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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收拾妥当,我被孟肇背上了大撵车,盖着盖头虽看不到外面的场景,但听这声势也知浩荡宏大。
香菱说姑爷如今已是将军了,这娶亲架势必然当得。说是因得向阳庄与新安郡离得远,所以迎亲的队伍是昨天就一直在庄上候到现在的,可见对这亲事尤为重视。还说昨日我突然晕厥姑爷何其着急,可是新婚前不能相见的规距硬是让他不能去房中探望。
我知是香菱哄我开心说的些宽慰话,严歧会担心着急才怪,娶我是为捍他尊严么?我不由得深思起来。
他虽是父亲的学生,却是极其不喜习文,从小便喜武,对此,严楘曾多次笑里溢满傲娇的说“阿歧像极了年少时的楘。”
严歧十三岁便离开新安去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河东旗峰山拜师习武,自他上山那年后,除却隔年新春或是大节他偶尔回来小住两日外,我们几乎没怎么见过面。
论起正儿八经的再见他时,是我刚满十四那年,那年他祖父重病弥留之际,他回来尽孝于榻前月余。
期间他祖父向我父亲提及自己恐不久矣,我现在的年龄也是尴尬尚未及笈,若等及笈之日只怕到时严歧又会因孝期需再等三年,因此想了却心愿让我与严歧即刻完婚。
当父亲犹豫不决的与母亲商谈此事时,被我听得了。
父亲知我不喜严歧,退婚的事都闹得他和母亲已近麻木。
我喜欢张宥的事在整个新安郡已不是秘密,我想说作为当事人的我自己都不知情,应该也没人信,谁让我偏生与他走得近,还总是挂着一脸的笑。他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门第虽不高却才华斐然模样俊朗,实打实的新安第一好儿郎。
他是不是好儿郎我不知晓,可我确确实实不是为了张宥才要退严歧的婚约的,但对于大家的谣传我并未过多解释。
父亲态度犹疑不定说是想听听我的意见,毕竟我与严歧剑拔弩张得人尽皆知,强扭的瓜难甜。
母亲却不认同父亲的观点,她十分看好严歧,称并不是因着严家的家世,就单纯的觉得严歧成熟内敛人品贵重,是个面冷心热的良人。
就在他二老僵持不下之时,我怒气冲冲的冲到了严歧的院子里,那时他正在院中练剑,断枝残叶落了半边院子,我突然就没了嚣张气焰。
讲真,我怯他,十分的怯,他没上山前我在他面前跋扈到不行,因着他是我不喜的未婚夫,我总想着法子的要惹他生厌,迫使他先提出退婚,可他不管怎么厌我,都不曾提及不娶二字。
他比我大那么多,面对我的无理取闹,他除了不理会就是各种忍让,再气也只会默默走开不屑与我争辩,我曾一度以为他就是个怕祖父屈从父辈的怂包。
直到我12岁那年的上元佳节,他从旗峰山回来过节,我和他的一众兄弟堂兄姐妹们在灯会上玩得疯狂,弄丢了他送我的白玉簪。他在灯会上寻到了我,我手里提着花灯,支支吾吾的向他解释着弄丢了簪子的事,他不容分说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灯笼扔在地上用脚踩烂,我心里一急上前去拦,他反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被那力道掀翻撑坐在地上,半边脸立时肿的老高,连带着那半边耳朵都在轰鸣作响,周遭突然静了下来,他的一众兄弟姐妹们都不敢出声。我委屈巴巴的仰着满面泪痕看向他,他满是怒意的眼睛里泛着血红,加上高大魁梧的身躯活脱脱似地狱里来的修罗。
最后我是被他背回去的,因为摔倒在地时我崴了脚,我其实不想他背的,但我怯他,怯他一言不发盯着我的样子,就那一个眼神却能让平时张牙舞爪的我瞬间安静当个鹌鹑。
那之后我虽还是会任性忤逆他,可我却学乖了许多,看他脸色不善我便乖乖闭嘴,他也没再动手打过我。
看我站在院门外不说话,他收了手里的剑,吩咐了仆从打扫庭院,便把我带去了他的书房。
我不敢坐,老老实实的立在书案前,时不时偷看他的脸,想着如何措辞再提退婚之事。
“何事?”见我许久不语,他声音闷闷的问道。
他突然的开口,我被吓了一跳,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明显抖了一下,我缓了缓气息,鼓起勇气开了口,“我,我听父亲和母亲商量说要我与你尽早完婚,严歧,你知晓的,我不喜你,亦不想嫁你,且,且我尚未及笈,还未长大呢,反正你也不喜我,不如,不如这婚事就此作罢吧?”
“嗯?”他抬起头看向我,这个尾音拉的有点长。他似没听明白我的话,又似在说‘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我看着他逐渐皱起的眉头,转身逃命似的跑出了他的院子,我终于承认自己才是那个名副其实的怂包。
隔日,我被叫进了严楘的屋子里,屋子里站满了人,父亲母亲也都在。榻上的老人已不复往日的煞爽硬朗,他还如从前疼爱我一般,温声唤我小乔,严歧就蹲在他榻前,他的一只手还在严楘瘦骨嶙峋的手里,我被唤了过去,严楘执起我的小手,轻轻的放在了严歧手心,再把两只手握紧。
严歧的手掌大且宽厚温暖,手里有厚茧,许是常年握剑的缘故。
严楘默了许久说了句自己累了,让我们都退下。直到走出房间,我的手还是被严歧紧紧握着的,我拽了两次,拽不脱,也就随他了,我知他是为让严楘安心。
果不其然,回院子后奶娘告诉我,就在唤我去之前,严歧跟严楘说了祖父尚在病中,我也还未及笈,故现在不提成亲,但是保证了,无论如何一定会娶我为妻。
严楘最终还是去了,严歧在家守了头七就回河东去了,走时来拜别父亲时说三年孝期满后,他回新安来娶我,还嘱托了自己的父母务必照顾好我们一家子。
严歧的父亲严文懦弱无能,其兄弟叔伯间也都是以市井之气处之,此时的严歧已双十之龄为人稳重低调,可他却拒了承袭这郡位,只道是自己年岁轻资历浅尚待历练。
如此这般,朝堂便遣了赵志为新任郡守来到新安。
严楘的七七一满,我们就被赶出了严家,其实也不止是我们被赶出了严家,非嫡系的严家人一夜之间都被轰出了严府。
还真应了树倒猢狲散,利尽亦不往,几代大家严氏就此分崩离析,再不见彼时那个新安郡高门贵族严氏了。
撵车外乐器的吹打声,仆从婢子们的笑闹声,以及周遭街道的各种嘈杂声纷沓入耳,我知这是进了城,不知那个城北宏伟壮观的严府还是不是如往日般辉宏。
我虽是二婚,但经历这周正的迎娶之礼却是头一遭,可我没有任何兴奋可言,如同一个木偶般由人指引着完成这繁琐的礼仪。
直到拜了堂回了新房,严歧的一杆喜秤挑开了盖头,我才再见到他,他还是那个他,五官并不十分精致,不儒雅,不粗旷却也端正合称,精瘦了少许,也黑了不少,却显得尤为硬朗。
只片刻我便收回了目光,因他面朝着我又逆着光,我看不清他面上更细微的表情,其实也不想看清,二嫁令我深觉耻辱,嫁他更甚,我不知他非我不娶意欲何为?此时见到他让我莫名的恼。
一旁的仆从婢子和喜娘都被这气氛牵得莫名压抑,我亦是不动声色,坐的端正静雅,一切都是那么的造作不自然,这个我尤为假,作态得似在演戏一般。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是严歧发出的,他放下手中的喜秤与我并排坐在了榻上,喜娘在他示意下进行完了后面的礼仪,分食合卺……
待一应礼毕,他令退了众人只留下了三两婢子,与我一句话也未讲就转身去了前厅。
我听到了婢子轻浅的嗤笑声,香菱立时过来我身边,一边与我打诨一边替我拆解头上繁重的装饰。
我听着她温婉耳语说是将军还要去前厅招待宾客,请少夫人不必挂心。
是的,香菱已经改称我为少夫人了,称严歧为将军了。我默默,就在今早为我梳妆时她还唤严歧作姑爷呢!她果真是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