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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茴眨了眨眼,在看到面前那个男人坚毅的脸庞时,匆忙低下了头。
司仪没有感情的唱着,“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礼毕,家属回礼......”
她神情恍惚,跪拜答谢。在周耘走近对她和颜荆说:“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时,她斜了一眼旁边跪得笔直垂头不语的颜荆,轻声道谢。
收回视线时,看到周耛站在旁边一直看着她,那眼神幽深难测,别有深意。
她惊了一刹,立刻低下了头。
幸好后面还有人来吊唁,颜茴便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跟着司仪的唱词磕头答谢,也不知那周家的两姐弟走还是没走。
这两姐弟简直就是他们颜家兄妹的克星。
颜茴又瞟了一眼颜荆,见他悄摸抬起头满场寻找那不争气的样儿,她都想替奶奶教训教训这个不长心的长孙,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儿女情长,简直是不孝孙。
再一想,又觉得奶奶实在太可怜,这灵前跪着的一对孙子孙女都是不孝子孙,一个想着周家的姐姐,一个想着周家的弟弟,岂止一个惨字能形容的,简直可以写一本三十万字的荡气回肠的悲惨颜家传。
杂事太多,她后来便分不出心去想这些。
农村的习俗繁琐,家属在悲伤之余还要分出心来去安排这种琐碎的事情,好在左邻右舍和族里的长辈纷纷出力,帮他们这两个啥都不懂的孙辈张罗着丧葬礼的各个环节。
他们这一支,如今长辈已经只剩下大伯母一人了。可如今大伯母不抵事,大伯父去得早,这么多年她和奶奶相处得比母女还要融洽,奶奶这一走,大伯母直接垮了,本就瘦弱的身子如今缠绵病榻,连坐起都费尽。
对农村习俗一窍不通的两人,艰难的撑起整个丧礼,一边悲伤痛哭,一边理智的打点各种人情世故。
奶奶最后葬在了祖坟里,和爷爷合葬。后面是两个儿子和小儿媳的墓。一家子齐齐整整的在天上团聚了。
剩下这几个孤儿寡母,留在人世间痛苦度日。
丧礼结束后,颜荆回去操持剩下的事情,颜茴留在山上,陪陪父母。
四周的野草在之前就打扫过,墓碑擦得干干净净,摆着几盘水果点心的祭品。
看着墓碑上的时间,1964-2011。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八年了。
那一年的九月,她喜欢的男孩子远赴北方求学,他的照片和成绩贴在学校门口的宣传栏里。
她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可她纵然伤心难过,依然愿意追随他的脚步,去往北方那个顶级的学府,得不到,看着他幸福也是好的。虽然多年后她曾嗤笑过自己的圣母心,可当时她是多么虔诚和卑微,只有自己知道。
那一年的十二月,她在教室里好好上着课,突然班主任匆匆走到教室门口让她出去一趟。
那真是个令人悲痛欲绝的午后,深冬的寒风凛然悲怆,冷到了骨子里。
班主任老徐一脸不忍又同情的看着她,悲痛的说她的父母发生了严重的连环车祸,车毁人亡,两人经医院抢救后无效,已于三十分钟前双双离世。
她于霎那间失聪,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到老徐的嘴一张一合,上嘴唇碰着下嘴唇,脸色哀伤,眼神悲悯,见她呆愣着毫无反应,又焦急的喊了几声。
一瞬间成了孤儿是个什么感觉?
她忘记了,只记得自己被拉扯着麻木的上了车,到了医院,在太平间里见到了早上出门前还在说着周末要带她去泡温泉放松心情的父亲,见到了一边唠叨一边给她往书包里放苹果和牛奶的母亲。
她的苹果都还没来得及吃,那个给她苹果的人就再也没了。
车祸严重,遗体损害得厉害。奶奶和大伯母拉着不让她靠得太近,怕吓着她。
可是,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们是给予她生命的人,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她承了他们的骨血,是他们青梅竹马相爱数十载爱情的结晶。
她曾经羡慕这样的年少情谊相伴到老的爱情,她对温暖家庭和爱情的全部理解来自于原生家庭的美好。
他们甚是相爱。后来连电视上都报道了这场连环车祸里双双殒命的夫妻感人至深的爱情,救援队在打开严重变形的车门时,看到的是两个偎依在一起头挨着头手牵着手的男女,同生共死,凄美壮丽。
多好,不如一同归去。
他们终于甩掉了她这个多年蹭光瓦亮的电灯泡。
颜茴在墓前坐了很久,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说什么呢,说自己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学业有成,工作不错,谈了几段无疾而终的恋爱,还是说自己最近见到了曾经暗恋过的少年,你们还曾经夸赞过他年少有为,他如今没有长残,依旧是你们女儿心里的白月光。
最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天色擦黑,颜荆来寻她,她站起来摸了摸墓碑顶,说了下次再来陪他们的话,便转身与颜荆一道回去了。
丧礼结束,来帮忙的叔伯邻居安慰了几句后都各自回家了。
老房子骤然空寂,只有堂屋前挂上的遗像,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再也不会温柔的喊她一声“小阿茴”了。
颜荆坐在门槛上抽烟。
他最近瘦得厉害,金边眼睛架在鼻翼上,抽着烟脸色寡淡的瞧着门前的柚子树。
门口有两株柚子树,很多年了。从颜茴有记忆开始,这两株柚子树就在了,它们会在深秋挂满整棵树的柚子,叶子在冬天都不会掉落。
颜茴走到他旁边坐下。
兄妹两寂静无声的坐着,看着天色渐渐黑下去,四周有零星几点灯火亮起,有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响起。
不远处的池塘在寒冬也不会结冰,月光下泛着波光粼粼的水纹。
这是祖屋,是儿时的所有记忆,是再也回不去的童年,和再也不见到的亲人。
身后堂屋的灯光骤亮。她回过头去,是大伯母披着衣裳站在开关处,沉默的看着他们。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颜荆站起身来扶她去椅子上坐下。
颜茴去厨房看了眼,用大锅灶热了些酒席剩下的饭菜,三人寥寥吃了几口,各自回房休息。
深冬沉寂的夜里,偶尔能听到大伯母咳嗽的声音。颜茴爬起来开门去看,见颜荆搬着椅子坐在大伯母的房门口,见到她出来,安抚的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守着,你去睡吧。”
颜茴没吭声,回房穿了件外套,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两人相对无言。
好在,后半夜没有听见咳嗽声了,颜荆轻轻打开门,见大伯母睡得安稳,便将她赶回了房间。