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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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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城连夜杀了白县令,又怕他身边的女人出声喊人,只好塞上布条,把人绑在椅子上才慌着回孙家小院。

    他将杀人一事说给了牡丹,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你是婊子,我是朝廷通缉犯,咱们贱人贱命刚好一对。”

    自他走后,牡丹一直睁着眼睛发呆。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他叫起来,又看他满身是血,慌乱的坐起身质问:“你又杀人了?你不是答应我不杀人吗?”

    “他们害你,全部该杀。”

    “那你愣着干什么,快跑啊,你杀朝廷命官,他们不会放过你的。”牡丹焦急不已,赶紧下床替他收拾行李。

    “我是要跑,但要带着你,这次我绝不不会再把你丢下。”

    他眼里闪着光,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孩,却像个大人一样要保护她。

    牡丹一瞬间解开心结,以为他刚刚说不舒服只是一时之气,高兴得拉住他的手:“好,天大地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两人有了商量,便坐在屋里等天亮。

    好不容易熬过去,纪城趁着孙家兄弟不注意,拉着牡丹赶紧出城。

    他人年龄虽小,心眼却多。早在前两天进城时就把马拴在了城外小树林里。

    他纵身骑马带着牡丹,片刻不停留,直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才稍作休息。

    牡丹身子弱已经受不住,下马时腿都是软得。

    遂哭丧着脸央求他:“不行了,找个地方先休息吧,天也快黑了。”

    纪城扶着她好生劝慰:“再坚持一下,前边有个破庙,咱们到里边再休息。”

    清平往西20里,有一破庙。

    这庙实在破,门窗全无,连一座佛像也被人劈成两半,仅剩一颗完整的头颅,慈眉善目的放在桌案,很是诡异。

    牡丹瘫坐在地,纪城从包袱中拿出干粮和水递给她。

    “我们是去投奔安叔叔吗?”

    “不去,我们去遂溪找玄光。”

    牡丹一愣:“玄光是谁?”

    纪城揉揉她凌乱的头发:“就是当年闹瘟疫救大家一命的和尚,一年前我和安中谢逃难的时候就是他指引我们去天门关的。”

    牡丹乖巧的点点头,又朝他眨眨眼:“今天是大年29,我们两个却藏在这里。”

    她挪动身子,靠在纪城身上,见他没有嫌弃得推她才鼓足勇气问道:“纪城你还愿意娶我吗?”

    “不要想太多,玄光医术高明他一定能看好你的病。”

    “要是看好了,你还愿意娶我吗?”

    纪城被牡丹灼灼目光逼视,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话:“我会娶你。”

    牡丹闻言微笑,小小酒窝再无往日半分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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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冬季寒冷,路并不好走。中途还下了几场大雪,幸亏牡丹身上带够了钱,纪城又有武艺在身,两个半大的小孩才在一月开春赶到遂溪的鞍山寺。

    景龙二十九年,一月。

    鞍山寺,

    斑驳大门厚重沉稳,闭得严严实实。

    小和尚躺在大殿,枕着双臂,晃起二郎腿。

    一个人躺得久了又觉无聊,翻身侧卧,问正在殿中擦拭桌案的师父:“师父我们几时用饭?”

    小和尚年约12岁,又白又胖。难得日日吃斋念佛,还能养得如此富态,附近乡邻见他生得好,常常多给斋饭。

    殿中师父回头,冷风吹拂,宽大僧袍迎风摆动,头顶戒疤熠熠生辉,已然快要成佛。

    “锅中有米,热热就能吃了。”

    “日日吃粥,我嘴巴都淡了。一月了天气还这么冷,连个香客都没有。”

    玄光听罢也不恼,笑眯眯地说:“鞍山寺庙小,统共就你我二人,不如改日送你去二师父庙中修行可好?”

    小徒弟听罢连忙跳起:“我才不去寿光寺,那里边人多规矩也多,天不亮就要起床上早课,饿了一夜也不让人吃饭,好不容易挨到饭点,饭前要念经,饭后还要念经。逢着初一十五还要大考。”

    玄乐巴啦啦说了一通才发觉不妙,谄笑着拿过师父手中抹布:“师父我来,我来。”

    师徒二人正在殿中说着话,忽然就听门外有人敲门。

    纪城抱着发烧的牡丹,焦急得在门外大喊:“玄乐快点给我开门!”

    玄乐丢下手中抹布,高兴得跑到门口开门:“纪城哥哥你可来了。”

    纪城抱着牡丹对他视而不见,直接把人抱到院里:“和尚你快过来救人。”

    玄光见他抱着个小女孩,赶紧把他领到厢房。

    “纪城哥哥你从哪里偷来的仙女姐姐?我们这里是寺庙,女人不能住。”

    纪城满头大汗,没好气得敲他脑门:“就你的规矩多,佛祖慈悲岂能见死不救。”

    玄光慌着给昏迷的牡丹把脉,又写了药方让玄乐熬药。

    他看着躺在床上苍白的女孩,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半晌才想起,五年前的瘟疫一灾中,这个女孩曾吃过他的糖。

    “你怎么带个女孩过来了?不是跟着安中谢去天门了吗?”

    纪城紧绷着唇角,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她是我故人之子,从小被养在梅花楼,我前几月回家探望,发现她被人陷害,送给赵太守当妾。”

    玄光眉头紧缩,不敢想象当初哭着和她说自己没有家的女孩遭遇了什么非人的待遇。

    “她肚子也坏了。”

    玄光一愣,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糊涂:“什么坏了?”

    “她的肚子被人灌了绝子汤,生不了了。”纪城声音闷闷地。

    “这倒无妨,她年龄还小,好好调养就行。”

    “真的?”

    “纪城你这么关心小姑娘的肚子做什么?”玄光笑着打趣他。

    待喂牡丹吃过药,玄光打发了玄乐后,才拦住纪城去后院说话。

    “你身上血气很重,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纪城

    低着头不说话,看着地面枯草发呆。

    “你忘了安统领为什么逃命吗?你今年才15岁,怎么做事就没轻没重。”

    “他们害人在先,我是替天行道。”

    “谁是天?这世上谁能代表天道,你吗?”

    “你若是又杀了人,鞍山寺就不能留你,明日你就离开。”

    玄光虽然于心不忍,可佛门戒律不得不遵守。

    “我会走,等牡丹好了我就走。”

    到底玄光妙手回春,没几日牡丹就已恢复了生机。纪城不敢再当着她的面说自己打算一个人回天门,见人好了,便一声招呼不打骑马往西回天门关了。

    待到牡丹醒来,早已心知肚明。

    他还是嫌弃自己肮脏的身体。

    他嫌弃。

    牡丹心如死灰,幸好有玄乐这个活宝,整日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仙女姐姐叫得甜滋滋。

    “仙女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和我师父一样好看。”

    三人正在屋里喝粥,玄乐突然没头没脑说出一句话。

    牡丹抬头仔细打量玄光,点点头:“嗯,你师父是很好看。”

    “姐姐你也很好看。”他又接着补充。

    玄光放下碗筷整整衣袍:“一会儿吃完饭把我昨日讲的经抄三遍送过来。”

    “别啊师父,三遍太多了,一遍吧。”

    “你若是再油嘴滑舌,就罚抄5遍。”

    玄乐垂头丧气彻底老实。

    “吃完饭记得把锅碗也刷了。”玄光又吩咐他。

    牡丹没忍住,嗤笑出声:“没事,姐姐帮你刷碗。”

    “你不要帮他。”玄光看着牡丹,又正色道:“吃完饭你过来找我。”

    说罢起身回房了。

    牡丹站在他房门口,磨磨蹭蹭不愿意进。

    这几日玄光不知道是看她闲得无聊还是怕忧思过多伤身,得了空就要教她写字,有时候还会让她跟着玄乐一起听经。

    她正惆怅着,房门突然打开,玄光换下了僧袍问道:“怎么不进来?”

    待人坐好,玄光打开经书,开始给她上课。

    牡丹听得昏昏欲睡,玄光敲敲桌子:“你不想听?”

    她摇摇头,怕他误会又赶紧解释:“想听,就是听不懂。”

    玄光微笑颔首:“是我讲得复杂了,那我先问你些简单的,你今后打算如何?”

    牡丹闻言怔住,这个问题她何尝又没想过:“我不知道,我的前面十几年虽然没有爹娘,但是梅花楼待我很好。”

    顿了顿她又道:“我是想嫁给纪城,安安稳稳过下去,可他如今并不愿意。”

    她脸上挂着苦笑,玄光有心救她,便引导道:“那你要如何?”

    “不如何,先这样,哪天你也嫌我烦了我就再换个地方好了。”

    “若是我不嫌你烦呢?”

    牡丹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玄光也笑了起来,浑身好像蒙了一层光:“七情六欲都是枉然,你先安心留在这里,等想明白这个问题再说。”

    “谢谢。”这句谢谢是她发自内心说得,一个人孤独飘在世上,能有人愿意庇佑,她应该算是幸运的。

    过了一会儿,玄光从一旁方盒中拿出一根枯黄的干草。

    短草径在蜡烛燃烧下冒出青烟,一股清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叫芥草,是佛门常备之物,你的名字不好,不如改叫芥生?”

    玄光也不知为何,在听到她叫牡丹后便心里有所惦记,想了几日才想出芥生的名字。

    “改了名字,就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吗?”

    “只要你愿意。”纪城看着她漆黑的瞳仁,认真得说道。

    “那好,就叫芥生。”牡丹笑着与他对视,心里何尝不希望自己能有个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