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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希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俊美男子，思索片刻，终于把牌桌上那张漂亮的脸和黑暗中捏她牙关的“杨云”联系起来。
“小希！”
小希的同事，痕检员关小羽从人群里挤进来。
她上气不接下气，朝小希挤挤眼睛，小声道：
“组里给我打电话了，我说我在现场看……”她扭头看见杨云，脸白了一半，话也不利索，
“杨……杨队长，好巧，你……怎么蹲在这里呀？”
杨云问：“我应该躺在这里？”
关小羽苦着脸呵呵笑两声，立刻乖觉地提着器具箱上楼去做痕迹检测了。
小希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光，队长？
刚到岗时，关小羽乐滋滋地和她说：“小希美人，我没什么见面礼，把警头衔给你好啦。以后你和警草队长就是我们的活招牌，可以拍‘誉城公安祝您新年大吉阖家欢乐’的广告牌哦。我们队长萌萌哒。”
小希一头黑线，杨云分明就不萌萌哒。
她回国后选择在誉城工作，是因为收到她在宾大的导师郑教授的推荐邀约：
誉城有国内唯一一间集病理、毒物、化学、物理、人类学、昆虫、植物、齿科等多门专业学科于一体的犯罪技术实验室：c-lab。
誉城公安重视科学技术刑侦物证和尸体检验在破案中的关键作用，十年来一直积极申请推动，引进大量资金人力，才有了国内第一也是唯一一家犯罪技术实验室。接手案件破案率达99.7%，很多其他地区的疑案难案也会请技术小组的专家去。
郑教授主攻病理学，临近退休，将小希视为接班人。
而对小希来说，在高科技实验室和一群在各自专业出类拔萃的科学家合作，潜心研究，从不说谎的物证中找蛛丝马迹，用科学为破案提供线索，这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却没想和刑侦队长的初见面是这样。
实验室行政管理由刑侦队长负责，难怪杨云对她一清二楚。
此刻她也明白过来杨云在黑暗中问的那句话：“现在誉城犯罪技术实验室工作，为什么？”
她知道，杨文早年有黑历史，别人给他顶了罪，但警察一直盯着他。
目前誉城最大的华盛集团，还有大股东杨文，都是早年在大形势下由黑转白的，尾大不掉，细枝末节上有灰色地带。只要杨云愿意，随便揪一点做文章，对杨文都是巨大损失。
貌似他一直在这么做，小希听说过，杨文手下的那帮人，这些年没少被从天而降的查场子临检给祸害。
杨云是她顶头上司，知道她和杨文的关系，或许怀疑她进实验室目的不纯。
她怎么这么点儿背啊！
心里只哀嚎一秒，小希就收拾了情绪，从口袋里拿出牛骨簪子，三下两下把头发挽成髻，围巾也解下来塞进包里，掏出一副干净的手套戴上，利利落落蹲下来检查死者。
她见杨云在检查头部，自己便检查腿脚。
多人围观，她不便掀起纱裙，只检查表面，贴在地面的婚纱裙摆沾了泥水，其余地方都干净，但沾了些枯黄的瓣叶子，有多处撕裂，一处破了洞；
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抬头看杨云，见他盯着死者姜晓腰间的白色装饰皮带看了几秒，然后望天。
小希跟着看，皮带不太平整，像被人扯过。她见杨云抬头望，也不由自主也抬头，酒店的外墙非常平滑，没有挡雨板阳台之类可以勾住死者的东西。
是被人拉扯？
她狐疑地落下目光，正撞上杨云意味不明的眼神。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她莫名紧张，也不知说什么，困窘地咳一声，结果呼出一大团白乎乎的热气，絮般在两人面前被风吹散。
小希：“……”
杨云不看她了，拿茚三酮喷雾剂在皮带上喷了一圈，没发现指纹。
是戴手套吗？
小希想问，想交流，也想给新boss留点儿认真思考的好印象，可她不善言辞，在他面前不敢说话。且刚才和他在黑暗里来了那么一遭，她想想都头皮发麻，都不敢认真看他。
“皮带记得带回去化学处理。”他吩咐。
小希意识回笼，发觉他在和自己说话，着急忙慌地“哦”一声。
她的紧张情绪自然逃不过他的感觉。
杨云抬起眼睛，眸光黑沉，似笑非笑：“你怕我？”
小希心虚地摇头。
他笑一声：“我不会吃了你。”
小希头皮一炸，脑门儿发烫，低头下去继续看死者。
死者姜晓穿着白色平底鞋，左脚鞋头砸到了地面，鲜血淋漓；鞋底算干净，有几处泥点，鞋跟的纹路里有湿润的泥土，糅杂着几小片彩色纸屑，蓝色红色不等。
小希心有疑惑，双手隔着衣服捏了一下死者的腿，又从腓骨股骨摸到盆骨，再一路往上摸到椎骨肩胛头部。渐渐心底有了数。
再抬头，杨云早离开了尸体边，低头在附近的地上找东西；在找什么，她不知道。
很快，刑侦队的警察来了，设置了警戒线让围观人群往外移；
杨云立起身，道：“去楼上看看。”又对蹲在地上的小希，“你也去。”
……
坠楼正上方，7楼开窗的房间在新郎休息室旁。
几个痕检员正在痕迹检测。
房内一看就不对，小沙发和地毯移动过，应该来自剧烈的扭打挣扎，方形小茶几摆位不对，上面放着玻璃烟灰缸和束；但烟灰缸缺了一角，地上有不少玻璃残渣彩色纸屑和瓣。
玫瑰架的镂空处勾着一缕白色蕾丝。
痕检员正给它拍照。
小希过去看，看布料的长度形状和纹，正是姜晓所穿婚纱上缺失的破洞。
一位刑警问站在走廊上的申泽天：“谁和死者在这里争执过？”
申泽天没刚才轻松了，沉默一会儿，说：“是……”
他话还没说，一声冷静的女声传来：“我和申泽天在一起。”
来人是真正的新娘董思思，一袭意大利手工婚纱，高贵典雅。
再想想死者姜晓，申泽天的前女友，她坠楼时穿的那件婚纱可廉价多了。
新娘董思思美丽非凡，气质卓越，一双戴着精致蕾丝手套的手握住申泽天，以示支持。
丈夫的前女友死了，她倒是冷静而漠然，说：“姜晓一个人在这儿闹情绪砸场子，谁都没理她。”
“谁说她一个人，我听见你和她吵架了，可凶呢。”一个娇俏的女声传来，语气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小希太熟悉她的声音，回头看。
是纪家小姐纪法拉，打扮成熟，完全遮住她年龄小的事实，除了几个熟人，没人看得出她今年不到18岁。她面容姣好，表情孩子气，一身性感的红色抹胸短裙娇艳无比。
华盛集团成立于十多年前，由纪、申两家掌控。
纪、申两家家长是黑.道上共同经历风雨的老大老二，后金盆洗手，用原先敛聚的资金人脉创办了华盛。
9年前，纪老大车祸去世，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华盛的经营权落到申老二手里。
后来申老二把经营权交给儿子申泽天，可要知道，这一切原本都是纪家的。
自此，申泽天和纪家一对兄妹，以及辅佐纪家的杨文成了对手。
双方在股份和经营权上明争暗斗。
申泽天为了家族利益，和董家千金董思思结婚，甩了相好5年的前女友姜晓。
……
纪法拉看不惯申泽天，也讨厌董思思。此刻有机会，当然要拆台。
她话说完，见了小希，立刻眼睛发亮。她从小和杨文亲，自然也亲小希。
她掀了警戒线跑进来，挽住小希：“希姐，你来了正好。我作证，刚才董思思和死掉的姜晓吵架了。”
杨云看了一眼纪法拉的脚，她跑来把地毯踩了好几个脚印。
一位刑警示意纪法拉退出去，可她不理，摇小希的手：“希希姐，我听到董思思还有申泽天他们在隔间里跟姜晓吵架。肯定是他们打了起来，然后这两个人联手把姜晓推了下去。”
董思思脸色无虞，强势地一笑，说：“姜晓在隔间里边闹，我拉泽天走，留她自己玩儿。之后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我看，她是想跳楼给我找晦气。”
“胡说。”纪法拉反驳，往屋里走，四处指，“房间里乱成这样，全是她自导自演？你哄小孩子呢……”
纪法拉话没说完，
“出去！”杨云脸色清凌，冷冷低声，室内登时一片低气压。
纪法拉愣了。
男人黑色风衣，灰色围巾，高大有型，俊眉之下眼眸微愠，却不看她，而是皱眉注视着她脚下。
痕检员关小羽沮丧无语地蹲着，她没来得及拍照，更来不及收集碎屑，就给纪法拉踩了个稀巴烂。
小希立刻拽纪法拉，虽然不太敢和面前这个不熟的男人说话，但顾忌着纪法拉只得鼓足勇气，低声讨好杨云：“抱歉，队长，她是我妹妹，不懂事，你……”
“你家的事和我有关系？”杨云冷冷堵她。
小希噎住，脸涨得通红。
又听他看着纪法拉，凭空说了句：“强行冲越警察为履行职责设置的警戒线。”
小希脑袋发炸，隐隐怀疑他是不是要干什么，赶紧拉人；
可纪法拉哪被人驳过面子，见他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气，道：“酒店是我家的，我爱干嘛干嘛。”说着一脚踹向架，架倒下砸得工具箱里的磁粉泼一地。
杨云闲闲看她半晌，唇角微翘，竟笑了一声，说：“以暴力方法阻碍警察依法履行职责。”
小希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脊背发凉，搂住纪法拉往外拖，可后者被杨云漫不经意的调调弄得愈发羞辱火大，不知死活地一脚踢向杨云。
杨云洒脱地侧身避过，寻常道：“袭警。”
小希脑中一根弦绷断。
下一秒，杨云大步过来，单手捏住纪法拉把她从小希怀里扯出来。
纪法拉毫无反抗之力，几秒钟内被他拖到对面的走廊上，咔嚓两声，双手拷上了门把手。
纪法拉傻了眼。
小希愣住：果然……
她追上去，嘴唇都咬疼了，才张口，蚊子般小声地打商量：“队长，她还小不懂事，算了吧。”
杨云点头：“好。”
小希没想他这么好说话，简直太感动了，刚要说谢，他道：“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用警棍。”
小希立刻闭嘴。
纪法拉瞠目结舌，竟也安静不闹了。
走廊两边好多围观的客人，她不能丢纪家的脸。
她瞬间背身站好挡住手铐，眼睛里委屈愤怒却昂首挺胸，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好你个木头，居然这么对我！
还是，
他忘记她了？
小希回头见她那规矩样，不知为何，一番紧张之后，竟突然有点想笑。
董思思看看纪法拉，没兴趣幸灾乐祸，更没心思埋汰她。
她转头对杨云道：“警官，门外有伴郎的，他们应该知道，我和泽天走后，姜晓还活得好好的。”
几个伴郎点头：“是的。他们走后，姜晓还一个人在闹呢，隔间里还有声音。”
杨云黑眸幽深，似乎含着凉笑：“谁说这里是案发现场了？”
小希也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这里不是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