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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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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南回到军账后,一众将士皆兴高采烈。

    “将军果然厉害!呼和邪素有匈奴战神之称,如今将军能和他打成平手,实在了得!”

    魏南勾起唇角:“他输了。”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就见曹末解释道:“属下一直旁观,若是猜得没错,将军应该只用了七八分力气。”

    魏南哈哈大笑,难免有些得意:“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未尽全力。”

    众人这下更是心服口服,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假以时日,魏南功名绝对不输周松。

    不想魏南叹了口气,脱下外袍,露出正在往外渗血的肩膀:“呼和邪不容小觑,我虽然留了一点本事,但是也没有讨到太多好处。”

    曹末见状赶紧去喊军营来医治,又关切的问道:“将军受了伤,明日还是不要出战了。”

    “是啊,有将军坐阵,属下们一定能行。”

    包好伤口后魏南穿上衣服:“不行,呼和邪明天一定会亲自上,他诡计多端你们防不胜防。”

    夜里他脱下军装,掏出脖子里挂的一串香樟木球。

    这是临走前李垚亲自做的,说是能给他带来好运。

    魏南没舍得带手上,行军打仗稍有差错就会让脆弱的串珠碎掉,他只好挂在脖子里,贴心收着。

    第二日,天刚亮。

    呼和邪身着铠甲,剑指魏南。

    “魏将军,此战事关你我荣誉,我呼和邪绝对不会输!”

    说罢他身先率足,匈奴大军如潮水一般涌来。

    //

    一个月后,雄鹿军账。

    魏南已经两天没合眼,这场仗越来越难打。

    潼安天气多变,常常早上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就会刮起满天黄沙。

    他皱着眉头听底下军将汇报战况。

    “接连下了几场大雨,后勤粮草被浸泡,弟兄们连夜抢救出来的不足三成。”军需官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粮草一直有重兵看守,怎么说淹就淹?”魏南直视他的双眼,咄咄逼人。

    “下官也有疑惑。”

    “拉下去,杀了祭旗!”他不冷不淡的交待。

    等到人都散去,曹末才壮着胆子走到魏南身边说话。

    “将军,此事疑点重重。粮草乃是军务大事,怎么如此轻易就淹了。”

    “他是林之津得人。”

    曹末心下大惊:“将军此话是……”

    “从今天开始,所有战前会议你都不用参加。”魏南把他拉到内账,暗自交待:“咱们军营出了内鬼,以后有什么重要的决断我会私下和你说。”

    曹末更是慌乱,两军正在鏖战,此时却查出有内鬼,这仗还怎么打。

    “将军可找到那人,需要属下去解决吗?”

    这一个月无论魏南出什么决断策略,第二天呼和邪都能识破,要说一两次他还不怀疑,可次次如此。他又经历过周松一事,不小心都不行。

    “你去盯着这两个人。”他说了名字后,便走出营帐。避开人群,自己亲自给潼安的董文送信。

    信鸽还是叔父从前养的,最是好用且忠诚。

    傍晚他和往常一样继续与一众军将讨论明日的作战方案。

    夜深人静。

    曹末绑了两个千户来见他。

    魏南正在沙盘前沉思,看也未看:“拉出去杀了,曝尸三日。”

    “将军,若是直接杀了,回去林之津会不会怪罪?”

    魏南还未说话,跪在地上的人就先开了口:“将军,属下劝您还是快逃命吧,林之津早就勾结了匈奴要取您的脑袋。”

    他听罢不由回头,脸上挂着不屑的笑:“从你叛变潼安的那一刻,就不配再叫我将军。”

    那人心有愧疚,当当磕头:“将军三思!”

    魏南不再说话。

    曹末见状只好拉走他俩,到了门口直接一刀了结他们性命。又照着魏南的吩咐,把二人尸体高高挂起。

    次日,

    魏南再次亲征。

    他心里提着一口气,昨夜又和曹末有所商量,直接兵分三路围包呼和邪。

    呼和邪本以为魏南最多能撑半个月,没想到他居然事事留有余地,从来不会竭尽全力。

    双方耗在这里一个月,匈奴粮草早就不再充沛,蒙阴对比更是有许多怨言。给他下了死令,一个月后定要见到魏南人头。

    眼看局势不利,他只好佯装败走。

    潼安军见状大出一口恶气,曹末亦是打呼:“活捉呼和邪!”

    瞬间潼安军就蚂蚁一样穷追不舍。

    东侧的魏南见到前方战事有变大怒不止:“北边是谁在领战!不是交待了速战速决吗!”

    一旁的参军举起千里望,待看清后顿时大喜:“将军,是曹千户!呼和邪已经败退!”

    谁料魏南听罢气急,竟是吐出一口瘀血:“混账!谁让他去追的!”

    参军吓得赶紧扶住魏南,又扭头吩咐:“快叫军医!”

    魏南摆手示意不用,从新坐稳。拿着千里望看了半晌:“曹末危已。”

    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呼和邪和他都是非常类似的人。要么就决一死战,要么就绝地求生,定然不会把后背留给别人。

    参军犹豫不决:“将军,要不要派人去救?”

    救?只怕是来不及了。

    但要是不救……

    算了,魏南终究是不忍心:“你们留守在此,我亲自带人过去。”

    “将军不可!您乃一军主将,不可以身犯险。”

    他叹了口气:“若是连我都救不回来曹末,你们就更别想了。”

    说罢,便带着两千骑兵前往。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只有曹末。

    //

    半夜,李垚突然心脏抽痛。

    剧烈的疼痛让他蜷缩在一起,过了许久,疼痛才稍微散去。

    他坐起身大口喘气,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李垚扶着床案,本想起来喝水,却一脚踩空,整个人跌倒在地。

    手上缠的和魏南一对的串珠应声而断,劈哩叭啦滚落一地。

    他心里咯噔一下,慌着去捡,可却再也捡不全。

    心口的剧痛再次袭来,一抽一抽得疼,他没忍住,放声大哭。

    魏南,

    远在雄鹿的魏南一定出事了。

    隔间歇息的小厮春喜听到动静,赶紧点灯来看。

    “公子您怎么了?”春喜见到坐在地上失神落魄的李垚,不免担忧。

    李垚好像看到救星,抓住他的袖子不丢:“魏南,魏南一定出事了。”

    “公子您放心,咱们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李垚置若未闻:“我要你去他,我要去见他。”说着便跌跌撞撞的起身,一瘸一拐的真要出门去寻。

    “公子,现在是二更夜,城门都关了。”春喜一边扶着他,一边劝道。

    “春喜,”李垚突然扭头,认真得看着他:“魏南需要我。”

    春喜咬咬嘴唇,想起临走魏南的交待,只好说道:“那公子您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董大人,他一定有办法。”

    他不敢停留,提着灯笼一路小跑。幸好守城的是董大人的手下,认出他是李垚得人,才勉强放行。

    谁料他摸黑到了军营后,还未见到董文,便直接被人绑着送到了林之津得营帐。

    春喜见到大官,不自觉就腿软想跪:“大人,我是李公子的小厮。”

    “我们公子托我,托我来问将军消息。”

    一句话他说得磕磕绊绊,林之津叹了口气,示意手下塞上他的嘴巴,压到了内账。

    才一进去,他就看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董文。

    春喜嘴里塞着布条,呜呜哇哇地。

    董文看了他也是呜呜哇哇说不清楚。

    林之津端了一杯茶走到董文面前:“董大人莫出声,就喝杯水吧。”

    他摘了董文嘴里布条后,就听董文苦苦央求:“你让我走,我自己去找魏南!”

    “你先把水喝了吧,已经两天了,再熬就撑不住了。”

    董文从胸腔里发出一阵怒吼:“放我去找魏南!”

    林之津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又把布条塞进他嘴里:“不是我不让你去找,朝堂之争谁也拦不住。我也不知父亲为何执意要杀魏南,但是你且放心,他死后必会流传千古。”

    董文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一眼不眨地死死盯着他,像是要把他身上盯出来窟窿。

    “唉,”他长叹一声,“只愿来世你们都能做个普通人,不要被人随意左右生死。”

    他摇摇头,身形落寞的走出营帐。

    天空一轮皎皎明月,好像神明的眼睛,漫天得繁星闪烁,叽叽喳喳,都在诉说命运的无情。

    此时此刻,魏南再做什么?

    他是不是已经陷入父亲提前布好的圈套?

    林之津突然觉得很累,非常累,从身体到心灵。

    从小到大他都不如兄长聪明,人懒惰还贪玩。他胸无大志,没想过要建功立业,只想吃好喝好玩好。

    后来人人笑话丞相家的二公子不学无术,放浪形骸。

    他不愿自己成为英明了一世的父亲的唯一污点,也学着拉弓射箭。

    可他就是学不会。

    林之津知道很多人都看不起他,若不是有父亲帮衬,他做不了潼安的大将军。

    德不配位,他从一开始都不愿意揽这个活儿,可父亲不同意。

    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吴哲当众羞辱自己的样子。

    三十多岁的吴哲正值盛年,手握几十万军权,跺跺脚朝廷就要抖三分。

    见了他也不打招呼,斜着眼就道:“这就是丞相家的废物二少爷?”

    他心里虽然气得牙痒痒,却在吴哲强大的气场下涨红了脸。

    林之津突然笑了。

    吴哲说得没错,他就是废物。

    贪财好色还胆小的废物。

    父亲要杀周松,他心有怜惜,可却不敢质疑。

    父亲要杀魏南,他心里悔恨,可还是不敢质疑。

    林之津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直面头顶明月。

    对不起,

    对不起。

    第二天快傍晚,

    他终于等来前方战事消息。

    亲信跪在地上,脸上表情苦涩:“魏将军,魏将军战亡。”

    说罢他把头抵在地面,继续道:“将军为救曹千户,乱箭穿心而亡。”

    绑在柱子上的董文面如死灰,落下两行热泪。

    他咬着口中布条,恨不得亲手杀了林之津。

    林之津点点头,艰难地从椅子上起身:“董大人还要再委屈一下,只要曹末带军回营,我就放了二位。”

    //

    曹末没想到魏南会来救他。

    他真的没有想过。

    魏南沉着冷静,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游刃有余。

    颇有周前辈的风范。

    他没有想过魏南会来救他。

    其实,早在出征前,他和另两个千户就一同被林之津收买了。

    这不能怪他们。

    有周松的前车之鉴,他们都不敢轻易冒险。更何况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不敢赌。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背叛潼安,他也没有背叛。

    所以,当另两个千户暗自给匈奴通风报信时,他没有这样。

    魏南让他亲手杀了两人时他也没有犹豫。

    背叛潼安,该死。

    他没有背叛,他只是,只是背叛了魏南而已。

    可在他陷入困境,正准备赴死时,魏南还是来了。

    他一路披荆斩棘,把他从地上拉起,放到马上。

    穿过层层围困,想带他突围。

    曹末看着他宛如地狱使者一般杀红的眼,看着他拼死抵抗,突然趁其不意,把他狠狠推到马下。

    魏南一脸不可置信,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呼和邪等这一刻等了许久,早就举起弓箭瞄准,箭发,不可收。

    魏南低头看着从背后射入心口的弓箭,胸前的串珠早已应声而碎。

    他想起身,他想回家。

    曹末不敢再看他的惨状,夹马逃了。

    魏将军,对不起。

    用您一条命,换潼安十年太平,值了。

    他心里想到。

    倒在地上那一刻,魏南仍旧睁着眼睛。

    他想李垚了。

    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