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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一闪而逝,破碎的白衣伴随着点点血珠一道飞舞在了空中。
铁怅的轻功造诣很高,虽然他丹田里连半道内力也无,这让他很难像那些武林高手一般飞檐走壁飞身天外,更不能在瞬息之间缩地成寸一跃百尺——但他的身形却极其灵活,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法发挥出轻功的速度,这才让他在闪转腾挪这一点之上,甚至比不少轻功名家还要更胜一筹。
那刀来得很快,寒光一闪,不但凌厉,并且狠辣。
但铁怅却更快。
那声音甚至还未传入他的耳中之时,他便骤然向前扑了出去,扑向了两个正抓着骰蛊摇得几近疯癫的赌徒之间。他自然不认识那两个赌徒,但他却很清楚,这两个赌徒到底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绝不可能是大正净,刚才暗中偷袭自己的大正净。
——下手的人自然是大正净,也只有可能是大正净!
喧嚣的人群之中,一声饱含诧异的咦声传入了铁怅的耳中,显然大正净对于自己一击未能得手也感到有些诧异。铁怅不会内功,他只是个普通人,这一点在戌亥八街之内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八街之内不会武功的人也并不少,这并不值得惊讶。但他堂堂大正净,出手刺杀一个普通人居然失了手,这一点又如何能够让他不觉得诧异?
那两名赌徒并没有在意摔在了自己两人之间的铁怅,他们的目光之中只有桌上的筹码与手中的骰蛊,莫要说铁怅摔在了这里,就算是拿刀斩在了他们两人之间,只怕也很难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铁怅则迅速地爬起了身站在了这两人的背后,他按着自己后腰处那一道并不算深的伤口,凌厉的目光也迅速地扫过了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看上去有可能是大正净的人。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之后,铁怅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阴沉,目光也缓缓地收了回来。
因为他看不出来。
每一秒,每一刻,每一个瞬间,自己的眼前都有无数人出现,又有无数人消失。这些人模样各异神态各异,说话的口音也天南地北各不相同,纵使是以铁怅的脑子与双眼,也很难将每一个人的模样记在脑海之中——他甚至不知道大正净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在如此茫茫的人海之中,大正净居然能够无比准确地找到自己的所在之处,然后毫不留情地对自己发动刺杀,这本就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我能听见。”
就在铁怅微微躬着身子注意着身边的每个人时,大正净那阴恻恻的声音却又一次出现在了铁怅的左耳处:“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我都能够听见。”
唰!
折扇骤然自铁怅的广袖之中飞舞而出,对准了铁怅左侧不远处的一个正低着头的人影。只是很快,那人影似乎也发现了铁怅对自己的敌意,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看了铁怅半晌后才有些诧异地拱手道:“阁下可是铁街吏铁大人?小的牛进宝,曾经有幸见过铁大人一次——想不到能够在这地方遇见铁大人,这倒是稀罕。”
这人显然不是大正净,因为他的名字的确叫牛进宝,铁怅认识他,他是街上的一位小贩。
“你找不到我的。”
阴恻恻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但这一次,同时到来的还有一道彻骨的寒意!
刀锋触体的感觉除了冰冷以外还有疼痛,铁怅也不顾得再和眼前的牛进宝多言,他的身子顿时一扭,于是身后那柄本应该穿过自己的尖刀便只是在自己的腰间划出了一道口子,然后便落在了空处。只是这伤势依然不轻,至少比起此前一开始大正净在他身上留下的那道伤口而言,显然要严重了太多太多!
牛进宝愣愣地看着铁怅忽然直直地扑向了自己,看着铁怅背后绽开的那一朵血花,正想揉揉眼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然而他身后的赌桌之上却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于是下一秒,无数的好事之徒便齐齐涌了过来,汹涌的人流在刹那间淹没了牛进宝,也淹没了跌倒在地的铁怅。
锵!
倒在地上的铁怅并没有太多闲心去进行下一步的思考,因为大正净的袭击并没有就此结束——他倒地之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去关心自己此刻背后的伤势到底如何,而是立刻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在地上滚开了去。于是下一秒,刚才他脑袋所在的地方已经多出了一柄普通至极的尖刀,而尖刀的主人,却已经又一次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既然刀马旦杀不掉我,那么大正净也没有资格杀我——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大正净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声音里带着冷酷与嘲弄:“也并非全无道理,只不过刀马旦擅长正面对垒,而我擅长的则是暗中袭杀。若是在大街之上,只怕老夫还不敢随随便便地动手——但这里,这方圆赌坊里的人数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只要我往人群之中一躲,便再也不可能把我找出来。”
铁怅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低估了大正净的手段,或者说低估了大正净的小心谨慎。
像他那样的,仇家几乎遍布大江南北的杀手,自然是不可能为了图一时之快便整日流连在这方圆赌坊之中——他之所以会每天没事就泡在这里,除了他的确是个好赌之徒以外,更因为这里的环境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过有利!
在鱼群之中找到一条鱼,在一堆枯叶之中找到一片树叶,在数千人之中寻找到大正净的方位,这些都是几近全无可能的事情。但对于大正净而言,对于失去了双眼、全凭听力来判断目标所在之处的大正净而言,这里除了嘈杂了些以外,对于他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坏处!
“从你们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我就听到了你们的声音。只是虽然我能听到你们,但你们却永远无法在这人海茫茫之中找到我的位置。”
他微微顿了顿,阴恻恻的声音忽然从铁怅的左侧飘到了右侧:“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掩护,每一个人都在替我掩盖行踪,每一个人都在告诉我他们所能看到的一切——在这里,我有无数双眼,也有无数只耳。如果不是姓师的太难对付,那么这里就是我最完美的猎场。”
话音未落,一柄寒光闪闪的朴刀,骤然自人群之中刺了出来,直直地刺向了刚刚翻身起来的铁怅的胸膛!
这是杀招,是置铁怅于死地的杀招——朴刀并不适合暗杀,但却是大正净最顺手的兵刃。既然他拔出了自己的朴刀,那就意味着他准备以这一次袭杀作笔,为铁怅并不怎么漫长的生命就此画上一个句号!
只是显然,铁怅还不打算在这里了解自己的一生。
所以他抬起了手。
他不会内功,他的动作自然也没有大正净快。然而在大正净的朴刀刺出来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如同未卜先知一般,率先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中,是他那柄白绢折扇。
铁怅的折扇看上去实在是平平无奇普通至极,但若这折扇真的只是一柄普通的折扇,那么铁怅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将它举起来了——这折扇的白绢扇面似乎隐约带着些许光芒,那光芒让折扇看上去多了几分透明,也多了几分诡异。
因为那扇面并非普通的白绢,而是由极西的欧罗斯寒蚕的蚕丝制成。
朴刀在刹那间便来到了铁怅的身前,然后便带着浩瀚的力量刺在了铁怅手中的折扇之上。只是那折扇却并没有如同大正净所想象的那般被一分为二,蚕丝制成的扇面与朴刀接触的位置被大正净手中的朴刀戳下去了一个深深的凹陷,但扇面却并没有被斩开,而是就这么诡异地架住了大正净刺来的这一刀!
只是虽然扇面未破,刀锋也未能入体,但那刀上的力量,却依然实打实地传入了铁怅的手臂之中!
铁怅顿时闷哼一声,持扇的手臂也在刹那间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顿时倒飞而出,撞得无数赌徒或惊呼或怒吼地倒向了一旁。于是刹那间,数十个各不相同的声音在刹那间一并传入了大正净的耳中,身在暗处的大正净只觉得自己的耳中顿时一阵嗡鸣,原本死死锁定在铁怅身上的耳力,也由于这突然炸响的声音在刹那间失去了原本的能力。
于是大正净停住了脚步。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由于他的耳力实在是太好了些,许多时候突然响起的嘈杂与喧嚣会令得他不由自主地短暂耳鸣刹那——这种情况他遇到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这早已不足以让他感到惊慌失措。他只是迅速地将朴刀插回了腰间,摸了摸自己粗布麻衣之下的那剩下的九柄尖刀,冷笑着缓缓闭上了眼。
他在听。
倾听。
“......他娘的,哪个混蛋敢......”
——不,不是你。
“......师爷的赌坊里也有人敢闹事?这可实在是......”
——也不是你。
“......那厮是谁?看上去好像伤得不轻啊......”
大正净轻轻地睁开了自己空洞的双目,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近了,很近了。
“......嘿,看来有谁输红了眼下了杀手,师爷可不会放过这种人......”
“......血也是红色的,老子可算是见着了点红色沾沾喜气,来来来咱们继续......”
“......他娘的,这可真是血光之灾,老子这一身衣物可值不少钱,刚才那混蛋居然敢把血弄到了老子身上......”
“......这人向东走了,难道说那下手的家伙在西边?你我可得离西边远一点,莫要节外生枝......”
大正净的呼吸蓦然一顿。
他缓缓地垂下了手,握住了腰间朴刀的刀柄,残忍的微笑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东方。
他迈开了脚步,保持着和周围的人们同样的步伐,毫不起眼地、并且随波逐流地走向了方圆赌坊的最东边。他看上去不像是在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反倒更像是被人流裹挟着不由自主地走向了东方而已,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他的动向,也没有人会对身边这个身材平凡、穿着粗布麻衣、戴着一顶破斗笠的江湖人投去任何一瞥目光。
“铁怅......”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空洞的目光之中难得地涌现出了一丝残忍。
“等老夫解决掉你,下一个就是那边的蔺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