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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
柳红妆现在很生气,虽然她也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
孩提时代的柳红妆单单靠着自己的魅力便能够聚集起一大群少年,在戌亥八街的孩子们之中称王称霸,纵使后来铁怅横空出世夺走了她孩子王的地位,也几乎从来没有人真正地与她交恶过。那些离开了自己身边的孩子们,诸如陈三曾五等人,他们纵使到了最后也未曾向自己出过手,甚至每一次见到自己时都会面色惭愧地落荒而逃,至今也依然如此。
这整个戌亥八街的同龄人之中,只有两个人对自己的态度极其恶劣,一个是铁怅,另一个是蔺一笑。
这两个家伙无疑是柳红妆最为厌恶的两个人,在铁怅眼里,自己仿佛根本连女人都算不上,更别说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了;而在蔺一笑的眼里——蔺一笑的眼里就只有铁怅,铁怅打东他绝对不会打西,铁怅今天要谁死,那么要么那个人今天死,要么蔺一笑死。
有的时候柳红妆甚至都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只有龙阳生才会对自己的容貌和言谈举止毫无反应。
当然,现在这个名单上又要增加一个名字了。
那就是眼前一脸莫名其妙的卓越。
卓越确实是有些莫名其妙,他能够感觉到眼前的柳红妆很不高兴,只是他实在是不太明白到底是自己的哪句话得罪了她——他迅速地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自己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只是这一切显然无济于事,因为他现在只觉得更加迷茫了,他认为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情真意切毫无半点虚假,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他认为像柳红妆这样洒脱的少女,应该会明白自己话语里的诚恳才对。
——显而易见,卓三公子对于女人的了解程度实在是有些令人发指,尤其是骄傲的女人。
“卓公子,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柳红妆忽然向后挪了几步,坐在了厢房里的木椅之上别过了头:“但是在这之前,还请卓公子先做好出门的准备,卓公子洗漱的过程中,小女子正好可以将来意细细说明一番。”
卓越看了柳红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想出来柳红妆生气的理由,最终只能摇了摇头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一旁——这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迅速翻身跃下了床,同时将铜盆搬到了床边的铜镜前,低声道:“柳姑娘请说,卓某洗耳恭听。”
柳红妆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强压着怒气道:“卓公子想必很好奇,为何齐先生对于小女子的态度会如此古怪。”
卓越轻轻地咳了咳:“方才齐叔的模样就连卓某都从未见过。”
柳红妆冷哼一声:“你醉倒之后的事情,想必也没有人告诉你吧?”
卓越苦笑道:“柳姑娘,卓某醒过来到现在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盏茶。”
“那铁小狗把你带走以后,和我爹见了一面。”
柳红妆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只是她的神色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那铁小狗阴险奸诈得紧,靠着些鬼蜮伎俩,强行威胁我爹吐露了四行当的人的行踪,四行当之中的大正净今日也因此死在了他们的手中——”
“大正净死了?”
正在梳洗的卓越闻言不由得一惊,失声道:“卓某听闻,这四行当乃是过去戌亥八街的主宰者之一,天老帮横空出世之前,四行当几乎将整个戌亥八街都把持在手中,纵使眼下不复当年之威,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才是,为何会这么容易便又折了一位首脑?”
柳红妆看了卓越一眼,嗤笑道:“这问题还不简单?既然当年主宰八街的四行当没能胜过天老帮,现在的四行当自然就更不是天老帮的对手了。”
卓越顿时默然,又一次低下头开始梳洗了起来。
“不过当然,四行当也不会就此坐以待毙,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老生终于动手了。”
柳红妆脸上的烦躁一闪而逝,那烦躁之中隐约还带着几分失望:“为了截杀大正净,铁小狗和蔺黑熊都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是蔺黑熊,听说他和末丑骆轻侯斗了一场,两败俱伤,蔺一笑一身武艺在伤势的影响之下只能发挥出五成——得知了这个消息的老生以最快的速度率领手下找到了那两人,准备趁机将那两人当场截杀。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机缘巧合之下,那两人竟是又一次逃出生天,老生的刺杀就此功败垂成。”
卓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
柳红妆瞪了卓越一眼,咬着牙闷哼道:“刺杀这种举动,只能奏效一次,想必卓公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四行当眼下已是机关算尽,天老帮也绝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刺杀的机会了。因此眼下,四行当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便是与天老帮正面抗衡,双方决一死战。”
她微微顿了顿,油灯忽明忽暗的光芒之下,她那张俏丽的面孔上忽然浮现出了几分阴霾:“而四行当与天老帮正面交手的胜算,只怕连一成也无。”
“......差距竟然如此巨大?”
卓越睁大了眼:“在下原本以为,天老帮只是占据了一个人多势众的优势而已。”
柳红妆轻蔑地笑了笑,旋即有些烦恼地摇头道:“既然四行当败局已定,我爹也无法再继续袖手旁观了。为了保证走卒们不会被天老帮记恨上,我爹现在只能向天老帮示好,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坐在这里的缘故——除了我爹与齐先生原本就是旧识以外,还因为我爹想让我上门来给你赔个不是。”
她猛然站起了身,看着像是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地卓越,咬牙冷笑道:“如何,卓公子,小女子这一礼不知道卓公子愿不愿意受?”
“大可不必!”
卓越一摆手,断然道:“些许小事而已,既然卓某已经全身而退,那么柳姑娘自然谈不上得罪了卓某,更何况卓某还喝了柳姑娘店里的好酒,正是该多谢柳姑娘款待才是,如何能让柳姑娘向卓某赔礼?”
——显然,虽然卓三公子不太了解柳红妆的想法,但是他对于危机的嗅觉却是一流的。
柳红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她重新坐在了木椅之上,冷冷地道:“也罢,卓公子若是洗漱完毕了,那就与小女子一道动身吧。”
正在束发戴冠的卓越顿时微微一愣:“动身?”
“——可惜。”
屋门猛然被人推开了来,两道身影便齐齐步入了屋中。齐不周率先走进屋内,对着身后的青衣文士拱手道:“翰之兄,请。”
“现在大家都叫洒家包厨子了,翰之这二字,齐兄还是休要再提了为好。”
伴随着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包厨子的身影骤然自齐不周身后转了出来。他看着面色诧异的卓越,面色歉然地微微拱手道:“卓公子,今日早间之事多有得罪,还望莫怪。”
卓越对于包厨子倒是颇有好感,毕竟包厨子看上去实在是不太像个厨子,更像是个中年文士,举手投足间也隐约与自家大哥有几分相似。见包厨子拱手,卓越连忙拱手还礼,苦笑道:“不敢,包先生言重了,柳姑娘不过是与卓某开个小玩笑而已,怎能算得上是得罪?”
若是铁街吏那时候没能准时赶到,你或许就知晓红妆儿是否只是打算与你开个“小玩笑”了——包厨子心中暗自腹诽了两句,但脸上依然是一片温和,看着卓越继续微笑道:“既然卓公子不愿与小女计较,那洒家便先代小女谢过卓公子了——不过说来倒也有趣,直到方才齐兄谈起卓公子,洒家才终于想起当年的往事。”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卓越微笑道:“说来也巧,卓公子,当年洒家尚在朝廷之上为大魏效力之时,曾与卓家主有过一段交情。那时候卓公子尚且还在襁褓之内,红妆儿也还在她娘的肚子里。那时卓家主曾对洒家说过,若是红妆儿为女,那么——啊!”
包厨子的话没有说完,面皮子便猛然一抽,话题也迅速地扭转了过去:“卓公子对铁街吏此人,作何感想?”
卓越看了看正站在包厨子背后的柳红妆,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包厨子,决定假装没有看到柳红妆的小动作,拱手肃然道:“卓某与铁兄相交不深,有些话也不敢妄言。但卓某却以为,铁兄是一位极其称职的街吏,在铁兄面前,卓某的那些想法多少显得有些天真。”
包厨子扬了扬眉:“卓公子竟是如此想的?”
“不错。”
卓越叹了口气:“卓某原本以为,要治理这戌亥八街,与治理一村一镇并无两样。然而当卓某亲眼见识了这戌亥八街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大错特错——唯有江湖人能治理江湖,这戌亥八街便是一片独特的江湖,若是让寻常人成为了这里的街吏,只怕对这条街百害而无一利。”
齐不周轻轻地扬了扬眉,用有些陌生的目光看了卓越一眼。
“卓公子果然看得清明。”
包厨子颇为佩服地拱了拱手,微笑道:“既然如此,洒家也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实不相瞒,洒家之所以来到这里,并非是为了向铁街吏示好,也不单单是为了让红妆儿来向卓公子赔个不是。更重要的是,包某人想要用自己的双眼来确认一番卓公子的气度,毕竟从旁人口中听闻的消息,终究有些不踏实。”
卓越轻轻皱了皱眉:“包先生此言何意?”
“包某人不敢与虎谋皮。”
包厨子深深地看了卓越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在此之前,那头大獒的脖子上还有锁链,就算是要择人而噬,锁链也会在第一时间锁住它;但现在那锁链断了,大獒便彻底脱离了掌控。像走卒这样的小团伙,帮中既无好手,人数也并不如何众多,自然是大獒最喜欢的美餐了。”
卓越没有说话,可是看向包厨子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