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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丑拒暴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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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龙二十五岁,京城洛阳。

    正是四月牡丹花开,也是殿试一问。

    胥御皇帝坐在上书房,听着几个臣子们七嘴八舌为殿试结果争论。

    宰相林有海率先表明态度:“虽说崔昊的确有些文采,可让这样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游花街,却有些难看。”

    林有海和林之津熬到半宿,终于拿定主意:既然做不了他家女婿,那就早点断了崔昊羽翼,省得养虎为患。

    少师宋平因着曾前往清平赈灾,故而对崔昊和杜子林多了几分好感,上前一步辩解:“我们大周什么时候选状元还要看脸了?”

    国子监祭酒黄忠与宋平颇有交情,也讽刺道:“听说丞相大人正在为孙女选夫婿,以脸论高下也是应该的。”

    礼部尚书接过话:“状元探花自古就代表着朝廷颜面,就算不必陌上如玉,可也不能短粗一截,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黄忠吹胡子瞪眼:“王大人出门不照镜子的吗?您自己就生了一脸暗痣怎么还要嘲笑别人。”

    又朝胥御皇帝深深作揖:“臣在国子监二十年有余,头次见到崔昊这般文采斐然。更难得的是他不仅精通四书五经,策论辩证亦条理清晰。如此人物若是因为相貌不佳就错失状元身份,实在可惜。”

    胥御皇帝这才睁开双眼,扫视台下众人,大臣们具是垂头不敢言语。

    “殿试一问,崔昊的确有些本事,朕觉得他不错。”

    林有海壮着胆子提出质疑,这次务必要一招见血,彻底断送崔昊前程:“人人为百姓,百姓为人人,咋听起来颇有道理,可却经不得细细揣摩。”

    “哦?宰相可有何高见。”

    “回禀陛下,崔昊一言一行皆为百姓,张嘴百姓闭嘴百姓,他心中可有朝廷,可有陛下?”

    林有海一番话让胥御皇帝陷入沉思,他又趁胜追击:“立国之本究竟是什么?就是街上七岁小儿也知道,立国之本乃是皇权至上,乃是皇恩浩荡。”

    “一味强调百姓才是根基,看似心有大志,可这样的人将来做官只重百姓而忽略皇权利益,究竟是福是祸?”

    见众大臣皆不言语,林有海又道:“臣斗胆一问,不知黄大人是为朝廷效忠还是为百姓效忠?”

    黄忠后背一身冷汗,跪在地上磕头:“臣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臣誓死效忠朝廷,效忠陛下。”

    “既然如此,一个心里没有皇权至上没有朝廷威严所在的人,就算再有才华如何能当我大周的状元?”

    胥御皇帝拿手敲敲桌子,示意林有海停下。

    “丞相又如何得知崔昊心中没有皇权?”

    “启禀陛下,殿试策论题目乃是如何化解清平之危。”

    “清平之危本是当地官员不作为之祸,可崔昊非强词夺理归为政策管理疏忽。”

    “这二者之间意思相近可实质却天差地别。官员不作为,杀了就可解百姓之气,政策管理疏忽……”

    林有海低着头小声说道:“不知他所指为何。”

    “放肆!”胥御皇帝站起身,瞪着林有海:“丞相胆子如今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连朕都敢戏耍!”

    林有海扑通跪在地上:“老臣不敢,老臣一片忠心全为陛下。”

    胥御皇帝走到台下,慢慢踱步:“丞相之言不无道理,崔昊到底年轻气盛还要多加历练,不过他在为官之策上的确出类拔萃。”

    话说到这种地步,底下人如何不知陛下所想。

    国子监祭酒黄忠缓过神,说道:“陛下英明,那就姑且让崔昊往后挪动,当个榜眼并不亏待。”

    宋平仍是眉头紧皱:“状元一位还是空缺,如今只能在杜子林和高鹿之中做选。”

    礼部尚书王靖早已得了丞相之命,就等着他提这个问题:“杜子林与崔昊不仅是同乡还是挚友,想必他们二人都是一类上不得台面的人。”

    黄忠心直口快:“臣前几日见着丞相府里门庭若市,还以为丞相是在拉拢门生。”

    顿了顿他又说道:“原来是要给自己孙女选状元郎呢。”

    林有海瞪着他:“黄大人怎么信口雌黄,无凭无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胥御皇帝一声冷笑,林有海这几天的小动作他早就知晓,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杜子林慌称已有妾室,才让丞相一家死了心。

    虽说臣子们为自己儿女忙活,想讨一门前途无量的亲事无可厚非,可这丞相实在太咄咄逼人。

    想到此,胥御皇帝下令道:“朕心中有数,杜子林文韬武略当得起我大周的状元郎。至于崔昊……

    胥御皇帝略一思索便道:“既然如此心高气傲,那就折腾折腾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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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士及第的三人在殿中等候已经多时。

    崔昊出了一手心的汗,叹了口气,悄悄和杜子林说话:“我今日在殿中说得话太多了。”

    “怎么会,我觉得你的策论非常实用。”

    崔昊一脸苦笑,见着皇帝及一众大臣,他有些过于急躁了。

    策论有没有用并不重要,朝廷成百上千的能人,哪个不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随便拉出来一个都知道要如何执政。为官之道乃是谨小慎微,夹缝生存。

    用他师父的话说便是夹起尾巴做人,好等候致命一击。

    可惜,他今日话太多了。

    所谓言多必失,失多必败。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礼部尚书便过来颁发皇帝旨懿。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

    “大人,会不会弄错了,崔昊乃是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进士,怎么才屈居榜眼?”

    “杜状元是在质疑陛下吗?”

    王靖不阴不阳地讽刺道,又扭头笑着恭喜高鹿:“恭喜高公子喜获探花郎。”

    他们二人热情的寒暄了几句,才在总管公公的催促下准备披红骑马游花街。

    杜子林好不容易寻了机会,侧着脸安慰崔昊:“仪容不必担心,有连中三元的名声在,朝廷不会亏待你。”

    对这个结果崔昊也只能无奈接受:“无妨的子林,倒是你要恭喜了。”

    “真要恭喜晚上就陪我不醉不休。”杜子林在袖子低下悄悄捏了捏崔昊的手。

    “好,陪你不醉不休。”

    众人行至片刻便到长安门,门外有席棚一座,棚内悬挂金榜,早有顺天府京兆尹在此等候。

    状元即到,王靖从棚内牵出三匹白马,停在棚外,再由京兆尹亲自为杜子林换马。又梁顶插金花,十字披红。

    另有其他官员为崔昊和高鹿插花十字披红。

    好不容易事毕,才到了真正游花街的重头戏。

    只是崔昊心事重重,杜子林见他不开心,也笑不出来。

    行至会馆,历科鼎甲诸君齐在门前,衣冠济楚,恭迎新贵。

    三人向诸君各施三揖,然后到戏楼中分次序而坐。于是佳肴罗列,笳鼓喧闹。

    直到月上柳梢方才结束。

    崔昊和杜子林一身疲惫回到客栈,坐在窗沿上吹风。

    “我听高鹿说丞相原本有意让你做他家孙女婿?”

    “你少听他胡说,林家是什么人,我哪配得上。”

    崔昊生就七窍玲珑心,早已猜到事情来龙去脉。

    “林家势力盘根错节,你初出茅庐就把他得罪,以后怕是会刁难。”

    “我又不喜欢女人,娶回家做什么,当摆设吗?”

    “都已经是状元郎了,你怎么说话还是没个轻重。”崔昊被他一番话气得脸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子林笑着给他递来一壶酒:“店家白送的,洛阳城上好的牡丹酒,尝尝?”

    崔昊打开酒塞,豪爽得灌进嘴里:“好酒。”

    “今夜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

    他们俩个满怀心事,只能借酒消愁,喝得倒是痛快,可却苦了高鹿来收拾烂摊子。

    原本高家在京城名不经传,高鹿父亲乃是户部小官,一家人本以为凭着高鹿的本事能够在京城有番大作为,谁料半路却被丞相给盯上。

    高鹿今年刚刚二十有一,人虽然长得不如杜子林俊俏,但也是一表人才。

    高父坐在书房,好言相劝:“丞相的孙女难道还配不上你?咱们家里烧了高香才能有这门亲事,你是书读太多坏了脑子?”

    “父亲,儿子没说不愿意。只是林家小姐并不中意我。”

    “不中意你丞相怎么眼巴巴跟我提这件事?”

    高鹿咬咬牙,干脆说出实情:“林小姐原本看中的是杜状元,可谁想杜公子早已婚配,林家无奈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那也是你的福气,男婚女嫁自古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丞相愿意抬举我们高家,那是天大的好事。”

    “儿子也知道是好事,只是林小姐见了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一句中听话。我好歹也是探花郎,怎么在她眼里就是一坨烂泥。”

    高父闻言起身训斥:“跟林家小姐比起来你可不就是一坨烂泥,他的父亲乃是潼安大将军,爷爷一朝宰相,挑剔你两句又如何?”

    高鹿翻了个白眼:“林小姐如此家室,就是皇子皇孙也嫁了,何苦为难起我?”

    “放肆,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

    高鹿叹了口气,他又不是傻子。林晴兰早几年前和大皇子之间的风流韵事满城皆知。可惜皇子妃仗着父亲是宋平,姐姐又是贵妃,硬是拦着不让进门,这才把婚事拖到现在。

    整个洛阳城,但凡有点志气的世家公子都不会娶她回家。要不然凭着林家势力,怎么会逼到从穷书生里选女婿。

    高父看着儿子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既心疼又担忧:“这种话你以后绝对不能再说,宰相心胸狭隘,若是被他知道咱们高家就完了。”

    “儿子知道,儿子只是不想被同僚们笑话头上有绿。”

    “狗屁!听风就是雨,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就算是真的你也要打碎牙齿往里咽。”

    高父又悉心叮嘱他半天,和林家的亲事务必是要妥善拿下才能保住以后繁华。

    高鹿万般无奈,只能委屈自己吞了这口鸡肋。

    不久后林家就痛痛快快与高鹿许下婚约,两厢对比,林之津更是厌恶杜子林和崔昊。

    在前往潼安上任前,没少和父亲说他俩坏话。

    人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可现实往往相反。越是不显眼的普通人越是豁达有趣,而位高权重者,则各个睚眦必报。

    林有海同样记恨杜子林不愿做他家女婿一事,一个乡下来的穷书生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刚进京城就把他给得罪了,以后安能再有好日子?

    果然几日后国子监来通报,照着往年,状元郎都是派往翰林院做编撰,培养几年便能得以高升。

    可杜子林却只得了一个翰林院编修的七品职位,崔昊更是倒霉,只能做翰林院庶吉士,连官职都没有,三年后若是考试合格,才能升任编修。

    反而探花郎高鹿,顶替了翰林编撰。

    他们二人拿着通报榜单,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简直可笑,一个状元郎,一个连中三元,居然沦落到给人修草稿。”杜子林啪得放下榜单,气得浑身不顺畅。

    “京城水如此之深,要想出头恐怕没个十年八年是不成的。”崔昊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出神。

    “去他奶奶的十年八年,有这功夫我还不如辞官回清平老家,就是给何澄当账房先生也比这痛快。”

    崔昊听他口无遮拦,赶紧关好门窗:“你疯了不是?这里是京城,到处都是耳朵,要是被人利用,咱们小命都不保。”

    杜子林坐在椅子上,鼻子哼着冷气。

    崔昊给他倒了一杯水:“算了,该低头就要低头,左右不过三年而已,三年期满咱们再做打算。”

    “我这个状元还是从你手里抢的,我也就罢了,他们居然如此不公正地对待你,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要咽,想想何慈,咱们能有今日已经是老天厚爱。”

    两人一夜未睡,因着此事唠叨不停。

    只是蚂蚁焉能撼动大树,虽然心里不服气也只好忍着。

    幸亏彼此还能互相鼓励做伴,在京城苦熬三年也不是什么问题。

    (成长卷结束啦啦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