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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马旦的刀很古怪,他的刀法却比他的刀更加古怪。
铁怅从来没有与刀马旦交过手,也没有亲眼见识过刀马旦的刀法到底有多么凌厉。但刀马旦到底是四行当的二当家,除开曾经能够与师爷佛爷掰一掰腕子的老生以外,四行当里首屈一指的好手便是他,所以他刀法之凌厉奇诡,甚至还要超出了铁怅的预料。
刀马旦劈出第一刀的时候,他手中尚且是那柄长柄长刃的长刀;然而当他如同戏台子上的花旦身形一转之后,那柄长柄短刃的奇形刀却已然出现在了他的另一只手上。
两道刀光在夜色之中一闪而过之际,铁怅便身子一扭自两道寒光之间闪了过去——只是下一秒,就在这两道刀光之间却出现了第三道刀光,直取向了铁怅的面门!
那第三道刀光,来自于刀马旦口中咬着的那柄短柄长刃的直刀!
“好刀法,好身手!”
虽然刀马旦的攻势犹如暴风骤雨,但铁怅却就像是暴风骤雨之中的那棵青竹,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三道刀光形成了一片水泼不进的刀幕,但这刀幕却连铁怅的衣角都没能碰到,这个面色苍白的白袍书生似乎比泥鳅还要更加滑溜几分,甚至他还有空趁着刀马旦动作的空隙抬起双手大声喝彩,仿佛眼下他只是一个在看戏台子上的花旦唱戏的看客一般。
“这是叠浪刀,还是泼雪刀?”铁怅一个干净利落的铁板桥,闪过了刀马旦直取自己胸腹的三刀,“师爷曾提到过,刀马旦的四柄刀对应着四套不同的刀法,四套刀法或霸气或奇诡、或大开大阖或剑走偏锋,应付起来不但让人手忙脚乱,更让人防不胜防。今日铁某总算是亲眼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就连铁某人都觉得有些......”
唰!
刀马旦的长刀在铁怅的胸口上留下了一道口子,同时铁怅左手的广袖也被他另一手中的奇形刀斩下了一截。
“......难以招架。”
铁怅在刹那间连退数步,面色比此前更加苍白了几分。他看着并没有急于追击的刀马旦,一抹头上的汗水苦笑道:“原来你真想杀了我。”
刀马旦没有说话,只是用嘲笑的目光看着铁怅,似乎对于铁怅的明知故问感到极其可笑。
铁怅微微喘息着,愁苦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不怕朝廷问责于你吗?”
刀马旦轻轻笑了起来,抬手取下了自己口中咬着的直刃:“铁大人,您就是一个芝麻大小的街吏,连从九品都不是,这若是也能叫朝廷命官的话,那么六部尚书们的门房也能被叫做朝廷命官了。”
他手中双刀微微挽了个刀花,微笑道:“不过话虽这么说,刀马旦想要取了铁大人的性命还真不是件容易事——铁大人的身法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奇快无比,诡异莫测,刀马旦适才已然施展了至少八成的实力,然而除了在铁大人的胸前留下一道微乎其微的伤势以外,竟是半点成效也无。”
“不,那倒也未必,成效倒也还是有。”
刀马旦微微顿了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铁大人的轻功虽然精妙,但终究是没有内力支撑。若是短时间的腾挪闪转到还能勉力支撑,但只要时间一长,铁大人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显现出疲态——铁大人胸口上的那一道伤痕,以及额头上的汗水,似乎都是对在下的观点极好的佐证。”
铁怅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好眼力。”
刀马旦说得没错,他不会内功,他的轻功再好,也只是靠身体施展出的轻功而已。
甫一开始,他倒是还能轻松应对刀马旦的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已经逐渐显现出了疲态,闪躲之时也不再如起初那般灵敏了。
刀马旦微笑道:“在戌亥八街讨生活,没点眼力劲儿可不行。”
“......没办法了。”
铁怅长叹一声,终于从背后伸出了手。
刀马旦的目光顿时微微一凝,因为他清晰地看见,在月光之下,铁怅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瓷瓶。
装药的瓷瓶。
“佛爷一再警告我,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动用这玩意儿。”铁怅看着刀马旦,诚恳地道,“上一个逼我掏出这个的还是卓二那家伙,如此说来,你似乎和卓二是同一层面的大人物。”
刀马旦微微一犹豫,按捺住了立刻出手的想法:“铁大人,这世间纵使是有起死回生之药,眼下似乎也救不了您。”
铁怅摇头,悠然道:“天下间不会内功的人,数不胜数。”
刀马旦轻轻地向前挪了一步:“此言不差。”
铁怅将瓷瓶举到了眼前,笑道:“所以我平日里很难被人看出身份,因为天下间不会功夫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天下间姓曹的人不计其数,但大魏的陛下却只有一位。”
刀马旦沉默,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只是他依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再一次小心谨慎地向着铁怅的方向挪了一步,同时微笑道:“虚张声势的招数铁大人刚才已经使过一次了,若是铁大人还有什么招数,此刻还请尽管使出来。毕竟彼此相识一场,刀马旦也愿意给铁大人一个挣扎的机会......”
他微微一顿,手中长刀一甩,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当然了,铁大人,死,终究还是要死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刀马旦隐约在铁怅的目光之中看见了一丝嘲弄与讥讽,只是那嘲弄之色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铁怅叹息,看着刀马旦点头道:“不错,想要让一个秘密永远保持着神秘,自然是该让所有知情者永远地闭上嘴,行踪是如此,身份也是如此。”
刀马旦笑了笑:“英雄所见略同。”
“既然如此,”铁怅也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瓷瓶,“那么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就在他准备打开瓷瓶的那一刹那,一道颇有些眼熟的黛青色身影,自长街的另一头一闪而过。
——那就够了,那就足以让他改变自己的一切计划。
无数的黑影骤然自他抬起的右手袖口之中激射而出,那黑影不但密集,并且奇快无比,饶是刀马旦早已有所警觉,猝不及防之下竟是也差点中了铁怅的招。他厉啸一声,头上雉尾羽微颤,身形一转之间,三柄长刀便已是在身前形成了一道刀幕。此刻的刀马旦已是全力施为,铁怅射来的暗器虽然迅疾密集,但在他那骇人的刀法之下,竟是尽数无功而返!
那自然是暗器,一丛丛黑色的细针被刀马旦手中的三柄刀斩落在地,他那张浓妆艳抹的面孔之上,也第一次流露出了怒色!
身边有风掠过,就在刀马旦处理掉暗器准备斩杀铁怅之际,他却惊讶地发现身前已然一个人也没有了。与此同时,铁怅清亮的声音以振聋发聩的音量在自己的背后响了起来——那声音堪称中气十足,就连眼下恨不得杀了他的刀马旦此刻也忍不住微微一分神,心道这小子真是个唱戏的好料子!
“来人啊!救命啊!师爷,佛爷,有人要杀我!”
堂堂的街吏,戌亥八街牌面最大的几个人物之一,居然就在这戌亥八街的主街之上纵声高呼,旁若无人,那模样哪有半点他平日里的气度与风姿?而他逃跑的速度也快到令刀马旦难以置信,这位半点内功不会的八街街吏轻功之惊人简直让刀马旦叹为观止,那逃跑的速度令得刀马旦都要提起十成的内力,才能勉强至极地一点点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只有一个铁怅的声音,或许在这空荡荡的戌亥八街里也传不了多远。
可是铁怅的身边还有一条大獒,一条一看便知这犬吠声一定小不了的大獒。
“汪!!!”
铁大的吠声果然很大,那声音让刀马旦想起了自己在戏台子上时与近在咫尺的铜锣,也想起了只要一响就听不见其他乐器了的唢呐。而这声音也立刻吸引住了远处的那条黛青色身影,那身影立刻转过了头,只是犹豫了一刹那,便立刻掠向了几人的方向!
——那是谁?
刀马旦轻轻皱了皱眉,他也看见了那道身影。
只是那却是一张生面孔,就连他也不认识的生面孔。
生面孔往往意味着是敌是友犹未可知,只是刀马旦已经不愿意再冒险了,他迅速地抬起了手,将右手手中的长刀插回了背后的刀鞘之中,然后握住了第四柄刀。
那柄犹如匕首一般的短刀,犹如飞刀一般的短刀。
他的第四种刀法只有一式,一般也只需要一式。
一道寒光自黑暗之中一闪而过,刀马旦手中短刀骤然脱手,如白虹贯日,如鹰击长空,在刹那间便来到了铁怅的身后!
那是他的飞刀,是他最可怕的招数。
一柄神鬼莫测的飞刀总能够让他战胜自己的对手,死在他这一招之下的江湖好手不计其数。
躲过这一招的方法只有一种。
而铁怅恰好就选择了那一种。
他的脚下忽然一个趔趄,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摔倒的力气之大甚至让他在地上滑出了近丈之远,但也成功将飞刀躲了过去——只是刀马旦却并不感到恼怒失望,甚至他的脸上还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因为铁怅铁怅这一倒,也就意味着他必然会被自己追上!
他飞身上前,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趴在地上的铁怅,手起,刀落。
只是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因为刀没有落在人身上,而是落在了一柄剑上。
“阁下,刀下留人。”
一个清朗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那声音显然来自于这柄剑的主人。
刀马旦抬眼望去,却见得自己的眼前已然出现了一位星目剑眉华服高冠的青衫贵公子,那公子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得古怪的长剑,足有五尺长的剑锋就用剑尖处的那一点点住了自己手中的长刀,不论自己如何用力,那长剑就是分毫不动!
趴在地上等着许久的铁怅终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矫健地翻了个身,就这么四平八稳地平躺在地上,神态自若从容自得地对自己头顶上的贵公子拱手抱拳,肃然道:“卓兄,幸会,你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