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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见着父亲走了,他端着酒杯对着弟弟说:“碍着太子殿下的丧期,家里也不敢吃酒宴乐。如今可算是过去了。你还不尽力的喝上几杯,还在想什么?”贾赦和贾政兄弟两个性格相反,贾赦是个喜欢热闹享受的人,对于弟弟的苦读和勤俭他嗤之以鼻。总在背后悄悄地说贾政书生气,太傻了。
贾政虽然不是滴酒不沾。但是几个月下来他一直静心在家读书,那些宴乐游戏的事情根本不沾一星半点,今他虽然也很想喝酒玩笑。但是父亲和那边贾敬的神色。已经叫他察觉出来写异。挤出个笑容贾政道:“多谢大哥美意,我没想什么。只父亲和那边敬大哥哥要商量什么?”
“你这个也不知道?今上想要立魏王做太子,那边王家联络着几个大臣上疏,力争太孙才是正统。他们上疏上去就像是水泼进了沙子堆。陛下根本装着没看见。你看这已经是很明显了,陛下要立魏王做太子,王家老爷子给父亲来信,他们是想叫咱们帮着太孙说话吧。其实我想何必要趟那趟浑水,人家的女儿要做太孙良娣,太孙以后继承大统人家就是皇后娘娘了。我们能捞着什么好处。到时候太孙新君登基论功行赏也是亲支近派吃肉,我们外围的只能喝汤了。”贾赦端着酒杯呷一口,微眯着眼睛打量弟弟的神色。
见着贾政不说话,可是脸色已经有点不好看了,贾赦接着往弟弟的头上泼凉水:“你的新娘子怕是要换人了。听说甄家的女孩子早就从宫里出来,他们家开始悄悄的给她物色人家呢。听着他们家的意思,是看中了你。”
贾政一愣嘴上说着:“大哥就拿着我打趣寻开心,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在杭州的时候两家已经谈好了,他们甄家的女孩子能进宫待选太孙良娣,哪能看上我。再者我也算是定亲的人了。再也不要想——”
他的话没完,就被贾赦打断了:“父母之命是没错,可是当初和王家也没言明,更不增交换庚帖下定礼,也就是口头上说说罢了。王家一根筋的帮着太孙,新太子入主东宫之时,是他们家走背字开始。你想,父亲怎么会把合家上下都搭进去?”贾政听着贾赦的话紧紧地皱眉,脸色沉重:“如何能这样首鼠两端,传出去叫人看不起。大丈夫在世要言出必行,怎么能因为自身祸福随便食言?”
你的书生气太重,我做了这几年官,可是明白了好些书本上没写的定西。好了,我也不烦你了,劝你一声,甄家可是比王家富贵的多,皇上的心里甄家可是一等一的亲信。有那样的泰山,你以后要做官还不是易如反掌?贾赦端着酒杯自得其乐,只剩下贾政脸色难看的坐在哪里生闷气。
等着酒席散了,贾政怏怏的回去了。早有丫头们迎接出来,大丫头琅嬛出来看着贾政脸色不好,忙着殷勤上前亲自给他换衣裳:“今天是老爷生辰,二爷怎么黑着脸?最近二爷读书认真,老爷总也不能还训斥读书不上进吧。”
贾政坐在椅子上任由着琅嬛给他脱靴子,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了,卿云端茶进来笑道:“二爷怕是心思看戏,只想着二奶奶呢?依着我说二爷在这里魂不守舍的惦记着二奶奶,不如等着咱们家往京城王家送东西的时候仔细的打点礼物给人家送去。也好叫人家知道二爷的心意啊。”
谁知琅嬛却忽然变了脸色啐道:“哪里跑出来个二奶奶了,也不害臊,上赶着送东西。还是大家小姐呢,我是看不上那个下贱的样子。”琅嬛话音刚落,脸上已经挨了狠狠地一耳光,贾政气的指着琅嬛说:“你,我是不敢用你了。还是叫人带她出去吧!”琅嬛仗着自己是贾政身边的大丫头,对着即将进门的二奶奶很是吃醋,看着贾政从杭州回来整天手不释卷抱着王家送他的那本秘笈,对着丫头们也赶不上以前的情分。琅嬛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她对着王家的姑娘有着天然敌意。因此在平常她经常酸溜溜讽刺几声,贾政是个嘴笨的人,以前对着丫头也是极好的。他虽然对着琅嬛变得尖酸有些诧异。只是他一向随和,看着琅嬛眼波流转似嗔非嗔的放刁别有一番风韵,也就装糊涂随着她去了。
谁知今天琅嬛越发的过分,竟然敢在背后诽谤起来人家姑娘的名声,贾政早酒席上被贾赦挤兑一番,正一肚子的气没出发,谁知琅嬛还不知死活的碰上来的。贾政的怒气全发泄在了她身上,琅嬛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贾政,她立刻哭天抢地的嚎啕起来。外面的婆子听着里面的声音忙着进来看,卿云忙着对婆子们摆手,给她们眼色叫她们赶紧出去。
琅嬛是个嘴角爽利的人,她坐在地上一行人哭,一行说个不住:“二爷心里不高兴就拿着我们撒气,若是嫌弃我们了只管打发出去另外寻了好的来伺候,何苦要拿腔作调的个人脸子看,我是撞死也不出这个门的。”一时琅嬛哭天抢地哭号。边上的小丫头们都是被琅嬛拿住的,见着贾政生气都慌得跪在地上帮着她求饶。贾政一向在下人跟前没什么威势,他那里见过这个,顿时慌了神,只是唉声叹气的跺一脚起来走了。
卿云本想趁着机会撵了琅嬛出去可是看着贾政无能挟制,也只能装着不出声,躲出去了。那边贾母和贾家老太太听见了贾政的屋子里面吵闹起来都忙着叫人过来看。见着贾母那边的人来,琅嬛哭的更伤心,抓着贾母身边的嬷嬷哭诉着说:“二爷回来就拿着我杀气,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贾母扶着丫头亲自过来,她正听见琅嬛的话,问身边的丫头们,小丫头们一个个的摇头说:“只见着琅嬛姐姐服侍二爷,二爷忽然生气了就打了她几下子。”贾政听见母亲来了,只能出来唉声叹气的说:“母亲来的正好,她原本是母亲赐的奴婢,我正好把她还给母亲。我用不起这样的丫头,还躲不起么?”
贾母见着琅嬛和贾政的意思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她问道:“怎么不见卿云呢?”卿云见着贾母呼唤也只能出来了,她在贾母跟前把琅嬛的话说了,贾母听着冷眼看看琅嬛:“既然不省事干脆叫她娘来领出去配人。”听着贾母的话琅嬛顿时脸色惨白,浑身无力的瘫在地上,她一个劲的求贾母开恩,谁知她还没挨着贾母的裙角,就有嬷嬷上前拉着她要往外走,琅嬛忙着扯着贾政,声音都变了,一个劲的苦苦哀求:“二爷开恩,奴婢千不是万不是,还请二爷念在从小服侍的情分上留下奴婢折做个粗使丫头,来生变牛变马报答二爷。”
贾政听着琅嬛凄厉的声音,想起来平常她娇俏可爱,对自己也是尽心尽力,也是不忍对着贾母央求道:“也是我今天心烦,迁怒与她,还请母亲看在往日她尽心服侍的份上饶了她这一遭吧。咱们家一向是善待下人,何苦要做伤阴鸷的事情。”
“她依仗着你抬举,一向是骄傲,我看她平日还算是尽心侍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这次我是断然不能留下她了,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奴才操心了。她的那些话还是咱们家使出来的人说的么?一个丫头不知道本分,不过是仗着自己得脸就忘了天高地厚,更不能留下了。”贾母意志坚定不要琅嬛了。
贾母态度坚决,贾政也只能任由着几个老嬷嬷拖着她出去。等着屋子里面安静下来,贾母扫视下众人:“你们在政儿身边服侍,不要以为政儿性子软和就忘了分寸,我看都是政儿不计较,以至于才有琅嬛那样的轻狂的人。从今天起,我派人来盯着你们,谁再敢调三斡四立刻撵出去。”说着贾母派了两个嬷嬷过来管理众人,又申饬了贾政身边的丫头婆子一顿才回去了。
等着贾母走了,贾政才缓过来点颜色,坐在那里默默地不出声,卿云边上没人端了杯茶过来:“二爷喝茶吧。若是二爷想着琅嬛等着太太气消了再求求情叫她进来。今天的事情也是琅嬛自作自受,她的性子越发的刁钻了。倒是王家的姑娘无端端的被她嚼舌头。”贾政沉默半天才说:“琅嬛叫她在外面冷静几天也好,你和她都是我身边的人,你们不得脸我也跟着难受。对了你说太太生气,训斥了那么一番话。可是为什么没说琅嬛是僭越?”
“依着我想,二爷和王家的婚事怕是玄了。二爷可知道琅嬛的哥哥是跟着老爷的,她以前虽然泛酸,可是嘴里哪敢对着王家的姑娘不尊敬?怎么今天她敢那样说?怕是传言是真的。”卿云吞吞吐吐,她不担心贾政娶谁做二奶奶,她担心的是贾政心里还想着琅嬛。
“什么传言!我怎么不知道?”贾政顿时急了抓着卿云的胳膊逼问。
“二爷不知道么,咱们家老爷太太早就见了甄家那边派来的媒人。没准真的要定甄家的姑娘做而奶奶了。咱们家按着往常早就该给京城的王家送时鲜果品的的,如今船还没走呢。可不是就等着王家是不是惹恼了皇上?”卿云一语惊醒梦中人,贾政顿时慌了神。他登时站起来嘴里说着:“我去见父亲。”就走了。
卿云眼看着贾政的身影消失了,她愣了一会才对着小丫头们说:“你们把琅嬛的东西收拾出来,悄悄地给她送出去吧。今天太太发落了琅嬛你们都改长记性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都记住了?”
小丫头们早就被贾母的手段惊得呆若木鸡,几个胆大的刚缓和过来吐舌道:“阿弥陀佛,真的吓死人,我们记住了。”
先放下卿云安排收拾东西叫人送出去给琅嬛,那边贾政则是热血上头一溜烟的跑到贾代善双方跟前。“二爷来了,老爷正在里面和那边的大爷说话呢。”小厮一声通报顿时惊醒了贾政,他方才的胆气刹那间烟消云散了,刚想要阻止,里面贾代善的声音已经传出来:“是政儿么?进来吧。”贾政整顿下衣裳才恭敬地蹑手蹑脚进去了。
那边的贾敬正坐哪里,见着贾政进来笑着说:“几天没见,越发的老成了,你前几天写的几篇文章我都看了,果真是进益不少。今年乡试肯定能考中。叔叔只管信我的话,以后政兄弟的前程错不了。”
贾代善本来就偏爱小儿子,和贾赦比起来贾政举止谈吐都高一筹,称得上是丰神俊秀,飘逸出尘,全然没有世家纨绔子弟的荒唐奢侈。而且贾政喜欢读书,更合贾代善的心意。听着侄子夸奖,贾代善虽然嘴上谦虚:“小孩子家家的,还要学习呢,休要纵了他。”可是脸上的笑容一定也掩饰不住。
贾政规矩的对着父亲和哥哥问好,望着儿子贾代善道:“你今天在酒席上就垂头丧气的,这会子还是一脸的阴郁之色,到底是为了什么?”
贾政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支支吾吾脸色涨得通红,半晌还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倒是贾敬是个聪明的人,笑着给弟弟解围:“叔叔别生气,依着我看政兄弟是为了王家的事情来的,这个事情,政兄弟别着急,听我慢慢的和你说。”
贾政抬头感激的看看堂哥,默认的点点头,他虽然不想和王家悔婚可是婚姻大事轮不到他做主,在父亲跟前更没说话的分,现在贾敬说出来他的心思,贾政眼巴巴的等着贾敬说下去。“政兄弟,眼前的朝局你也该知道的,魏王势大想必是入主东宫没什么悬念了。其实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知道正统该是太孙继位。只是这是陛下的家事,我们做臣子的那有随便置喙的份?”贾敬话几下就把关系撇清了,他坚定地认为太孙已经是没希望了。
贾政听着堂哥的话越发的着急:“谁做太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父亲和堂哥你们难道忘记了大丈夫在世如何立身么?言必行,行必果,怎么能首鼠两端这样和那些势利小人有什么区别!”贾政梗着脖子和父亲堂哥唱反调。
贾代善横一眼儿子,方才还在理直气壮和父亲争辩的贾政顿时泄了气,可是他依旧是不肯放弃自己的意见,张张嘴,低声的念叨着什么。贾敬亦顿时笑出来,他看着贾政的眼神就像是个母亲在看调皮的儿子:“政兄弟你还是太嫩了,书上的东西也不能全信。你要按着书上的话一点不差的做出来肯定是被人当成了傻子。古人自己都说了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你还泥古不化,要知道变通了。皇上立谁做太子和咱们是没多少关系,可是你要想想,何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家联络着那么多人公然和陛下唱反调,还在上疏里面陈述魏王不能适任太子的理由,一点脸面不给魏王留下。魏王在心里岂不恨?陛下一向是乾纲独断,想必是这次别人再劝也没用处。等着新君登基王家和那些得罪了魏王的人是什么下场?或者不用等着魏王将来如何,陛下的性子越发难以捉摸,没准一道圣旨就能免了王长春的官职了。你可别忘记了,我和叔叔都是为你好。最近这些日子你头悬梁锥刺股,不就是为了能金榜题名,实现自己的抱负。若是你和皇上不喜欢的人沾上边。还提什么实现抱负?”
贾政听着贾敬的话沉默半晌,贾代善自从贾政进来就没说什么话,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儿子到底是个只知道读死书书呆子呢,还是个可造之材。侄子贾敬的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现在他要看看贾政是不是能领会长辈的一番苦心。他们这样的人家看起来金尊玉贵,依仗着祖上的功劳,深得圣上宠信,一般苦熬资格上来的官员还在可怜的位子上苦熬苦挣的时候,他们已经是春风得意。但是一切都要付出代价,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例如他们的婚姻和子女,女孩子家族联姻的筹码,男孩子若不是酒色之徒就要撑起来家族的重任。其实他心里知道贾政对着王家的姑娘可能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但是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算是生在国公府里面,他也不能随心做事。
就在贾政沉默的低着头,贾代善和贾敬都以为贾政终于在现实的残酷下屈服的时候,贾政忽然抬起头深深地看一眼父亲和堂兄,公公正正的跪下去:“父亲和堂兄的话政不能辩驳。只是我们家和王家的婚姻之约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只要王家愿意履行婚约,我不想叫我们家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即便是耽误了我的仕途前程,我也是情愿的。而且大丈夫人生在世,靠着祖上的不算是真正的成家立业,我愿意靠着自己的努力博得个好前程!”
贾敬吃惊地看着堂弟,他不敢相信这个一向是闷闷的弟弟能做出来决绝的事情。刚想再劝劝贾政:“政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可别惹叔叔生气了。”
“你也不用劝他,既然政儿有这个志气我拭目以待。今年的乡试,你若是能上榜我便和王家商量婚事。”贾代善站起来盯着贾政打量着,犀利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恨不得剥开他的皮肉掏出来他的心看看贾政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