羞辱,可他也只能再次,朝帝王行叩拜礼,“陛下,请给臣一次机会。”
帝王睨了眼没有一丝骄傲可言的顾愆,心底有种莫名又诡异的满足,恍若跪在跟前的是顾廷黎,而不是顾愆。
苏沉渊见此,心中自是不平,但面对帝王及所在官员,这样的情绪是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
他先是故意笑了笑,转而不以为然道着,“陛下,莫不是在以为,顾愆这次出兵定能大战告捷,然后回京,从臣手中重夺回大将军一职?臣是历过风浪的人,还不至于顾忌一个无名后生。”
此时此刻,殿中虽然众人具在,却是一片沉默,唯有外面卷着雪花的风在呼啸着。
帝王站起身来,慢慢向前踱了几步来到苏沉渊身边,“你的确深谙用兵之道,称得起是一员良将,但你实是太不尊重,顾愆对他父亲的一片赤诚之心啦!”
“臣知错。陛下如此仁心宽宏,实在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苏沉渊一顿,于这时话锋一转,“只是顾愆,素来实是没什么得以出头之处,若到新一年科举开始,仍是不能出任一职,臣都替他惋惜这状元名头。”
“你的意思是让他领旨出兵?”未等苏沉渊开口作答,帝王接着反问道,“羌阳若守不住呢?”
苏沉渊就这样沉默着,待过了一阵子,才环顾满朝官员,叹息着,“臣心里难受……当年顾学士入狱,陛下恐伤君臣情分,特意留着顾家一众。今日顾愆,在陛下眼中却是如此无用,连自请领旨的资格都没有……”
顾愆没有见过顾廷黎,年少时在朝上自请出兵时,神采奕奕的模样,但他听清了,众人自发自觉发出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帝王冷笑着,“这话倒是很让朕动容,不过领旨前要立下军令状。顾愆,你敢么?”
这是和父亲走同样路的机会,是自己的。
顾愆的双腿麻木,心在狂跳着,两手更是不停地颤抖。
在开口说“臣愿立下军令状”时,顾愆莫名地想抬头看看,看看苏沉渊。
顾愆抬头了,而苏沉渊正静静注视着他,两人的目光相遇了。
顾愆突然感到一股茫然无措感传遍全身,让他的脑子猛地空了一下。
苏沉渊神色和蔼。
这种样子顾愆以前见过一次,那是父亲走后他的第一次登门六年,他带着花来替他儿子苏恩赔罪。
但他算什么长辈?
顾愆无声地用这句话,一面告诫着自己,一面压下心底古怪的情绪。他那因暗自说服自己,而不经意间挺直的身板,帝王见着,只觉厌恶无比。
帝王抬眸瞧群臣一脸慨叹的样子,便笑盈盈说着,“军令状嘛,孤也不为难你。你若能带着那两千人,活着撑过半个月,朕自会嘉奖于你。如若不能,你就去势入宫……”
“陛下!”苏沉渊不禁惊呼出声。
“三公主会喜欢看见你的。”
群臣见帝王并没理会苏沉渊,只是对顾愆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挥手让人宣告,退朝。
而顾愆闻言,脸色惨白,转而不顾众人打量的目光,径直出了殿门,走着走着,却走到了长宜亭。
桌上正摆着一盘棋,还有瓜果点心,两只茶盏。他便拣了个空处,从袖中拿出用丝绢包着的物什,轻轻搁下。转而便转身欲离去。
隐藏在树后的三公主见此,忙走了出来,“你今日下朝挺早的。”
她感觉自己的脸微微泛着粉,转而想到顾愆会看到,连忙捂住了脸,可心中越是想掩盖,脸上却越加热烫。这让她几乎不知该继续说着什么,生怕自己一开口又说错什么。
“臣觉得跟平时差不多。”
他的语调在她听来很奇怪,最后一个字的稍稍上扬,是让他的话听起来显得随意一些,但不知为何,她感觉这是硬装出来的。
顾愆微微侧了下身子,三公主不由得暗想,他是要走了吧。
然而不是。
顾愆垂下眼睛,轻声问,“这可是公主摆的棋局?”
三公主有些意外地看着顾愆,她每次都在这等着他,可他每次都避而不见,这次却是很反常。待时隔半饷后,方开口回着,“嗯。”
“你是在等……等解棋局的人?”顾愆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我”,换成了“解棋局的人”。
两人都入了座,沉默了一会儿。
面前的棋局,似乎让他极是为难,见着他犹自蹙着俊朗的眉,三公主一时,不自觉地伸手去抚平它。
顾愆躲开了,接着说了一句,那句话平淡无奇,可落在三公主耳里,反而带有不祥的感觉。“臣解不出来,”他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冷了。”
“这么奇怪?”
“是的。”
三公主静静看着顾愆,见他的眼睛固定在面前的棋盘上。他又谈起了别的,内容听起来很平常琐屑,是关于他母亲的一个发簪,一直说了半天。
他平时说起话来,音调会是抑扬顿挫的,但现在全用同一个调子讲着,显得平淡而不熟悉,让三公主觉得好像,顾愆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会离她越来越远。
而且,三公主发觉顾愆不忍看自己。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棋子,或者碟子,或者远处的某只鸟,却独独不去跟她对视。
三公主没来得及开口,顾愆就自己突然站了起来,让她一惊。
“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嗯。”
直至顾愆淡出视线,三公主才转过头,粗略扫过顾愆原本坐的位置时,发现用丝绢包着的物什。
难不成是送自己的?
三公主掀开丝绢后,见到了顾愆口中提到的发簪,还有她送出的香囊。
棋盘上的棋局尚未解开,他的人倒是已经走远了,没回过一次头。
三公主执起他握过的棋子,那上面,犹似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把棋子扔进棋盅,一颗接一颗,全部放回便好了,反正得把这一段忘掉,不能任其搁置于心。
搁置于心了不免会再想起,会再次被牵动,
而后,会让自己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