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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幽舟翠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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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弈,中盘之后,渐渐收官。景幻雪连连点侵,破坏对方眼位,可那女子丝毫不示弱,稳固防守之机,也窥视景幻雪的断点或薄弱环节,借机从深处入手,非常严厉。

    两人共下三百多手棋,景幻雪不再落子,说道:“这局棋是我输了。”

    那女子冷笑道:“以往和我对弈之人,从来没有超过二百手的,姑娘与我下了三百多手,足见棋艺精湛,可否进舱一叙。”

    景幻雪心道:“我倒是要看看,这幽舟之主究竟是何许人也。”

    景幻雪撩开船舱门帘,只见里面十分雅致,中间放着一个玉石棋盘,与程府公子房里的棋盘十分相似,可是却比那棋盘更加华贵,两旁的装棋子的盒子都是黄花梨木,上面雕刻九龙戏珠的,很是古朴考究,景幻雪环视一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不由得一惊,说道:“你究竟是人是妖?”

    突然,在棋盘对面幻出一个女体,但见这女子相貌秀美,只是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眼神之中含有万千邪气,身穿一身青绿色的衣裙,两只如钩的玉指之上都带着闪闪发光的翠绿色宝石戒指,舱内昏黄的灯火映照之下,显得这个女子可怖异常。

    那女子看到景幻雪秀美绝伦,俊极无俦,似无瑕美玉,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既秀如芝兰,又灿若瑰蓉,十分美丽之中有五分英气,五分秀丽脱俗,娇俏娴雅,尤其是那双眼睛光彩清澈,炯炯有神,盈盈秋波,时而深湛如明湖,时而明亮如阳光,观之让人赏心悦目,不禁忘俗。

    那女子瞅着景幻雪说道:“身为女人,如果能生得你这般美貌,应该是很幸运了。”

    景幻雪报之一笑,说道:“阁下雅丽绝伦,若论美貌,世上恐怕无人比肩。”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倒很是会说话。”她说完这话,右手在桌上拂去,幻出一套精致茶具来,但见她左手又是一挥,但见雨过天青的瓷杯之中,飘浮着嫩绿的龙井茶叶,清香扑鼻。

    那女子说道:“姑娘请坐喝茶。”

    景幻雪在她对面坐下,看着茶盅,却始终没有下手去拿。

    “怎么,你害怕这茶里有毒,还是担心这茶是什么昆虫幻的?”那女子问道。

    景幻雪说道:“我只是在想这事什么茶而已。”

    “这是上好的龙井茶,可不是经常能够喝到的。”那女子说道。

    景幻雪端起茶盅,品了一口,觉得茶香无比,于是说道:“真是不错,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这名字可多了,你想听哪一个?”那女子冷笑道。

    景幻雪听到这话,有些气愤,说道:“世人名字只有一个,你怎么有那么多名字呢?”

    那女子幽幽一叹,说道:“如果只活一世,一个名字可就够了,可是我偏偏要过两个人生,名字也就比寻常人多了。”

    “此话怎讲?”

    “我是庐州府程员外家的儿媳,我叫韩心悦。”

    景幻雪听到这话,顿时一惊,心道:“原来她就是程府死了一年多的儿媳妇,她死了之后,就化为厉鬼,每夜在巢湖湖心乘着幽舟在此下棋了,她说有两个人生,那她还有什么身份呢?”

    景幻雪问道:“你除了叫韩心悦,还叫什么?”

    那女子说道:“你可听说过天下第一棋王鲁玄修?”

    “当然听过,鲁玄修棋艺精湛,统治棋坛三十载,若不是程公远挑战获胜,恐怕他还会继续做天下第一棋王的交椅。”

    那女子听了这话,顿时不悦,绿色长袖在桌上一拂只见桌上茶壶、茶杯等物齐被袖风带出,摔到地上,片片粉碎。

    景幻雪一惊之下,忽见那女子满脸怒色,说道:“程公远,这个无耻小人,他获胜之法纯是小人行径。”

    景幻雪连忙说道:“你既然是程府的儿媳妇,为何这么说自己的公公呢?”

    那女子冷笑道:“我刚才和你说了第一个身份,你自然会这么想,可我要是告诉你,我的第二个人生,恐怕你就会理解我了。”

    “你第二个人生?什么身份?”景幻雪问道。

    “天下第一棋王鲁玄修其实是我生父。”那女子说道。

    “什么?你是鲁玄修的女儿?”景幻雪惊讶问道。

    “是的,我本名叫鲁心悦,可是家父在巢湖之上,与程公远这个卑鄙小人,大战十局,最后以二比六败北,从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我娘也虽同我爹一起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程公远这个奸贼假心假意,让我住进程府,然后将我许配程家公子,他以为我会忘记这一切,我只是在等一个报仇的机会,要报我爹当年败北之仇。”那女子说道。

    景幻雪问道:“下棋对弈,乃是十分公平之事,你怎么说程公远是个卑鄙小人呢?”

    “说他是卑鄙小人实不为过,我看简直是无耻之徒,他那时正值年轻,而我爹已经进入暮年,我开始先赢两局之后,程公远便开始采用卑鄙伎俩,故意在棋局上拖延时间,我爹年龄已经大了,哪里和当时还很年轻的程公远长时对耗,结果从第三盘开始,便精力不济,昏招连连,结果连输六盘,被程公远夺走了棋王之位,我爹却从此得病,再没有起来,直到含恨离世。”这个叫鲁心悦的女子说道。

    景幻雪心道:“难道真是这样么?程伯伯是这样为了生了不择手段的人吗?如果真是这样,可真是太不讲道义,用了此法,即使获得棋王之位,又怎么能够心安理得接受大家的赞叹和敬仰呢?”

    景幻雪想到这里,说道:“我听人说,你是去年死的?你怎么会死的呢?”

    鲁心悦说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我索性都告诉你,不过你一会还要和我下棋,不过不再下盲棋,而是迎面对弈,如何?”

    景幻雪说道:“好,我答应你,只是你要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鲁心悦说道:“我自过门之后,便想寻找机会为家父报败北之仇,于是一直寻找机会,一年之前,我便提出要与程公远十番决胜,他一开始爽快答应,可是后来又变卦,说是十局太久,改为三局两胜,于是便在花厅之内,我与他对弈对战,第一局由我执黑获胜,我当时想着如果再赢一场,便可为家父报仇,可是下到第二局的时候,程公远再次使出卑劣行径,竟然在茶里投了慢性毒药,我在局中之时,已经感到胸口发闷,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都是双影,眼前昏花,哪里还能静心对弈,结果第二局中盘告负,到了第三局,我已经实在支撑不住,于是便匆匆投子认负,回到房中,结果毒性发作,离开人世,化为冤鬼来到这巢湖之上,只是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报此仇。”

    景幻雪听到这里,不免叹息一声,说道:“又是上一代的恩怨,这一代的复仇,江湖仇杀几时休?”

    鲁心悦说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痛苦,这一年的时间,我苦练对弈,就是为了再找程公远报仇,可是程公远已经老了,我要杀他孩子,让他也感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于是在几天之前,我夜半十分潜入程府,飞信邀他来到幽舟,他果然来了,那一天,我和相公喝了很多酒,谈起很多往事,我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并说了邀他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他,可是他好不足惧,依然我和把酒言欢,他那天说了很多想念我的话,最后我们以棋局定输赢,如果我输了,就放他走,如果我赢了,他甘愿一死。”

    景幻雪说道:“最后是你赢了,他死了对不对?”

    鲁心悦点了点头说道:“他虽然执黑,却始终被我压制,中盘即败,他死的时候,很是坦然,只是微微一笑,就自尽而死。”

    景幻雪说道:“那天你们的对弈可否给我复盘一观。”

    鲁心悦说道:“我们是用这个棋盘下得。”话毕,只见她一双翠手左右晃动,在景幻雪面前幻出一张白玉棋盘,这棋盘银光四溢,闪闪发光,上面还有几个金字:九州清晏棋。

    景幻雪顿时一惊,心道:“这不是二十二神器中的一物么,怎么在她这里呢?”

    鲁心悦继续挥手,只见那棋盒里面的棋子一个又一个的落在棋盘之上,甚是神奇,景幻雪看到那黑子虽然先行,却只领先十余手,便进入被动局面,而且所下之招,都是后撤之步,没有任何进攻施展,还有几步简直就是昏招,景幻雪心道:“难道这位程公子不会下棋不成。”

    可他转念一想,却又不对,这位程公子既然是程伯伯独子,又是鲁心悦的相公,棋力应该不差,为何会出此昏招?

    景幻雪又看了一会,说道:“程公子这棋下得不对。”

    鲁心悦说道:“他哪里下得不对?”

    景幻雪说道:“这几招都是昏招,便是初学下棋,也绝不会出此昏招,何况是程公子呢?想必这棋的背后还有特殊隐情。”

    鲁心悦听了这话,心中犯疑,她看着复盘,观察数十步之后,也不免说道:“是啊,你要是不提醒我,还真是没有觉察到,他这几步都是昏招,按说相公不会下出如此昏招来的,我当时怎么没有觉察出来呢?”

    景幻雪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当时正在对弈,寻找对方漏洞,迫切希望对方出现昏招,所以自然就不如我这旁观者清了。”

    鲁心悦很是疑惑,不禁说道:“相公为何会出现如此昏招呢?”

    就在此时,在外面埋伏的阿贵等人看见景幻雪进了幽舟船舱,许久也不出来,心中着急,生怕景幻雪是不是遭到什么暗算,于是带领其他船夫,一起靠近幽舟,大家大喝一声,纵身一跃,跳到幽舟之上,一起喊道:“妖魔,你给我出来,换我兄弟命来。”

    鲁心悦微微抬头,然后问道:“这些都是你的朋友?”

    景幻雪说道:“他们都是要找你报仇的,因为你杀了他们的好兄弟。”

    鲁心悦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久留,这里有一封信,请你转呈给程公远,三日之后,我与他相约在巢湖湖心,大战十番,他若不来,也算他输了,从今以后,让他自行摘取棋王之冠,找个僻静的地方,反思一声吧。”

    鲁心悦说道这里,抬起翠手,用手一挥,把信闪到景幻雪的身前,然后在桌上用力一拍,只见这幽舟左右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在船头的阿贵以及其他众人都脚底不稳,扑通扑通的都掉下湖去。

    鲁心悦发出一声冷笑,说道:“三日后,咱们巢湖湖心,不见不散。”说着,她翠手一收,把棋盘携带长袖之中,然后站起身子,腾空而起,飞出幽舟。

    景幻雪赶紧走出船舱,看到鲁心悦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手中拿着信纸,心道:“看来她报仇之心已经非常坚定,此事必须一五一十与程伯伯讲明。”

    景幻雪回到程府,此时已经天明,东方渐渐现出鱼肚白,在灵堂之内,程公远站在儿子的牌位之前,怔怔发呆,不时还有两行眼泪流出,其老泪纵横之状,让人看了很是凄楚难过。

    景幻雪走进灵堂,低声说道:“程伯伯,您一夜没有休息么?”

    程公远抹去眼泪,说道:“是啊,儿子去了,这心里空唠唠的,睡也睡不着,就来陪陪儿子,对了,你查我儿之死的情况怎么样了?”

    景幻雪说道:“已经有些眉目,杀你儿子的不是别人,就是你的儿媳。”

    程公远忽然一惊,说道:“我儿媳一年之前,已经死了,怎么还能来杀我儿呢?再说她为什么要杀我儿子呢?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俩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很好,为何她要杀我儿?究竟她与我儿有什么仇怨?”

    景幻雪说道:“这仇怨是你们上辈人留下的,你儿媳正是天下第一棋王鲁玄修的女儿。”

    “什么?”程公远心中大惊,心道:“她是鲁棋王的女儿?你怎么知道?”

    景幻雪说道:“我已经见到她了,现在巢湖之上有一艘幽舟,这艘幽舟的主人就是你的儿媳,她的本名叫做鲁心悦。”

    程公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原来她是忌恨当年我赢了她的父亲,故意杀我儿前来报仇。”

    景幻雪说道:“她还给你带来一封信。”说着,景幻雪把书信递到程公远的手中。

    程公远展开信一看,上面是要她在三日之后,在巢湖中心进行十番棋的对弈之战,程公远看了信后,幽幽说道:“她是想来找我报仇,约我去与她对弈决战,好,我就成全你。”

    景幻雪说道:“程伯伯,我会保护你,她不敢乱来。”

    程公远说道:“她肯定杀不了我,可是她若赢我,让我从此卸下棋王之冠,那可真比杀我还难受了。”

    景幻雪心道:“难道当了棋王,从此便背起了巨大的包袱,看来人都是只能上,不能下,因为上去拥有名利就可以呼风唤雨,备受瞩目,可以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可是一旦下来,便要接受世俗的白眼甚至是唾骂,这样的反差任是谁也承受不了,新老棋王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